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小天元偏西之处。
此处高耸古树已不多见,只有忽高忽低的矮坡,零星几片翠树林,更多的则是茂密的草地,成片的花海,有一种空旷,天高地阔的感觉。
一道沧桑的石子古路如长蛇扭动,蜿蜒在成片的草地花海中,一道血色的虹光,忽隐忽现,顺着古路往西方疾飞而去,弥漫出一股飘忽不定的血腥气。
突地,空中传来一道阴邪的叫唤声,让人听闻都会头皮发麻,生出恐惧之感。
“血无涯——”
那道血光瞬间止住,显出一个消瘦的血影来。他血袍加身,斗篷下一双血目透着妖异,正是那血无涯无疑。
血无涯、血十四、血冥三人自极西祭血魔宗追杀凌宇至天水城畔,最终无功而返。而后见到大圣遗音琴显现之后,三人分道而行。由血无涯先行返回禀告宗主,此时再行两日便能到达西沙域边界,便可到祭血魔宗分坛,传达消息。
可是,在这道阴邪无比的声音出现时,万事又将再有变化。
“弟子恭迎宗主!”血无涯此刻一双妖目闪烁不止,连忙拜下身形,吃惊呼道。
他感受着与自己身上同源,却强大千倍万倍的力量。记忆中,这样磅礴的血气,只有他曾今在宗派大祭之时,在宗主身上感受到过。
下意识的,没有丝毫迟疑,他便叩拜了下去。不过,他显然没有想到祭血魔宗的宗主,会亲自前来见他,哪怕只是一缕意念,一个分身。
咔咔——
石子堆叠的声响刺耳,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眨眼间,血无涯眼前便多了一个石人,两人来高,同样有一对妖异无比的血目,能索人三魂,吞人七魄。
“嗯,起来吧——”
巨大的石人居高临下,嘴部一开一合,简直与生灵无异,说不出的诡异。
一般来说,像祭血魔宗这样的大派,一个下九境的弟子,能这样单独面见宗主,那是天大的福分。血无涯虽然在魔宗之中有些地位,却也只是派中一位掌权长老的小儿子。
此时,血无涯心中便如这旷野之上的花海,心花怒放起来。在他对面的可是一宗之主,若是能受到赏识,那自己以后的修炼之途岂不是一片坦荡,宗内各种丹药、法器、高手指点,只怕就会取之不尽。
他连忙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石人巨大的手掌便一下盖了下来,将血无涯的头包裹住,刺目的血光一下闪亮起来,鲜明透亮,道道虹光顺着石手升腾,隐约显出各种画面,连番追杀,竹林,血神令,大圣琴。
血无涯被石手抓头,整个身体不自觉的痉挛起来,嘴里发出野兽般低吼的声音,样似痛苦异常。
莫名的阵风席卷,这两人四周,鲜花嫩草东倒西歪,瞬间枯萎。远处一只野兔悄悄临近,被血光一照,整个兔身七窍之上,涌出鲜血,成了一道血光融了进去,原地只剩下一张栩栩如生的兔皮。
这不知名的法术,竟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散发的光芒所到之处,花、鸟、兽、虫无一幸免,全被吸干了血水。
整整五个呼吸的时间,石人松开巨手,血无涯跌倒在地,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还未缓过劲来。
“果然,凌家的大圣遗音琴出世了。没想到这么快。”石人口中喃喃,阴邪的声音有些惊讶,他方才对血无涯施法,竟是已将前因后果知晓得清清楚楚。
血无涯翻了个身,唯唯诺诺又跪在石路之上,说道:“弟子知道此琴关系重大,便是想赶回宗内,禀报消息的。”
“嗯?你竟也知道此琴事关重大?对了,你是右长老的小儿。难怪知道些风声。”石人怪异得说道,语调忽高忽低。
“那琴厉害无比,便连血神令都不是对手,宗主可要再行派些人手,杀了那小子,夺了琴。”血无涯想起前些日子的落荒而逃,恶狠狠说道。
石人闻言,不惊有些失笑道:“血神令?笑话。你身上的血神令怎可能是此琴的对手?便是本座手上那块也只能与其相提并论。血无涯,从今日起,不许再动那小子。本座赐你一道血符,你且去天香楼取回血神令,再行前往镜缘城,打探凌家遗脉的消息。你可听清楚了?”
血无涯哪敢不从,连忙叫道:“弟子定不负宗主所望,定将那小子看得紧紧的。”
“去吧。”巨石人单手一挥,先前凝结的血气顿时幻明变化,最终化作一道小符印在血无涯头上。
啪啪啪——
清脆的石子落地声响彻旷野,石人一下散架,祭血魔宗宗主离开了。而无比璀璨的血光一下子收敛入了血无涯的眉心之处。
这一刻,血无涯仿似得到了无尽的力量,身躯不自主悬浮起来,头上斗篷落下,露出一张妖异俊秀的面庞。
而后,所有血气入体,眉心微小的朦胧血神虚影一闪,他浑身竟然散发出清静飘渺的道气,哪里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除了双眸还有些许血光闪烁,整一个就是正气凛然的道门子弟。
他桀桀而笑,套上斗篷转个向又朝原路而去。
……
镜缘城南外,此刻日上三杆,城里城外早已是人来人往,一片繁华之景。
这时,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柱着龙头拐,一脚一步缓缓而来。
两人蹒跚而行,在镜城外伫立一会,也像是被这气势磅礴的景象所震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好一会,那老妇用苍老声音说道:“老头子,别看了,进城吧。”
镜天神幕散出瑞光万条,石柱刻图述说着一个个世间百态。老妇褶皱慵懒的眼皮下,竟有一双清澈明眸,焕发着不相符的生气。
“诶——诶——”老头子应了两声,搀着老夫,一摇一摇地进了城中。
不过一会功夫,彩云朵朵,鸟鹤成群的天边,伴随着滚滚烟尘,有群马嘶鸣声传来,夹杂这车轮滚滚之声。
马背上,个个俊男靓女,谈笑风生,清一色书生打扮。每一匹骏马上还捆缚着两箱书册,书香气弥漫开几里,一股儒雅之气渐渐感染了整个镜缘城外。
不少遁光停歇下来,看看究竟是何许人物。
“先生,镜缘城便在前方了,这城郭,当真无愧天下第一。”这群人看似坐骑缓慢,可是细细一观,群马竟是蹄不着地,踏在虚空之处,只有那无匹的劲道透下,带起黄烟四散,速度可谓是一日万里。
“此番便是我三大书院成名之时,你等不可懈怠。”一辆马车香帘垂落,铿锵有力之声透了出来。
另一女子,木钗杏衣,轻笑道:“桃花笑面又将落,正是功成名就时。”
此时正将是春去夏至,镜缘城地界虽然四季不明,但这女子所说时间倒是不差,正是一年中,桃花将落的时候。
“小妹,有本事在那大比上出出风头,休要在此班门弄斧。”另一男子笑道。
十匹骏马任意奔驰,鬃毛马尾飘逸空中,马上一片嬉笑,杏衣女子小嘴嘟起,不满轻哼。十余人到了镜城门口,纷纷落马前行,这一帮青年才俊,惹得众人侧目。
落日红霞,浮云轻烟。
镜城北外,有一少年飞至,五官端正,面容青涩,着青衣草鞋,一头黑发在脑后挽起,背后有九重天虚影变幻,神宵、青宵、碧霄、丹宵……
色泽轮换,数不尽的云气在其中翻滚,最终一下收在少年泥宫丸内。
这少年眼中有不相符的老成,看不到任何情绪。
“镜缘城,镜缘城。”少年默念,大步走了进去。
待到群星照耀,人潮渐稀之时,一对道侣联袂而来,男的一身海蓝劲装,国字脸,身材高挑。女的道服玫红,面容和蔼,有一股领家小女的气质,小鸟依人般挽着男子的手。
“快赶慢赶,总算赶到了,壬珅,我们到了!”那玫服女子松开手,朝前快了两步,又转过头叫那男子,眼波中却是藏不住的柔情。
这名被女子唤作壬珅的男子展开笑颜,伸手轻抚女子脸颊,牵起她走了进去。
又过一日,大极寺僧众悠然而来,盘坐宝象之上,手握转经轮,骄阳之下,颗颗光头返照出刺目白光。一众僧人,带着阵阵梵唱,洋溢一片佛光,进了镜缘城中。
小天元道门七脉,各大世家,无数的大小派,散修,陆陆续续蜂拥而至,好一片繁盛之景。
这些青年才俊个个年岁未到半百。镜缘城中,更是朝气蓬勃。每日都有人忍耐不住,互相切磋,倒是给这镜城多了许多可看之处。
一时间,天下新秀皆至镜缘城,暗波汹涌,大比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