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总要有人牺牲!今天,是铁良和扎哈,也许明天,就是你和我!”
面对金二“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手”的疑问,载洵回答有些似是而非,又让人深醒。一身黑色制服的金大局长喉头连着鼓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
“哥,我也要去!”
圆顶轿车刚到衙门门口,还没等副驾驶位上的卫兵绕过来打开后门,身着水师学员服的布仁苏便冲了过来。
&nb; zhuzhu+sp;载洵屈身而出,皱了皱眉,“你要去哪”
“呃……哥,铁良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要去执行任务,如果回不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用得着你们照顾滚,给我滚回学堂去!还有你,载涛,你躲什么躲”
载洵勃然大怒,手指着躲在石狮后的七弟,“你们俩都赶紧给我滚回学堂去,再私自逃课,休怪我……军法从事!”
“六哥我……”
“滚!”
又一声怒喝,载洵脸色铁青的样子,吓得载涛和布仁苏都赶忙噤声,跟在后面的金二边使眼色边摆手,示意这俩小子赶紧溜之大吉。
“六哥这是怎么了以前在京里时,从不对我发脾气。这怎么到了福建,就官升脾气涨了”
船政衙门距离水师大学堂并不远,穿着学员服的载涛跟布仁苏也绝不敢坐那个人力黄包车,那是大学堂中严令禁止的。所以挨了顿臭骂,步行而归的载涛怨气不小,“你说铁良也不比我大几岁呀貌似布仁苏你还比他大一岁呢,为啥我六哥就这么看重他让他独自带兵还率队去执行任务……”
“嘘……我的七弟、七祖宗呀,这大街上你也敢这么乱说我认得你涛贝勒,可那些穿黑衣的家伙可不认识你呀。”
载涛刚至福建,便被送进了水师大学堂,更早跟随载洵南下的布仁苏明显就稳重得多,也更知道保密局黑衣队的厉害。
“切,不就是金二的那些手下吗看把你吓的你布仁苏好歹也是蒙古亲王贝子,至于怕我们家的一个包衣奴才吗”
布仁苏脸色一白,载涛这小子没吃过苦头,还以为在京城中横着走都没人敢管的时候呢。更何况……纳尔苏堂兄被逼死在僧王墓前,伯彦亲王亦在半年后饮鸠而亡,僧王这一系的权势算是如昨日黄花,风光不再了。好在,布仁苏早早随载洵南下,如今虽只是个水师大学堂中的学员,但还有半年就毕业的他,当然不愁出路。
有载洵在京中带出来的兄弟这层背景,福建水师上下谁也不敢轻视了他。可……想及家中巨变,布仁苏便对那老太婆怨恨不已,若不是她……好吧,张了张嘴,还好及时的收住了口。
要知道,身边这位涛贝勒也算是老太婆的亲近之人,不论是皇室血统还是醇王府正福晋的亲姐姐,从哪儿论,人家也不是外人。
伯颜叔父去见长生天了,布仁苏知道,僧王这一系若是想再现辉煌,就落在自己身上了。而自己……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就是跟紧载洵,“以六哥的性情,只要他能发达,想必不会忘了身边的兄弟们。”
可布仁苏若是知道,载洵身边越是亲近的兄弟,越要走上最危险的战场,不知道他会如何作想,还会不会羡慕“六哥就是对铁良更好”。
但至少是现在,两个穿着水师学员服,却一路埋怨提督大人处事不公的家伙,被几个黑衣卫盯了好久。若不是其中一个恰好见过布仁苏曾与金二一起喝酒,恐怕这哥儿俩……早就被拿下了。
载洵并没有限制民众思想,反而是鼓励自由言论。但马尾为船政一系大本营,亦是保密局总部所在地,这兼作军纪纠察队的黑色制服们,很是受人忌惮。虽然,他们从不轻易扰民。
船政衙门内堂,刚刚换下绣着麒麟胸补军服的载洵,没顾得喝上一口茶水,便喊来金二,“北上的车都安排好了吗首批运往天津的军火到哪了”
“爷,您放心!都安排好了。只是那军火……”
“咋军火出问题了”
载洵声音瞬间儿变冷,这批军火是用来装备北方新军的,出了问题可就麻烦大了。
“没,爷!哪能呢,田刚亲自带队押送,镜清号逢港不入,只由小船补给,安全得很。这功夫估摸着都应该在青岛开始卸装了吧!”
“估摸这么重要的物资,你居然用估摸”
“呃……爷,我这就去发报,询问军火到哪里了!”
没敢再分辩,金二没等载洵再次开骂,立马转身跑了出去。提督大人明显正在气头上,南洋新军未成,手中兵力捉襟见肘,袭取琉球的重要行动只能派出五百老兵,这让载洵郁闷不已。
当然也不是真的不能派出更多的兵力,只是因为……载洵很清楚,这个时间段,在琉球的行动只能是牵制,真的让小鬼子意识到了南洋的威胁,放弃辽东的战事,转而专攻台湾,那可没人敢保证李中堂仍会挥兵南下,与南洋戮力同心。
与洋人打交道,老李同志没占过啥便宜,可是坑自己人,“那老爷子精明着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手中的实力和权利都不够,否则,何至于这样行事处处受制好在,趁着小鬼子要打进来的这空档,终于拿下了练兵大臣的名头。
载洵匆匆赶回福建,将必要之事安排妥当,便要再度北上。新军编练,比之南洋诸镇,北洋六镇则更为艰难。虽然,淮军主力尽皆东征,李鸿章在朝堂上孤木难支,无奈让出练兵大臣一职,但京师周围尽为北洋势力。北洋基层军官又大多出自北洋武备学堂,而暂为北洋六镇统带的胡燏棻又态度暧昧,虽征兵组员中规中矩,实际上却是摇摆于后党与帝党之间。
“必须要尽早北上,掌控北方新军,至少是不能为……北洋所控。”
没有人比载洵更清楚这股北洋新军的战斗力之强,也可以说是对中华的破坏力之强。
“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
北洋军阀混战,的确是在中华的近代史上留下了不光彩的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北洋军绝对是那个时代中华战斗力最强支军队。军人,本应是保家卫国,可北洋军最终沦为军阀们为了自己的私心和野心相互混战的工具,那并不是士兵们的错。
一支擅战的军队,却没有为民族崛起贡献更多的力量,不可谓不是北洋军的悲哀。但这一世,载洵绝不允许北方新军再次走上悲剧之路。或许另一条路会牺牲更多,但至少是为民族而战,为国家而战,死的光荣,死得其所。
“二,军火到哪了准备一下,我们连夜就出发!”
看到金二小步跑过来的身影,载洵握紧的左拳狠狠的捶在黄梨木小方桌上,以示自己要改变北方新军命运的决心。
“爷,王爷密电!”
“嗯”看到了金二有些灰败的脸色,载洵的心中不由的一颤。“不会是在这个关键时节,出了什么差错吧”
也不容多想,抬手接过电报,载洵的目光只扫了一行字,便立马心凉了半截。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西安将军荣禄奉召入京,授兵部尚书兼步兵统领,总理练兵处。
换句话说就是载洵这个钦赐练兵大臣,只当了不到一个月,便被架空了,真正的实权被转移给了荣禄。对于荣禄,载洵当然再清楚不过,辛酉政变诛杀肃顺时,荣禄便是急先锋,太后的绝对亲信。两宫垂帘后,还是醇亲王把他提拔到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位置上。后来又与军机大臣宝鋆闹僵,被人弹劾贪污而告病免职。
赋闲在家十年方再被启用,于三年前出任西安将军。
当时,朝野上下便一致认为这是太后念旧,荣禄会被再次重用的前兆。没想到醇亲王刚因避贤而归府颐养,荣禄便窜了出来,而且是一下子……抢了载洵的风头。
不用说,这又是太后的制衡之术,又亦或是老佛爷认为载洵与光绪这哥俩走的太近了,会影响圣母皇太后的无上权威,所以就要敲打敲打了。
就是连醇亲王亦在电报中劝诫载洵,“吾儿切记木秀于林,以汝年纪,莫再强行出手,自必安之。”
老爷子一辈子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加上载湉入宫为帝,对于他的打击也太大了些。自辛酉年一路走来,更是见惯了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和慈禧覆手为云的铁腕手段。
“只要这天下,还是爱新觉氏的天下,那便由得她吧!”
不止一次,老王爷对载洵耳提面命。可这一次……载洵手持电报纸苦笑着频频摇头,“这历史车轮的惯性……可真特么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