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筊,前平后凸的两木块,一阴一阳,明暗交融。两块一合,便是一个浑然天成的阴阳道图。一丝丝木质纹理在其上呈现,一股道韵莫名而来。日后名震天下的混沌之器,今日便是初成了。
元辰抚须,又道:“你这孩子天资聪慧,如此年岁便能将五行参悟推演至阴阳消长之上,为师心中甚是欣慰。可是……”
这位隐龙峰的师尊虽然句句点到,可这阴阳之道也不是如此便好了悟的。这阴消阳长,阴长阳消说起来容易,可这消到何时,长到何处,如何相容繁衍,极而生变,亦或是维持平衡,都是博大精深的学问考究与道行。凌轩此次能练成这两小木块,依旧是全赖这石镜神力,完全也是不知其所以然。
元辰微微一顿,以更加凝重的口吻道:“可是,你这孩子,性子竟也如此优柔寡断,虽只是炼制法器,可你左右思量,仍旧不知自己要甚么法器,拿不定主意,故此才弄出这般模样之物。再者,你的万化之术乃是传自郭家的万化雷光,少了其中精髓之法决,若要发挥这法器的威力,还得去郭家行一场造化。你若是这般性子,日后修道途上,会徒添多少波折?”
此一番苦口婆心,恰恰便道出了凌轩的性格弱处,可谓是正中红心。便连他对那小极宫姚梦妍的感情取舍,竟也是当断不断,已然说明了这一点。
凌轩听得元辰道人一番指点,心中也知道自己有失果断,略一思量下,便道:“徒儿自知短处,日后定努力改过,不负两位师父厚望!”
这两三句话,带着强烈的语调,便连他的双手都是暗暗握紧,身旁的司空慕容听着,都是微微点头,暗自赞许。
元辰松开眉间,颔首道:“你三人便先在此处调息静坐,待到大比之时,不要丢了我隐龙峰的颜面。”
话音未落,元辰大袖一卷,只见一道清光卷起十二元辰炉,不见了踪影。
一提起新秀大比,三人目光中竟都闪烁起了兴奋。
“此次大比,风起云涌,高手层出不穷,我等还是先调息恢复,随时保持最佳状态。”司空剑道。
另两人点点头,三人对望一眼,都径自坐下,静静调息起来。
屋中燃着的檀香依旧,袅袅白烟散在空中,香气缭绕,使人心境平复。
这两日,为了炼这一对乾坤筊,司空慕容两人可谓是心力消耗不小,简直比自己炼宝还要认真几分。这一点凌轩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中,师兄弟三人情义深厚,此时也不须许多感谢之言。
却说凌轩这两日静坐屋中,观看元辰炉中变幻,炼宝法决变幻,对自身的修为又巩固几分,便连对五行阴阳的领悟亦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
三日前,他刚到镜缘城时,看到钦天画卷上的高手还在钦佩、自叹不如。可此时,他得了这一对乾坤筊,三日来又有所领悟,各种招式、法门的运使有了新的突破,心中自信满满,盘坐之间竟对新秀大比产生了无比的期待,将要大展一番拳脚。
可以说,若是不出底牌,现在普通阴阳境的修士,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清晨,整个镜缘城笼罩在层层白雾之中,这座城仿佛便屹立在无尽混沌中,天地未开时,那浓浓白雾便是无尽的混沌。直直勾勒出一幅巍峨、飘渺、雄伟、神秘的景象。
朝阳自东边挣扎许久,终于冉冉升起,无尽的光芒普照大地,照亮整个天元。
无尽的云气雾气大片大片的散开,化成彩云飘荡在幽蓝如洗的空中,一束束阳光散了下来。
鸟禽叽叽喳喳的轻叫,忽然齐齐振翅高飞,翱翔盘旋在镜城高空。
当——
一声大钟声回荡整个镜缘城,悠远敞亮,清脆浑厚,远远传了开去,久久不绝于耳。
就在余音未散之际,又是一声钟鸣,与开头一声混杂交融,越发的高妙、庄严、正大、洪亮。直响的所有人心弦震颤。
当——
接连五声钟响,彻响大千。
几声钟响毕,这镜缘城中简直便是万人空巷,所有人都跑了出来,朝着镜缘湖畔而去。
今日,在这镜缘湖畔,便是小天元无数新秀初露峥嵘之际。
是大大小小的门派借弟子争斗以分高下的时候。
是每个人为自己进军无上境界的奠基之战。
是这茫茫红尘中证道的一丝契机。
百年一届的新秀大比,开始了。
此刻,镜缘湖南岸,人头涌动,挤满了每一处地方。人们比肩接踵,望着高空中被彩云托住的左右两排六十四尊大钟,心中荡漾着激动、期待。
方才,这六十四尊大钟齐鸣,音律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偏差,每一击都如同只有一尊在响。
这一刹,镜湖之上,大多矮屋木门接二连三的敞开,数十个青年才俊踏着湖波,或三两结伴,或孤身独行。片刻后,岸边众人微微向后一让,所有人如谪仙临尘,落在岸上,说不尽的飘逸,展现小天元的朝气,修道气象。
这些人都是先前被本派长辈唤进木屋中指点的新秀,此时个个容光焕发,显然都在巅峰状态。
当然,这其中便有隐龙峰弟子三人。
数十人落在岸边,与其余诸派弟子相互作揖。其中便有天水宫弟子与凌轩三人攀谈。
“司空道友!慕容道友!许久不见,两位倒是风光依旧啊!”
这年轻人一身蓝衣,眼眸中似有一道天瀑,虽然看去也是一表人才,但是这人散发出气质分明自以为是,不可一世,让人不喜。
“原来是天水宫的修厉道友,失敬了。”司空剑还了一礼,语气平淡。
修厉尴尬一笑,心中不愉,瞅见两人一旁的凌轩,遂开口道:“隐龙峰向来每一次传承都只有两徒,这位是?莫非是两位的侍童?什么时候这新秀大比竟连一个小小侍童都能参加?可惜,元胎境的修为,怕是第一关都过不去!”
“你……”慕容燕怒目而视,却被凌轩抓住了胳膊。
凌轩上前一步道:“在下乃是隐龙峰元极道人坐下弟子——凌轩是也。你算什么东西?小小阴阳境的修士,连跟我师兄师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竟然还来攀谈,简直不要脸,还是快快滚回家修炼去吧!”
修厉面色紫青,张口说不出话来。
“小友这话倒是难听了,有没有资格还是等大比之后再说吧。”又是一道蓝衣出现。
刚出现的天水宫弟子说罢这话,一把抓住了几近发作的修厉,嘴唇轻开,像是在传音入密什么。修厉面色缓下,狠瞪凌轩一眼,目光阴险愤怒,转身离开。
凌轩目光毫不示弱,同样瞪了过去,看着修厉离去的背影,心中狠道:“天水宫,修厉!你最好祈求不要再看到我,不然定要见一次,羞辱一次,让你永世后悔!”
嗡——
这一声,天地齐鸣,便如一根看不见,寻不着的弦在虚空被拨动了。
随着鸣声,镜湖上突然无端端涌起无尽的云雾,一团团翻滚弥漫,霎时间便笼罩了整座镜湖。
无尽云彩越聚越多,整座镜湖在众人眼前,便像是化作了九天云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只有镜缘夫人的石像依旧可见。
“盖天行云,这是镜湖上的盖天行云大阵在运转。”
“几万年前,镜缘城修建之时,以大神通打穿地脉,引来无尽龙泉的盖天行云大阵。”
不知何人叫喊一声,众人忆起传说中的镜湖,越发的向往,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
哗哗——
一阵听似海浪袭岸的声响传来,云雾下的湖水竟然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动。
“快看,镜缘夫人的石像动了。”
接二连三的呼喊声响起,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那栩栩如生,飘逸出尘的石像一下一下的缓缓升起。众人抬头仰望高处,镜缘夫人面庞在曦光照耀下,仿佛也染上了生气,重临世间,将要托镜飞升而去。
朝阳晨光下,彩云印衬中,石像之上的霞披锦帛也像是在飘飞流转,比起真正的丝绸葛布更加的动人。
最终,水声渐止,空中彩云散尽,露出蓝天如洗的美景。一道霞光匹练接引而下,不知多高的虚空中一颤,一片金碧辉煌的琼楼宫阙显现出来。抬眼望去,无尽高空中,瑞气不绝,霞光何止万道。宫内瑶草成片,仙禽成群,一座座仙殿玉桥好似排成大阵,有一股将要显现,却迟迟未至的错觉。
未央仙宫,上古未央大帝道统,小天元道门领袖。
“未央仙宫,这是未央仙宫,如此巍峨磅礴,简直便是仙人居所,天庭一般。”
“这便是上古大帝的道统么?!”
“这等气势,是我等宗派远远所不及也。”
无数人在交头接耳,或感慨,或赞叹,或赞颂,当然也有不屑、厌恶如此排场的。
虽然小天元正道七脉平起平坐,其余六脉也没有明着表示尊未央仙宫为首,可是近乎所有人都知道,未央仙宫有着超乎其他宗派的底蕴、实力。
别的不说,单单这立派之地便在天元之心,镜缘城上,这便是其他宗派所远远不及。若没有相应的实力,怕是早被别人占据,驱逐出镜缘城地界,另寻他处立派了。
未央,另外一个意思,指的是未尽,也是大帝希望自己的道统,永世流传,没有尽处。
须臾之间,霞光匹练如天河飞瀑,照耀下来。整个镜缘湖上,竟响起悦耳仙音,夹杂着无尽的赞颂之声,在颂扬功德,普化世界。
湖上,无数白如羊毛的云气,比方才快千倍百倍的翻滚起来,最终云气汹涌着,簇拥着,将镜缘夫人之像托了起来,迎合着霞光向着无尽虚空中的未央仙宫而去。
这一刻,石像像是活了,倾倒众生的容颜越发光鲜,像似要将朝阳都羞退。
这景象,活脱脱便是神灵下界,岸边无数人张口结舌,愣是说不出话来,这架势,简直便要跪下朝拜,高呼赞颂。
石像升入高空,轰得一声立在未央宫前。
说也奇怪,如此高不可及之地,如此遥远的距离,石像落地之声竟是清晰可闻,彷如在耳畔一般。就当众人还未来得及清醒,未央宫猛得放出百倍光芒,又降下一道霓光,灿烂得耀眼。
一众人踏着绚烂彩霞而来,仙童玉女开道,手提竹篮,伴着彩瑞,洒下各色花瓣,片片晶莹。而后两位,手持洞箫牧笛,奏起悠远高妙之声。再往后是一年轻人,俊美而不妖艳,阳刚而不魁梧,乃一翩翩美男子也。
只见他双手后背,羽衣纶巾庄重大体,让岸边一些围观女性芳心荡漾,险些不能自己,要放下矜持,大呼起来。
这年轻人后边,细数之下,竟是紧跟着一百零八个侍从,个个英俊魁梧,亦或貌美如花。一百零八人手持銮驾,排成阵势。一百零八把木杆之上瑞气腾腾,紫光烁烁,刻有龙腾凤舞,宝象托塔,麋鹿衔珠,神兔斗虎等等,简直目不暇接。
一直未曾露面,却又是新秀大比主持者的未央仙宫的人,此刻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