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赫心下明白,实是再拖不得了,他狠狠心,从人群中跨出一步大声道:“皇上,恕臣直言,婉嫔娘娘的位份在后宫之中并非除皇后之外最高的。况且,婉嫔自入宫以来,已有两年,却自今无所出。冬至祭祀,上祭天神,下祭先祖,非位高的女子不能主持,如今却要让婉嫔娘娘去主持这般庄重的大典之礼,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合祖制!恕臣不能行祭拜之礼!还请皇上换后宫之中位份较高者主持!”说罢,便从人群中退出。
陈帝听闻后,缓缓转身,双眼直逼着已退出人群的褚赫冷哼道:“这么说,褚赫,今日你是要抗旨了吗!”
褚赫立即跪下道:“微臣不敢!微臣承蒙先帝垂爱,添居吏部尚书一职已有多年,虽说无甚大功绩,却也是恪守本份。祖宗规矩不可废,而今日之事,微臣却不得不说,如妃不仅位份高于婉嫔娘娘,更是为皇上诞下皇长子。如今因皇后凤体欠佳,不能亲来太庙祭祀。但于礼于理,均应由如妃娘娘代皇后与皇上主持祭祀礼,而非只是只有嫔位的婉嫔娘娘。皇上,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只有嫔位的娘娘能主持祭祀之礼的先例啊!还请皇上三思!”
众百官,被褚赫如是一说,均跪下呼道:“请如妃娘娘代皇后与皇上主持祭祀礼,请皇上三思!”
呼声震天,下面除了首辅晋麒外,竟是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太阳虽大,照在人的身上,虽非十分寒冷,然,陈帝的面色却冷若冰霜,森寒地双眼一点一点地扫视着下面跪着的百官。
婉嫔被百官这般一说,窘得双脸通红,她看着下面黑压压跪着的几百人与面色阴寒的陈帝道:“皇上,臣妾位份低,实不能与您一同主持这样的大礼,还请皇上准许让如妃姐姐与您共同主持!”说罢,便要退到如妃的身后去。
陈帝却一把抓住婉嫔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已。陈帝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眼看着时辰快到,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如妃的脸上,冷冷地说道:“那么,如妃,你自己是不是也这般认为的呢?这里,能与朕一同主持祭祀大礼的,只有你才符合身份,是吗?”
如妃听闻,心里一紧,面色苍白,现在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她与婉嫔,脸上已有莹莹泪光,她何曾受过皇上这样的训斥,忙匍匐在地泣道:“臣妾不敢,臣妾从无这样的半分心思!婉嫔娘娘出身高贵,而臣妾出身卑微,现虽在后宫中位高婉嫔妹妹一阶,却也不敢造次,臣妾是断不能与皇上一同主持祭祀大礼的!”
陈帝冷然道:“很好!竟然知道自己出生卑微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总要想着那些有的没有,存了非分之心!”
如妃被污于勾结朝中大臣,这样的罪责她如何能承受得起,此时更是面如土灰,额头砰砰地触碰着冰冷的地面道:“臣妾没有,臣妾绝不可敢有这样的心思!还请皇上明鉴!臣妾只想好好抚养皇长子文昌翼长大成人!”
陈帝并不去看跪附在冰冷地上不断磕头的如妃,他高高地站在通往祭台的玉阶上,冷冷地又将跪成一片的大臣扫视一遍后道:“你们不是觉得婉嫔的位份低了点吗?不是觉得她如妃更适合替皇后来行这样的祭祀大礼吗?竟然如此,那么,朕,现在,在此地便晋婉嫔的位份!婉嫔晋慧,贤德淑良,德容兼备,着晋封为婉贵妃!”
众人皆是大惊,后宫女子晋封,从来都是一阶一阶按着规矩来,怎可跃级晋封的,何况是从嫔位一跃而升到从一品的贵妃位,那这中间的贵嫔与妃两阶却要这般实实地跳过去了。
众人均是大呼道:“皇上,不可啊!婉嫔娘娘自今无所有出,甚至连个公主也未曾诞下,实在是不合先祖规矩啊!”
然,此时,侯爷晋麒却大呵道:“各位大人,不要忘了,这晋后宫娘娘位份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我等作为大陈国的臣民,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为皇上分忧,何时能置疑了呢!”
褚赫忽然听闻晋侯爷如是说,不知是自己说错了,还是原先自己说的不够果断,不知晋侯爷此时的心思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还是只在说反话。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们的本分何时又敬过皇上了。
故然犹豫了片刻,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纵然是自己的理解错了,那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但若是晋侯爷在怪罪自己未能坚持呢,因此大声对着晋麒道:“晋侯爷,从来后妃晋升都要一阶一阶来的,这骤然跃升,一无功,二无子嗣诞育,实是太不合规矩啊!”
晋麒冷冷一笑道:“规矩!什么是规矩!褚大人,我看你是年纪大了,昏了头了吧!规矩是皇上定的,皇上要想修改有何不可!”
褚赫骤然听闻,已知自己今天是领会错了这位当朝一品首辅大人的意思了啊,虽在寒冬,却已是冷汗淋淋。他原本想几个月前,自己侄儿的那些混账话多少会传到首辅大人的耳中,为了挽回首辅大人对他的印象,今日他是想了多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以为自己对首辅大人已够了解的了,可谁曾想,一朝不慎,已是满盘皆输,只得小声道:“下官不敢!”
朝中或中庸或晋麒之党无不冷笑,皇帝啊皇帝,难道你这傀儡皇帝当得还不够吗?要这般抬举着他们晋家!
然而此时,原本是站也不是,跪亦不是的婉贵妃却突然呕了起来,脸色潮红。
站在婉贵妃身后,因大臣们的话,而战战兢兢的如妃此时却站起身,脸上已是挤出几丝笑来道:“妹妹,你这,莫不是有喜了?”
陈帝原本紧紧地抓着婉贵妃的手,冷眼瞧着跪得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此时婉贵妃突然之间这样,心里便是一个咯噔,不过想想也猜到了个大概,离不用那只碗已过去近一年时间了,每每周太医来报,也早已说过,婉贵妃体身原本残留的药已清得差不多了。
陈帝此时反怒为喜,转身看着婉贵妃温和地说道:“小慧,是真的吗?你有了朕的孩子?”
婉贵妃羞涩地低着头小声说道:“臣妾也不清楚,只是……只是臣妾的小日子一向不准,这次却也推迟了半个多月了,臣妾以为……以为是不调……”
太医原品级并不高,像这般祭祀的大礼,更是靠得比较后面。
陈帝忙向百官人群中喊道:“周太医!”
周太医已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听闻忙急急赶来,到皇帝身边时,额上已有细密的一层汗,他来不及拭去,便为婉贵妃把脉。
黑压压跪着的文武百官,个个亦是大气也不敢出。刚刚他们极力反对只为婉嫔的晋慧主持祭祀这般大礼或是皇帝在破格晋封她时,最多也只能以一个“无所出”为理由,如果……如果她真的有了身孕,只怕自己今日所说的这番话,要招来多少的嘲弄与尴尬。
褚赫的额上更是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像冬至这般严寒的天气里,贴身穿着的中衣亦是被汗水湿透,然除了微微抖动的双脚与再也不敢抬起的头颅,他如今只能期盼婉贵妃仅仅只是吃坏了东西,闹了肠胃而已。
只肖片刻功夫,对于褚赫来说,却已是太过漫长而煎熬。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确实是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婉贵妃喜泣道:“太医,当真?”
周太医亦笑道:“娘娘放心,微臣从事太医几十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娘娘脉像平滑沉稳,母体与胎儿均是十分康健!”
陈帝大笑几声后,高高举起婉贵妃的手,扫视着仍跪在冷硬石板上的众大臣说道:“婉贵妃已有身孕,十月怀胎,便会为朕涎下龙子,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皆匍匐在地,口中却已高呼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此,众人均是再不敢有半个不字。
于是原还仅仅只是嫔位之上的晋慧一跃成了宫中唯一的贵妃,现如今真是仅次于皇后了,何况她已有身孕,他日诞下龙子,荣华富贵已是触手可及!
只是这样的荣华富贵,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还是真的能母凭子贵呢?
祭祀礼**而肃穆,百官之中,多多少少有些闷闷的,是对皇权的屈服,还是对晋麒凛冽的屈服,诸人有诸人的心思,只怕以后,将有更多的人会对他晋麒阿谀奉承的吧。
祭祀回来之时,已然有太多的大臣向晋侯爷表达着恭喜之意,或想攀附或想奉承,晋麒嘴角含着笑却又不屑,他既享受着诸位大臣们的恭维,却又打心底里瞧不上他们,这般的滋味,想必亦是飘飘然的吧!
陈帝携同婉贵妃坐着龙撵缓缓离去,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笑荡漾在二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