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行驶了好长时间,鲁丹仍然在难受。他们的儿子、三岁的彭军,在和几个小哥哥向车窗外观看,小家伙们被外面的景色吸引,神情显得非常专注。这节车厢被他们包下,此时,几个孩子对面坐着彭先云,他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天气很热,风纪扣依然扣得很紧。通过他腰板挺直不拿看出,他的军人风范不是装出来的。
夫人鲁月穿了一件白色的旗袍,一副贵妇人的打扮。和他们同坐的夫妻是从银川某中学来的教师,夫妻二人的年龄大约有三十来岁,他们的孩子也有七八岁了,此时正在和彭军在对面的车窗前向外观望。男教师姓李,女教师性苏,男的将在迪化担任教育局长。夫妻二人是前年从上海逃难过来的。
彭先云看到鲁丹依然难受,当着外人面不知怎样安慰。他掏出一颗香烟递给李先生说:“李先生,虽然八路军控制了新疆,经过几年发展有了变化,但是那里仍然落后,我们必须有思想准备。”李先生说:“彭省长,我有思想准备,再苦再难也没有我们逃难时艰苦。前往新疆我是主动报名的。”
彭先云说:“看到你们有信心,我心里更踏实。目前是战争时期,西北政府拿不出钱支援我们,我们必须自力更生。万事开头难,用我们勤劳的双手,一定能建设出美丽的边疆。”李先生说:“听说难民大量进入新疆,民以食为天,粮食可是大事呀!”
“是呀,好在新疆部队开垦了不少耕地,我们的任务就是如何让耕地提高粮食产量,发展现代化高效农业。”彭先云说完想起穆亚平送给他的发展纲要,他伸手从皮包里拿出文件,再一次仔细的拜读起来。正好旅途遥远,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文件吃透。李先生见彭先云看文件,他也把有关如何办教育的文件拿出来拜读。
李夫人在照料几个孩子,孩子们疲劳了,纷纷在椅子上睡着了。李夫人过来坐在鲁丹旁边轻声说:“彭夫人,还难受那!”“好多了,谢谢你照料孩子们!”鲁丹有些不好意思。李夫人说:“彭夫人,瞧你孩子这么大了。你的身材一点也没有变化,真让我羡慕。”鲁丹一听脸有些发红,心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生养,可是这话她不能告诉对方。
两个女人闲聊了一会儿,鲁丹的情绪恢复过来,于是她拽上李夫人和女眷们坐在一起,一来是联络感情,毕竟是一同进疆,彼此本身就有亲切感。二来女人本来就不甘心寂寞,不一会儿唧唧喳喳的声音在车厢内嘈杂起来,天南地北的女性声音、宛如莺歌燕语顿时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彭先云放下文件,望着夫人和女眷们打成一片,感觉一阵轻松,想必她已经从离别亲人的氛围中解脱出来,。彭先云放下手里的文件,忽然他的眼光和坐在左前方两个年轻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他随手向二位招了招手。两个年轻人有些忐忑的走过来。其中一位有些忐忑问:“请问,彭省长有何吩咐。”“旅途很漫长,我想和你们二位聊聊······。”这两个年轻人来自五原农业科研所,是随他进疆的人员之一。目前五原农科所的技术人员可是宝贝,他们不仅炙手可热,关键是你想花多少钱也未必能请来。
列车到达玉门,彭先云和每一位随行人员都交谈过,他的亲和力迅速拉近了和随行人员的关系。目前,随行人员已经在他面前没有拘束感,大家感觉他就像一位年长的大哥。昔日的兵团参谋长,如今的封疆大吏,本身应该是很有派头的,可是彭先云的平易近人,让随行人员感觉这位上司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列车到玉门后,他们乘坐的车厢和两节拉着汽车的平板车被重新编组。目前玉门至迪化的铁路正在紧张施工,从年初到现在,八个月时间路轨已经延伸到星星峡。但是玉门到星星峡的铁路并没有通车。随即一列混编列车又出发,这列火车除了他们以外,主要是运载筑路的钢轨、路石枕木和日常生活用品等,满足筑路大军所需。
彭先云率领进疆人员,在星星峡下了火车,接着沿着没有铺轨的路基继续向前开拔,沿途筑路的场面热火朝天,筑路大军的人员非常壮观。铁路公司在进疆的难民中,选拔了大量青壮劳力。由于是非常时期,这些被招进筑路队伍的青壮劳力没有工钱,但是可以保证他们和家属吃饭没有问题。另外铁路公司,还给他们提供简单的生活用品。
要说中国的老百姓淳朴的令人感动,也许他们远离了战火纷飞的是非之地,如今有一日三餐饱饭就十分满足。况且西北政府无微不至关怀他们,并得到起码的尊敬。知恩图报、感恩戴德的心理,促使他们焕发了巨大的劳动热情和干劲。负责承建这条铁路的延安方面的官员,其宣传和鼓动更是别具一格,因此施工的进程自然就加快了。筑路专家预测,整个筑路费用能节省四分之一,原定三年的工期至少可以提前半年,就能铺通玉门至迪化的铁路。由于这条铁路整体预算大大结余,为后来彭先云力主向克拉玛依铺路创造了条件。
前面两辆卡车开路,彭先云就坐的轿车居中,后面是三两拉着生活用品的卡车跟随。最前面的卡车上满载着在星星峡上来一个班士兵,他们奉令担任沿途的护卫,紧随其后带着蓬的卡车上坐着女眷,而男人们分散坐在后面拉着货物卡车上。这五辆卡车是兰州汽车厂新开发的载重4顿的卡车,车的性能非常好。
这条简易公路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沿途他们时常能碰到从迪化来的运输车队,车上大都装载着苏联援助的军用物资。彭先云看到苏联援助的货物,联想到穆司令说的大国之间的利益,内心五味杂陈。入疆后难免和苏方打交道,自己必须正确把握。来之前穆司令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目前欧洲战火不断,苏联以经开始和日本人谈判,其目的是签订友好条约,保证日本人不威胁远东。听到这个消息,彭先云已经完全接受了穆亚平的观点,那就是国与国之间必须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才能“友好”相处。
戈壁滩的夜晚气温骤降,汽车旁支起了几座帐篷。篝火旁大家烤着羚羊,大声地说笑着。白天他们碰到了一群野羚羊,警卫班出击打了几只。正好晚上宿营时让大家打牙祭。彭先云破例拿出了一瓶山西老窖,这酒是穆亚平送给他的足足有一箱。
他把酒倒在军用水壶里,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交给下一位。就这样酒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气氛立刻烘托出来。那边女眷同样坐在篝火旁围成一圈,几个孩子在旁边玩性更浓。鲁丹高兴即兴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他的嗓子不好,高音根本拔不上去,可是大家对着优美的旋律,依然沉寂在其中,歌曲的意境恰好承托出了戈壁滩的深邃和苍凉。
车队到达哈密,恰好赶上哈密大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汇聚到这里,好不热闹。由于新疆和内地的连系不断加深,哈密作为沿途最大的中转站,日益显示他的重要性,同时也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快速发展,目前这里已经出现工矿企业和不少内地来的汉人办的作坊。
当地官员早已惊闻新省长路过此地,因此哈密的行政官员早早的等候在城外迎接。见面一番亲热不必多说,无非是凡俗礼节。吃完午饭鲁丹提议到集上去看看,因为她还没有见过众多的维吾尔族男女云集在一起的情景,尤其是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维吾尔人,自然引起鲁月强烈的好奇心。
老婆有兴致只好满足,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在警卫员陪伴下,来到集市上,此时正是瓜果上市季节,扑鼻的果香自然引出儿子的馋虫。当地产的哈密瓜,由于此地日照充足、温差大的缘故,因此哈密生产的哈密瓜,在新疆首屈一指、独占鳌头。一家人吃了几只瓜,还买了几个。接着鲁丹被维吾尔族的手工艺品吸引,并兴致盎然的游览起来。
路过一个摊床,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一家人循着声音查看、发现在墙角蹲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维吾尔族小姑娘,小姑娘正在低声抽泣。鲁丹看到小姑娘,顿时一股母爱促使她走过去,只见小姑娘年龄大约有四五岁,头发已经打卷,脸上脏兮兮的辨不清模样。小女孩脖子细细的,明显营养不良。
大概看到人走过来,小女孩停止抽泣并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显然她是饿了。鲁丹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过去,小姑娘接过来连糖纸都不剥就塞进嘴里嚼起来。鲁丹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声喊道:“这是谁家小女孩,大人哪!干什么去了!”鲁丹连喊了好几遍居然没有人答应。
这时旁边摆摊床的维族妇女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好心的太太别喊了,小女孩是被遗弃的已经三天了,唉!可怜的孩子。”彭先云听完妇女的叨咕,便吩咐警卫员把当地负责的找来。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军服的八路军军官火速赶来。彭先云开门见山说:“这里有一个维族小姑娘,可能是找不到父母了,你们想办法收留一下!”
该军官有些为难说:“彭省长,不瞒你说,这种情况我们根本管不过来,现在接待难民就忙不过来,而且我们人手也有限。另外这个集市上经常遗弃孩子,根本管不过来。”这时小姑娘突然站起来,抓住鲁丹的裙子不撒手,大概小姑娘意识到某种恐惧。鲁丹心一软决定把小姑娘带回去,彭先云没有意见。临走他喊住那位军官,吩咐他以后再发现流浪儿,一律送到迪化去,他有了在迪化办一个孤儿院的打算。
鲁丹回去路上给小姑娘买了几件衣服,到驻地后鲁丹亲自给小姑娘洗了澡,他发现小姑娘很漂亮边打定了注意。给小姑娘穿上好看的衣服带到彭先云面前说:“你看咱们女儿漂不漂亮!”“女儿!”彭先云有些发懵。“我决定收养她!”“万一日后人家父母找来怎么办。”“狠心的父母都遗弃三天了,这样的父母没有也罢!”“如果你同意我没有意见!”
鲁丹高兴说:“我看就叫彭古丽吧!”这是他们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他们又陆续收养了几个孩子,而鲁丹自己一直没有生养,通过这一点更能看出鲁丹的一颗慈母之心。经过10天跋涉,他们望见了迪化城。远远看着迪化城,彭先云更增加了一种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