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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龙愁岩,是寂寞岭,翻岭而过,事鹰涧,有栈桥通破碑山,再过破碑山,就上了联结塞北、西边、东域、中州和江南四省九府三十六县的官道。

  一条崎岖的野径,掩藏在荒草之中。

  两侧是重岩叠嶂、峭峰夹峙,脚下是汹涌波涛、浓雾锁江,枫雪色沿陡峭的龙愁岩攀援而上,白衣在翠林白雾间隐现。

  山风很大,吹得浓稠的山雾时聚时散,聚时眼前一片白茫茫,散时便见山壁险峭。朱灰灰跟在他的后面,手脚并用,心惊胆战,唯恐一个不留神,掉到山涧送掉小命。

  眼看枫雪色已经转过前面的山弯,身影已被山崖遮掩,朱灰灰大急,叫道:“大侠,拜托您走慢些,小的跟不上!”

  跟不上倒不打紧,就怕他会诬赖自己想逃跑,然后拿剑砍人——咳,其实倒也不是不想逃,可是一来人家武功高强,这么逃绝对跑不掉;二来,临行前,花花被那个绯衣和尚扣下了,说如果自己耍花样,就把花花宰了红烧。所以,说什么也得跟这位枫大爷回去,然后把花花赎出来。

  听不到枫雪色的回答,他只得加快动作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看到枫雪色正站在一棵树下负手远眺,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终于追到他了!

  此处地势甚脯枫雪色看看天边堆积的阴云,微微皱起了眉:“你太慢了!天黑之前如果不能翻过破碑山,我们就只能在山上过夜。”

  “我其实也不算太慢,是您太快了!”朱灰灰苦着脸,问道。“大侠,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爬山?如果在虎澜江搭船,那不是省力气得多吗?”

  枫雪色冷然不语。

  他当然没必要告诉这泼皮,因为他怀疑那些杀手和死宅很可能便是沿着这条路步行到龙愁岩的——那么一大批的死者和杀手,如果是从水路而来,则江滩附近应该有船只,而且不止一艘。

  然而朱灰灰的叙述中,从来没有提看到其他的船只……

  这位大爷一向脾气大,不爱理人,朱灰灰也不介意。坐在地上喘了半天,又爬起来,在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的树枝,拽掉叶子,握在手上比了比,感觉粗细很称手,立刻高兴起来。

  枫雪色看他喘息已定,重新迈步而行。

  朱灰灰拿着拐杖跟在后面,走路还真是轻松了很多,心里一得意,放声开唱。

  先将喉咙憋得很粗:“弯弯云间月,小妹妹坐窗前,细细的眉儿毛茸茸的眼,看得哥哥心里甜。”忽又尖声尖气转女声,“弯弯云间月,奴家我坐窗前,墙外的哥哥贼溜溜的眼,看得奴家心里乱。”

  他边行边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俚歌,正苦中作乐,没注意踩到一块碎石,脚下一滑,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

  朱灰灰“啊哟”一声,撒手扔拐,两手乱抓,想要抓个东西稳身。可倒霉的是,身边竟然连荆树和凸起的石头都没有,一些岩草根本受不住他的体重。完了!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摔成残废……

  正在惊惧之中,胳膊上突然一紧,有一只洁白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很有力量,手指修长,指甲光润,修剪得很整洁,皮肤白皙细腻,腕上覆盖着一截雪白的袖子,顺着袖管望上去,是一张俊美英挺的面容,两道靓丽的剑眉,深黑的眼睛像夏日夜空里的星,高高的鼻子,优美纤薄的唇如开在悬崖边的那朵野蔷薇的……

  看着那张高洁清俊的脸,朱灰灰忽然有点不安,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某种类似于自惭形秽的感觉。

  还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打量枫雪色呢!从前,他都不让自己靠近他身周三尺。嗯,虽然这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拔剑要砍他,不过,他……真是挺好看的……

  从上而下望着朱灰灰的黑脸,枫雪色再次皱起了眉。

  这小子太脏了,那张脸好像就没洗干净过,什么时候看他,什么时候脸上有泥。脖子上的污垢积了一层,都看不出肌肤本身的颜色。还有这只手,手腕很细,从手指一直到衣袖滑下去露出的手臂,全是灰扑扑脏兮兮……

  他这一辈子都没洗过澡吧?能把自己搞这么脏,还真不容易!

  就这么脏的一个人,自己还有勇气抓着他的手腕,更不容易!

  枫雪色两指扣在山岩上,微一用力,身体腾空,带着朱灰灰落向山顶,然后把他丢在地上。

  朱灰灰坐在地上,一边安抚受惊的小心肝,一边道:“大侠,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枫雪色“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手,然后掌心一松,丝帕乘风飞去。

  朱灰灰目送那帕子落到山崖,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再次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次不敢再得意忘形,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速度却更加慢了。

  枫雪色终于有些不耐,开口道:“用轻功!”虽然是半吊子都不如的轻功,好歹也比普通的速度要快。

  “怎么用?”他们都说他会什么“流光遗恨”的轻功,反而他自己不知道呢。

  枫雪色默然片刻,道:“你就当……偷了人家的馒头,后面一大群人追你,追到就会送官挨板子……”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朱灰灰已经蹿出去好几丈远。

  没想到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枫雪色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急忙板起脸,假装若无其事地足步轻移,跟了上去。

  朱灰灰边跑边看他:“大侠,这就是您说的轻功?”他没有内力,一开口说话,气息了,速度又慢了下来。

  枫雪色道:“闭上嘴,舌尖抵着上腭,想着天地清气自百慧而入,在下丹田缓缓聚成一团,气息沿着奇经八脉游赚渐渐汇集在足底涌泉……我让你闭嘴,你闭眼干什么?”

  朱灰灰疼得直揉脑门,用这种速度跑山路还真不习宫没注意脑袋就在树上撞出一个包。

  “你懂不懂什么是丹田?什么是奇经八脉?”枫雪色问道。他说给朱灰灰的,只是最基础的调息之法,可是如果这小子根本听不懂,那自己也别跟他废话了,没时间从零开始教导他。

  这次朱灰灰却没让他失望,道:“知道!我娘教过我!”

  教是教过了,他可从来没好好练过——关键是娘也没非逼着他练啊!

  枫雪色点点头:“那你就照我说的催行内息,然后再用你娘教你的法子。”

  朱灰灰咧咧嘴,做出一脸苦相。这种催行内息的方法娘教过的,只是太枯燥了,当年自己只练了不到一会儿就坐不住,跑出去堵隔壁三大爷家的烟囱去了。娘也没管,随自己爱练不练的。

  可是这位脾气暴躁的大爷不是娘,如果不听他的话,说不定会挨揍——这世界上最不好吃的东西,就是眼前亏……

  他一边胡琢磨,一边不由自主地依其言而行,初时脑袋总是开小差,结果没留神摔了好几个跟头,疼痛之下汲取教训,终于慢慢地收摄心神,专心起来,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脚步真的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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