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莫怀如今的功力,在十几岁的少年里是很罕见的,但放到天下英雄中去却还算不得什么。你若想以这等功力去抵抗宗极门,无疑是痴人说梦!”
秦征一听忍不住委顿在地,沈莫怀叫道:“师父,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办法?什么办法?”
沈莫怀道:“就是突破这极限的办法。”
“没有办法,但又何必要想办法?”
沈莫怀怔道:“何必?”
“不错。若说学剑,以他的资质,这辈子是不可能有极大成就了。但天下又不是只有学剑者才能登上绝顶境界。他学不了剑,便不能去学别的东西么?”
秦征听到这几句话精神一振,施礼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舱内人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们父子,是姓玄的吧?”
秦渭听到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秦征却直截了当答道:“是!”
“那便是了。”
秦征心中一动,问道:“前辈见闻广博,可知道宗极门为什么要追杀我们玄家?”
舱内人咦了一声道:“你不知道?”
秦征道:“晚辈愚鲁,晚辈不知。还请前辈示下。”
舱内人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但你父亲一定知道,此事用不着我来代劳。”
秦征看了秦渭一眼,秦渭叹了口气,示意他不要在这种场合中询问这个问题。秦征勉强压下好奇心,问道:“前辈忽然提起我们家族姓氏,可是与适合我修炼的途径有关?”
舱内人啧啧两声,似是赞叹:“不错。你的悟性确实很不错。”顿了顿道:“我看你眸子甚正,心力甚坚,可是从小就练有道家不传之秘《养生主》?”
秦征道:“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门功夫,但这门功夫练出来的真气并不强大,没什么用处,只因这是我家从祖上一路传下的法统,所以也不敢丢却。”
原来秦征的家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家学渊源十分深厚,但连续几代遭受宗极门的追杀,各种玄武典籍丧失殆尽,只剩下一部《养生主疏论》还保持完整。这本书是从《庄子》内七篇中《养生主》一文发展出来,上面记载的功法是唤醒气海中的一股先天真炁,缘督脉而上,养身体、明心性、锻精神,练到深处能让身体机能和体内真炁达到极致的平衡,就精神力的培锻而言也属天下第一流的法门,但此功练出来的真气,就质地而言却不能支撑各种高来高去的武术神通。
沈莫怀的师父听了秦征的话,却冷笑道:“没什么用处?谁说没什么用处?你玄家全盛之时,声势实力足以与天下最顶尖的名门大派分庭抗礼,而这《养生主》便是你玄家家学中的总纲,只是你们身在宝山不自知罢了。你将来若寻得到适合自己的路径,便会知道这功夫的好处了。”
秦征听说自家家族全盛之时足以与天下最顶尖的名门大派分庭抗礼,心头一震,问道:“前辈是说,我修炼的途径当从这上面想办法么?”
舱内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该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做你师父,更不想做你恩人。如果你将来能有成就,我倒是不介意做你的对手。哼……”她的语气一直冷冷的,但说到这里竟有些期待:“……不过我看也渺茫得很。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如今天色已黑,正利你父子逃跑。我就不留你们了。”
秦渭和秦征听她这样说竟是直接逐客,颇感突兀,但他父子都知道对方话既出口便难以求她收回,何况他们也不愿苦苦哀求。当下一起施了礼,准备下船。舱内人在帘幕后回礼,果然半点不以恩人自居。
沈莫怀忽然道:“师父,我送他们一程。”
舱内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沈莫怀便牵了秦征的手来到舱外,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秦征看了父亲一眼,秦渭道:“沈兄弟的师尊连我们的来历都知道了,不必隐瞒。”秦征便告诉沈莫怀他们准备去找青羊子。
沈莫怀道:“青羊子啊,我师父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是个很博学的人。希望你们到了他那里之后一切顺利。”
秦渭心道:“他知道青羊子,怎的反而却不知道宗极门?他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秦征道:“不管青羊子收不收我,这路我总要继续走下去。就像你师父说的,一条路走不通,也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莫怀道:“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看看秦渭萎靡不振的样子,说道:“你们等等。”转身回舱,不知和他师父说了什么话,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我求师父让我送你们去青羊子那里,师父没反对,只让我明天黄昏之前回来。青羊子的谷口我去过,离此地也不算太远,以天上的路程计算约二百里左右,有足够时间让我送你们过去!”
秦征心道:“什么叫天上的路程?”
便见沈莫怀取出一颗丹药给秦渭道:“伯父,这颗丹药你先服下,可以支持你在三日内力气稍复。”
秦渭道:“多谢了。”也不疑他,取过服了,不久便觉一股暖流从丹田涌了上来,精神力量都是一振。
沈莫怀指着那头灭蒙道:“伯父你让云卿带着你,我带秦征。”说着便去安抚那灭蒙,让它接受秦渭。灭蒙双翼一振,背向秦渭,沈莫怀喜道:“云卿答应了!伯父快伏上去。记得抓紧它背后突起来的角骨!”
秦渭才伏了上去,便觉脚下凌空,灭蒙冲天而起,在上空盘旋。
秦征站在船头看得艳羡无比,沈莫怀握紧秦征的手道:“别看了!你要保持和我心神合一、内息相通,这样我带起你来才不费劲。”
秦征道:“心神合一、内息相通?”
沈莫怀道:“不错。”便将一股暖流从掌心输了过去,跟着教秦征如何运转这股气流,等两人的气脉融合无间,沈莫怀轻喝一声,取出一把宝剑来,在人与剑之间构建起一个反重力场,秦征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而起。秦征低头一看见托住自己的是一把剑,惊道:“御剑术!你也会御剑术!”
沈莫怀听了秦征的话,奇道:“‘也会’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会么?”
秦征道:“不,我不会,但宗极门的高手都会!我以前还以为就他们会御剑术呢。”
沈莫怀笑道:“虽然我没见过别的人会这御剑术的,但我师父利害得很,她会什么都不奇怪。”
秦征叹道:“不错。她老人家确实神通广大。”
沈莫怀听了这话不悦道:“什么老人家,我师父她年轻得很呢!”
秦征愕道:“年轻?”
“是啊!”沈莫怀眯着眼睛道,“她是我见过的最最年轻美丽的女子!”
沈莫怀说着,一个盘旋,带着秦征从河面低掠而过,没多久便掠到了灭蒙前面,在前引路,灭蒙目光锐利,虽然在数十丈高空之上,仍然将沈莫怀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沈莫怀在低空御剑飞掠,灭蒙在高空振翅高翔,三人一鸟飞了数十里,中间停下休息,以沈莫怀如今的功力,就是一口气奔出数百里也不需要休息,但御剑飞行速度虽快却极耗真力,更何况他还带着个人,飞出数十里便要停下调息,一刻钟后又即上路。
半路上秦征问起沈莫怀御剑神行的原理,沈莫怀道:“现在你我气脉一体,你可感觉到我的宝剑此刻有什么异样没?”
“异样?”秦征凝神感应,过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宝剑内部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波动,但又不像将内息注入兵器后的感觉,而是觉得这把宝剑本身自有一种波动,并与沈莫怀的内息互相感应。
噗通、噗通——
那并不是真的有这种声音,而是秦征因与沈莫怀气脉相连,透过沈莫怀而感应到宝剑内部隐隐然竟有一种心脏蠕跳般的节奏!就像这把宝剑本身也是有生命的一般。
“天!难道这把宝剑是活的不成!”
第一次发现这个奥秘,他心中真是又是惊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不是不是,”沈莫怀却道,“剑就是剑,怎么会有生命呢。”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它里头好像是活的一般。”
沈莫怀微微一笑,说:“没错,是‘好像’活的,但毕竟不是真的活了。秦征,你见过被雷击中后的铁块么?”
“没有。”
沈莫怀想了一下,说:“那你总见过被火烤红后的铁锅吧。”
秦征忍不住笑了:“那怎么可能没见过。”
沈莫怀继续说道:“我们用火烤锅,烤过一段时间后,将火移开,可锅还是热的,为什么会这样?”
秦征想也不想就道:“因为火的热量传递到铁锅上了啊。”
“对了,就是这样。”沈莫怀道,“我们习武之士修习剑法,透过宝剑发出剑气之后,即便手离开了剑,剑本身仍然会残留部分的剑气。至于剑能够存留我们的多少剑气、存留多久,则要看我们注入内息的强弱、性质,以及剑本身的器质而言了,普通的钢铁,虽然也能承受我们的内息,但人手一离开,没多久便消散殆尽,而世间却有一些特殊的物质,在内息注入之后,仍然能够将之保留住相当一段时间,若用这种物质锻制成兵器,再由武学高手以真气加以烘焙,或者由玄门高手采集天地能量注入其中,对敌之际便可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这等兵器,便可称之为玄兵了。”
秦征点了点头,他父亲秦渭就有七件宝物,大都有这样的特质。
“那么这把剑之所以好像有生命了一般,就是因为它能够将你的内息保存起来吗?”秦征问。
“我这把宝剑确实比普通的青钢剑更能保存注入的力量,不过它之所以能够给与你那么奇妙的感应,不是因为我注入了内息,而是因为我注入了精元。且不是后天浊精,而是先天元精。”
秦征心头一动,便想起那位前辈所说的话来:“宗极门御剑之原理,非仙术,甚至不是玄法,乃是纯粹的武功,非求诸外而求诸内,乃是在自身精元上用功夫。”
后天浊精和先天元精的区别,秦征是知道的,他曾听父亲说起,道教认为人身有精气神三宝,三宝既有区别又合为一个统一体,且都有先天后天之分,所谓后天浊精,是指存于脏腑之内有形有质的精-液,而所谓先天元精,则是指人体内无形无质、唯有武学高手或修道之士才能感应得到的生命精华。
只听沈莫怀继续道:“我们学武之人,一生都在炼精化气、炼气还精上用功夫,在真精与真气之间寻找爆发出最强力量的法门。宝剑是我们身体的延伸,普通剑客只能在兵器上注入后天内息,增强兵器的杀伤力,但上达之士配上一把可以凝聚能量而不散的宝剑,便能将本身的先天精元提炼出来,再设法存聚于宝剑之中,如此一来,就算宝剑离手,由于宝剑内部蕴藏着剑客的精元,剑客体内先天真气一动,在一定距离之内宝剑也会和主人产生共鸣。利用这种共鸣,我们便可以隔空控剑,甚至御剑神行了。”
秦征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宗极门御剑术的真谛,这时他和沈莫怀气脉相连,沈莫怀感应到他心情激动,气脉澎湃,慌忙叫道:“稳住,稳住!现在你我气脉一体,你要是心情不稳,会影响到我的。”
秦征赶紧收摄心神,又问:“那么如何提取自身的精元注入宝剑呢?”
本来询问别派的武功玄奥乃是武林大忌,但沈莫怀的师父没跟他说过这个大戒,沈莫怀心里也就没有这概念,对秦征并无藏私之意,却道:“这个可就复杂了,我一时也没法跟你说清楚。唉,可惜师父不肯收你做徒弟,要不然我就有时间慢慢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