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清晨仿佛比以往来得更加的早,也更加的明亮,不到卯时时分,天已蒙蒙亮起。
昨日夜里,文志祯与众将商量好作战细节之后便入帐休息了。
这一觉他竟睡得无比得深沉,也许是几个日夜以来,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实在太过疲惫,也许是对第二日的作战早已胸有成竹,更也许是他抱定了必要将突厥人一网打尽的决心,心中反而没有了过多的其他想法,故而这一夜睡得极好。
听到帐内有了些动静,二毛子忙端着面盆进来,见到文志祯已经住在了床榻边,忙上前将靴子套在了文志祯的脚上,嘿嘿一笑道:“王爷,今天俺们去打突厥匪子,能让俺也上战场不?”
文志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着二毛子笑问道:“你都打了一辈子杖了,这会儿上了年纪,也该让年轻人上了,怎么,你还没打腻吗?”
二毛子挠了挠头回道:“哪能呢,都说跟着文清王殿下,那都是捡现成的军功咧,俺二毛子这辈子立下的军功不多,所以也想捡个现成的不是。”
文志祯哈哈大笑道:“这军功可捡不来,都要靠自己一刀一刀立下的。看你这满身的伤,又有哪个人会说你二毛子这辈子在军中没有立下过什么军功呢!再说了,先头你就立下了一个大军功,若不是你出了那么一个好主意,二十万的突厥大军有可能到现在还徘徊在建封之处呢。”
二毛子听到此处,整个顿时有些局促,双手搓了搓喃喃道:“这几天和大伙儿翻山越岭的,吃尽了苦头。俺就在想,也许俺当时没发现那些白乎乎的粉末,或者就是发现了,也没想到能把它们取出来融化积雪,也许二十万突厥大军早在建封的时候,就会被王爷您和胡将军一举拿下了。”
二毛子轻轻叹息,文志祯并没有接话,而是认真地听着二毛子说下去。
“可现在呢,因为俺出了那么个主意,二十万的突厥大军还留了六万人下来,结果让这剩余的六万突厥人马逃到了苏安,不但让俺们翻越雪山,经历了种种困难,珂将军为此还送了命,而且他们现在还占领了苏安城,把整个苏安城的百姓都抓来,他们知道王爷您宅心仁厚,见不得百姓受苦丢命,所以才拿了此来威胁王爷您,逼迫您向他们投降。可,若是没有俺那个主意,俺相信,在建封,您和胡将军肯定早已全部将二十万突厥大军全部消灭咧,哪会有后面的这么些事呢,都怪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害苦了大家。”
文志祯拍了拍二毛子的肩膀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原来自从翻越雪山开始,你一直闷闷不乐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俺吗?”
文志祯笑道:“当然不是了,就算你当初没有出这个主意,就算本王和胡将军二人会师之后真的能将二十万大军困于建封,也不可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人能逃离出来。何况,突厥的大军真能这么容易对付吗?突厥人自诩自己为狼的后人,有鹰一样的利爪,他们作战极为凶猛,占据着北方大片的草原,几十个部落受他们的统领,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可是训练得出神入化。若非突袭,谈何容易!”
文志祯看向二毛子,只见他此刻仍低垂着头,似乎还未能理解文清王对他所说的这番话的含义。
盔甲上身,一切穿戴完毕,文志祯看了看仍低垂着未想明白二毛子道:“你想想,那几日连绵风雪,积雪极厚,没有你想到的用白色粉末去融化积雪,我们又怎能如此轻易战胜骑军力量雄厚的突厥大军呢,何况他们有二十万之众,按突厥人的习惯,二十万大军起码有五至六万的骑兵,几万匹的战马。不论咱们这次杀了多少突厥人,就是抢到手的战马就有三万余匹,这是何等的胜利!而且你们当时以十万之人马对付二十万之众的突厥人,若是没有你那个主意,又怎会取得如此大的胜利?没有那次胜利,今日咱们就不可能以绝对的优势大军去前后夹击堵截突厥剩下的六万人马。也许此战将会连绵数月之久,甚至还有可能会吃几次败杖,变成持久之战,若真是这样,待到明年开春之际,突厥的补给一上来,我们更难保证会打败突厥大军。咱们不能打败突厥大军,西域的大军再一上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反而成了被前后夹击的对象。所以,你不仅没有错,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二毛子被文志祯这番话说得极为振奋,双手不断揉搓着激动道:“真……真的咧?王爷,您说的可是真的咧?俺二毛子那个主意是立下了很大的军功?”
文志祯笑道:“当然,而且是个大军功!等到咱们今日将突厥全部消灭之后,本王必会好好奖赏于你。”
二毛子憨厚一笑道:“王爷,您已经奖赏俺了,您让俺跟着您就是对俺最大的奖赏咧。若是今日还能和王爷一起上阵去杀突厥匪子,俺就能又立下一个军功,那俺就更高兴咧。”
文志祯微微一笑。
二毛子看得竟有点发愣,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句,眼前的这位难道真的是文清王吗?那个曾经坐于龙位上的人?那样的人不是应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吗?又怎会与自己谈论这番话?二毛子暮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此刻自个家祖坟是不是真的冒着熊熊青烟呢?
文志祯粗粗地吃了几口二毛子送来的早膳起身道:“你不是要和本王一起去杀突厥人吗,那还不快走!”说罢,便大踏步出了营帐。
二毛子从思绪中反映过来,顿时乐开了花,立即便跟了上去。
此刻,八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文志祯的双眼从众人的脸上一一看过,经过几天的翻山越岭,许人人在这几天之内成熟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
文志祯拔出腰间配剑,跨身上马对着身后的大军大声道:“出发!”
众人策身上马,往苏安而去。
根据文志祯写给胡令云的信,此刻的胡令云应该已经率领大军抵达了苏安城门之外,吸引住突厥人的注意力,正与突厥大军正在对峙之中。
苏安城外,两军对垒。
占据了苏安城的突厥人,叠起的几层弓箭手,他们的箭已上弦满弓,隐于高高的城墙之内,锐利如鹰一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城门外密密麻麻排列着的黑压压的大陈国军队,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或是高高举起的双手猛地向前指去,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箭射出,必然能将城门外面的大军射成肉渣子。
城门之外的大陈国大军,胡令云与扮演文志祯的二人坐在战马之上,列于整个大军的前方,左右两翼是各五千骑兵,而位于大军前方的步兵,则早已把手中的盾牌高高摞起,以抵御随时有可能从城墙上面射下来的羽箭,在他们的后面是大陈大军的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箭同样已满弦,身后背上的箭囊中每个人都满满的有近上百支羽箭正等着添血。
城墙之上,突厥的大将军阿史那拉是个彪形大汉,身高足有八尺有余,四十岁左右的年岁,身上披着野狼的皮子,头发胡子一大把,一只手中一把弯刀极大,另一只手指着被吊于城墙上面的五六个陈国百姓。
阿史那家族是突厥人自以为的王室正统家族,他们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狼的后人的血液,此次突厥可汗命他带兵出战,是想让他借着四国联军捡一个现成的便宜,将泱泱大陈国给瓜分了。
当然了,能带领二十万突厥大军出袭大陈,自身本领本就不弱,也算他倒霉,遇到了胡令云这位带兵打杖有着天赋异禀般才华的大将军,与之交战的十数战,终究不能彻彻底底地打个痛快。
胡令云借着手中十万大军,愣是打出了二十万大军的气势,几个月以来,东袭西突,避开突厥人极为擅长的骑兵作战方略,让他们很不痛快。草原才是他们可以任意驰骋的沙场,可是以山丘居多的中原不但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无法发挥优势,更是被打着东躲西窜,原本以为四国联军可以从四面袭击大陈的计划也终究因为苗人的临时变卦而落空。
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其余三国谁也不服谁,这才造成了各自出兵几十万不等,从利于自己的方向出兵的战策,只是这般的作战计划,终究比原先商定好的弱了不止十倍。从而让陈国大军找到了突破口,从各个方面击破,比如已投降的胡族便是其中的一个列子,也许接下来便是突厥了吧,阿史那拉这般讪讪地想。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弯刀,那是一把金钢所铸就的弯刀,其锋利和坚硬程度非其他一般刀剑可比拟,那是部落中的打刀好手,三五个人打了几天几夜才出的这一件东西,只是这件东西,现在也只能给自己面子上长些气势罢了,内心终归是虚的,对方毕竟有十八万之众的人马。
十几天之前的那场大风雪之战,让阿史那拉丢掉了十四万的人马,若不是他当时率领几十战马冲破了一条口子,带都六万人逃到此处,只怕当时那二十万人就交代在了那里。
阿史那拉对着胡令云等人大喊道:“看到了吧,这些人,是你们陈国的百姓,你们若是敢射出一箭,我一定会让狼的后人将这些人刺成蜂窝煤子。”
令阿史那拉失望的是,城门外面战马之上的人并没有回话。
阿史那拉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总觉得哪里有不对。
这时身后一突厥兵,看上去应该官衔并不低说道:“他们陈军应该没有全来,这里最多十万。”
阿史那拉听闻,脸色顿时一变,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