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愣住了,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慢半拍才想起——他耳聪目明,将才她与凤仙的对话,他定然是听到了,包括那句是否爱她。
虽然她没问,但他说了,那份欢喜,还是不可抑制的从心里涌出来,咕噜噜的冒泡泡,就像是煮沸了一般。
抱着他劲瘦腰身的手收拢,她唇瓣微动,笑声滑入他口舌里,“我也爱你。”
要命。
宣衡喉结微动,积攒了两年的相思,想了无数次的亲昵,忍了数日的冲动,终于失控,一股脑的冲出来,像千军万马一般,唇与舌,枪与剑,难解难分,只想纠缠到至死方休。
这是个极深的亲吻,田蜜虽然努力配合他,但她的体力实在没有他那么充沛,到最后,只有缴械投降,轻溢出一句:“疼……”
腰都快被折断了。
宣衡臂弯微松,唇粗粗的压在她唇上,他闭眼唤了几次呼吸,才睁开,漆黑明亮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潮红的脸、莹润泛光的眼,然后亲了亲她脸面,将她打横抱起。
田蜜搂着他脖子,红通通的脸贴着他同样发热的颈部肌肤,把脑袋深埋在他墨黑的发丝中。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开口,反正,无论他做什么,亦或者不做什么,她都会觉得安心。
宣衡抱着她七拐八转的走过几阙殿宇,然后,踏上了停在宫门外的一辆马车,俯身将她放在马车里。
他伸手轻摸了摸她黑亮的发顶。哑声道:“快回去吧,我还有事,过些日子去接你,好不好?”
再不回去,就要出事了。
田蜜眨了眨大而莹润的眼睛,眼睛里溢出点点笑意,她也不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宣衡好像松了口气,他退出身去,安排人护送她回去。待马车行远了。他方转身往宫中走去。
宫中仍旧静得出奇,但这并不代表完全风平浪静,局面虽已掌控,但要想长久的安宁。有些人事。不得不处理。
按说。皇宫的丧钟敲响,应该是举国同悲才对,但意外的是。田蜜第二日上工时,昨日还安静地诡异的街巷,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虽然没有人奔跑笑闹,但那神情,却是意气风发的,仿佛他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似得。
田蜜刚一进门,管事的就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走了几步,他仿佛意识到自己情绪太外露了,忙拍拍脸,严肃正经的躬身道:“当家的早。”
“早。”田蜜微笑点头,被管事的一比划,忙把那点微微笑意也收敛了,她板着脸跟前来打招呼的伙计点头,眼里却愈发觉得好笑。
一直到进了二楼的办公间,脸上的表情才自然了起来,尾随来的管事的倒了杯茶给她,低声说道:“当家的,昨晚宫里敲响了丧钟,今早官府也贴出了公文,说是陛下身体本就有恙,昨日早朝被三皇子气得急火攻心,那一口血吐出来,精气也散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到了晚上,就崩了。”
管事的细声细气的说着,边说,还边谨慎的看着房门。
其实,具体情况田蜜比他清楚多了,但这种事情,她总不可能拿来炫耀,除非她真的活腻了。
是以,她状似了解的点点头,然后好奇的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管事的道:“还能怎么样啊?皇室血脉具断,以朝中形式,新皇根本妥妥的,毫无争议啊。”
“所以啊,现在大家讨论的都不是新皇是谁,而是新皇后是谁。这皇帝一去,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忙改口道:“王爷与公孙小姐的阻隔就不存在了,嘿,这段姻缘,又可以再续了。”
田蜜眨巴了下眼,奇道:“昨日不还说宣王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吗?”
“嗨!那你也信?!”管事的鄙视加惊讶的瞪着她,待看清她是谁后,又忙转换了表情,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那个,当家的,大家一致认为那是宣王不愿公孙小姐受皇帝牵连而特意编出来的,那当不了真,反而正验证了宣王的情谊。”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田蜜恍惚点头,表情有点懵。
管事的搓着手,又喜上眉梢的道:“当家的还不知道吧?青云街十几家赌坊都摆开场子了,大伙儿都压公孙为后呢。”
“是嘛?”田蜜微挑眉,好奇问道:“管事的压了多少?”
“五千两。”管事的伸出一只手掌,笑容怎么都掩不住,极力向田蜜推荐道:“公孙众忘所归,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妥妥的,这送上来的钱,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啊?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当家的,您也去试试吧?您虽然不差钱,但谁也不嫌钱多是吧?”
难怪大家都一脸喜色,这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喜事啊。
田蜜恍然点头,笑道:“是嘛,那我也去试试手气,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管事的这才心满意足的退下。
田蜜说去试手气,那也不是说着玩的,毕竟,她是真不嫌钱多啊。
当天,青云街便被一道消息炸开了——有人竟出万两黄金,压王妃另有其人。
一下子,这桩亲事更热闹了,热闹起来了,凑热闹的就多了,进而,各种版本都有了,就在大伙儿等着看“花”落谁家时,皇帝发丧了,新皇落定了,不出意外,果然是当朝唯一的异性王,重兵在握的宣王。
自然是他,换做其他任何一人,身下的位置都不可能坐得安稳,因为,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构成了最大的威胁。
只不过,就在登基大典前夕。暂任监国的宣王跟朝臣们闹掰了。
那日早朝,议题便是婚姻,宣王提出要与夫人同登大典,朝臣并无异议,甚至是大喜,毕竟宣王年龄也真不小了,他肯成亲生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事与愿违的是。宣王中意的那人。竟然跟他们所预定的大相径庭。
并不是家室显赫人品卓绝的公孙小姐,而是——
“田蜜?那个出了名的商贾之女?”一声尖利的叫唤从群臣中传出,平日里儒雅万分的翰林院大学士,此刻老眼圆瞪。胡子都翘起来了。
玉阶之上。皇位之旁。身着淡金色华袍的宣衡向那处看去,他微颔首,点头道:“正是。”
翰林院大学士乃是朝中清流之首。天下学士的典范,在士林中声望极高,得罪了他,能被文人的唾沫淹死。
偏偏这他们帮人,向来最是固执,堪称食古不化。
宣衡眼中笑意深了些,幽幽的看着翰林院大学士。
任谁都看出了他真正的想法,偏偏以大学士为首的那帮清流却视而不见。
翰林院大学士硬着膀子,刚直无畏的道:“商贾之女,焉能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工商乃是末流,倘若尊卑倒置,岂不乱了世上章法伦常?”
“还请王爷收回成命,另择佳偶!”他一掀衣袍,直直跪下。
他这一跪,堂上呼啦啦的到了一大片,中书门下两省半数都随他,吏部、礼部等也附议,还坚强毅力着的,无非是追随宣衡的武将,以及户部、工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一些人。
宣衡似没感觉这紧绷的气氛一般,他漆黑的眼带了淡淡笑意,平和说道:“大学士此言差矣,本王恰恰以为,农若是国之本,关乎百姓生存之大计,那么,商便是国之柱,支撑着整个国家的运转,国家是富是强,不止要看农耕的兴旺,还要看商业的繁盛,并要依仗以这两者为基础的军事实力。”
翰林院大学士微震,他看着王座旁那个平静淡然的年轻王者,目光不能说不惊讶。
宣衡并不在意他过于直楞的目光,他淡红的唇略勾,朗声续道:“况且,田蜜虽然行商,但她并不位卑,且不说她母亲是郡夫人,她舅舅是大理寺卿,她弟弟是刑部待郎,便说她自己,东楚之战的数次危机,都得益她一个小女子奔走筹备,而在场数百朝官,竟都束手无策。”
“如今,大军凯旋,天下大定,本王心生仰慕,要娶她为妻,你们却说,商贾之女,难登大雅之堂。”他晒然失笑,漆黑的眼即亮且锐,缓缓从跪地的臣子间览过,低笑道:“当初接受帮助时,你们可有一人说过铜嗅臭不可闻?”
“难关度过,却反贬援手之人。”他笑容渐冷,眸光落定在带头那人身上,问道:“大学士,你是在告诉本王,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便是你心中大义,是你博览群书、通读古今得出的道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没有一点武将常有的暴躁与凶狠,然而,那说出口的语句,却是逻辑缜密,字字珠玑,远比刀刃更锋利。
翰林院大学士冷汗浃背,他僵直的跪在地上,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了这位新任君王,那看似轻浅从容的笑容背后,绝对,是不可触碰的汹涌激流。
翰林院大学士已经察觉到,宣王的话落后,他身后的那些臣子们,好些已经深深的垂下了头,面上羞愧不已。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的迎了上去,辩驳道:“恩义是恩义,朝政是朝政,倘若因私人感情而影响判断,那才叫有失公正,才真的应该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昂首道:“王爷若只是王爷,那您要立谁为妃,由的您高兴便是。但您是却是即将为帝之人,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整个国家,您的妻子,更是万民的典范,她的家室相貌言行举止必得无可挑剔,因为她不止是您的妻子,更是国母!”
翰林院学士一口气说完,身子更挺拔,面色更盛。
礼部尚书紧随其后道:“王爷,且不说田氏女是商贾之流,单是她自己的身世,就不太稳妥,无父之女,难免教化有缺,亲人福薄,又担心败克夫家。天家乃是万金之躯,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宣衡简直要气笑了,他们连亡父都拿出来说了,那他还能说什么?
合着他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死磕到底是吧?
他越是把她夸成一朵花,他们就越要把她往泥里踩。
宣衡带着笑,只是笑意凉凉,他也不跟他们挣了,再挣下去就真是不成体统了,他点头笑道:“既如此,此事便不提也罢。”
朝臣一半惊讶一半惊喜,还没惊完呢,就见他站起身来,悠悠然地丢下一句:“本王深以为大学士说的有理,本王若是王爷,那本王想娶谁,那是本王自己的事。”
他浅然笑道:“本王就想娶她,非卿不娶,如此,本王还是继续做本王的王爷吧。”
他漫步走下玉阶,双手负后,身姿挺拔,淡金的衣摆无风自动,悠然而闲适。
到真像个人间逍遥客。
倘若他手中没有滔天权势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