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进京的人马紧赶慢赶到底是在豆大的雨珠子落下来之前找到了住处。
马车刚停,原本乌云滚滚的天色就骤然放亮,紧接着“哗啦啦……”的泼水声自高空中浇下来。
孟澄玉与沈扶风躲在马车里,透过没拦紧的窗户缝向外看去,外头大雨滂沱,不一会儿的功夫,空气里起了水雾。
来来往往的人马隐在水雾里,看不真切。
“轰隆……”又一声惊雷炸起,声音之大好似就在耳边。
沈扶风惊了一跳,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抬头张望,便见孟澄玉也跟她一样捂着耳朵,张着口好似在说话。
孟澄玉的说话声被接连不断的几声响雷给隐了下去。
待雷声停,沈扶风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去问:“才将打雷时,姐姐和我说了什么?”
孟澄玉摇摇头,抿着嘴不开口。
不说就罢了。
大雨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地上砸去,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已是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沈扶风拿个素帕子挡住脸,倚在马车的窗户处,透过没拦紧的窗户缝向外看的出神。这会天起了倾盆大雨,马车两旁原本随行的守卫此时并不在,兴许是跑哪躲雨去了。
豆大的雨珠子哗哗落进水坑里,水涡在不断打转。
有雨水扫到沈扶风脸上,凉丝丝的。
一场雨落下,高温立马遁形。按说天凉快起来了,人也该更精神了,可不知怎么的,沈扶风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似脑袋里头灌了铅一般,沉闷的厉害。
她摸了摸额头,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并不烫,手心也不烫。可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走大半。自己是怎么了?
马车一路行到大门口,停了下来。住处小,没空间安置这么多马车,林公公便下令,马车就停在外头。
伞不够,有小公公过来通知她们坐在车里安心等一会。
小公公走后,孟澄玉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公公不都是不中用的吗?”
孟澄玉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极低,也只有与她一车而坐的沈扶风能听见。
沈扶风乏力的厉害,闻言张口想接话,又觉得嗓子疼,只得又费力的从包袱里掏出水囊喝了两口,想再张口时,却见孟澄玉已经微闭着眼似是在休息。
沈扶风就不再说什么。
等有人送来伞唤她们下马车的时候,已是半柱香后了。
接她们的是名长相机灵的小公公,说话客客气气的,直怪他自己脚不利索跑的慢,才让她们久等了。
沈扶风整整衣襟与包袱就要下马车,不想孟澄玉却挡在前头。沈扶风只得停住,低下头时一瞥却见孟澄玉正不动声色的往那小公公手里赛东西。
那小公公就垂眸将话说的更委婉客气也更详细:“哎哟,姑娘当心些……今年这雨水真多,才停了没几日这又浇上了……先头接的和姑娘虽不言语却是个性好的,一行人将她护回去时,她身边跟着的人还说让一会儿忙完去和姑娘那里一人领一份姜汤……这姜汤是小,可暖心啊……”
孟澄玉先下了马车,眼皮子都没抬:“那杭家姑娘呢……”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是个精贵性子,没有受雨淋吧?”
那小公公就又“哎哟”一声,说了开来:“大家伙就是本着自己身上全浇透一遍,也不敢让她那样的祖宗淋着啊……”说到这里,那小公公就瞥了一眼沈扶风,沈扶风忙低下头去。
那小公公就压低声音凑近孟澄玉说了一句话。
沈扶风自然是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见孟澄玉已是脸色一变却紧接着又有笑容渐渐荡漾在她脸上,久久不散。
沈扶风不由有些好奇了。
两人下了马车,打着伞跟着两名小公公寻到了住处。
住处颇为简陋,可孟澄玉浑不介意,一直笑呵呵的。送她们的小公公临要走时,孟澄玉还一改常态的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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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足足下了一夜,临天明时,雨才停了下来。
屋子里滕然生出许多潮气。
沈扶风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连毛孔都是痛的,听得孟澄玉唤她妹妹,她含笑着张口欲回。谁知,喉咙里好似有炭火在烧,一张口扯着疼。
听得她嘶哑的声音,孟澄玉吓了一跳:“妹妹,这是怎么了,这?”
沈扶风一面声音嘶哑着回孟澄玉:“怕是昨个淋了雨着了凉了……”一面快速起身穿衣服、叠铺盖。
昨个下了马车回的时候,小公公因收了孟澄玉的银两,自然会殷勤小意些,将手中撑着的伞几乎全部护着孟澄玉,至于沈扶风……还没回到屋子,身上的衣服就已淋湿了大半。
孟澄玉眼神一跳,很快又和颜悦色走了过来,摸了一把沈扶风的额头,竟是烫的很。
孟澄玉的身子就跟闪电似得向后退了退,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似不妥,不觉笑容讪讪道:“我打小身子弱,大凡家里人谁有个头疼发热的我都得躲着走,就怕沾染上。因了,我一病,那病就难缠,没个月把别想大好……”
沈扶风点点头表示理解,并不多说,从暖壶里倒了杯已经冷凉的茶水,连着喝了几口,喉咙里的火烧劲似乎才消了点。
她这才开口:“姐姐,不必解释!”
孟澄玉就笑着转身:“我去找人通知林公公,让给妹妹找个医婆子瞧瞧……病来如山倒,耽搁不得。”说着话,人就已经向门口快走了几步,谁知又折回身来。
孟澄玉红着脸拿了放在床榻上的包袱,冲沈扶风胡乱点点头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沈扶风着实有些吃惊了……喝了一口水,觉得水比方才似乎更凉了些……
孟澄玉竟然没洗漱就急着跑走了……
沈扶风坐在床沿上,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个见底,又从暖壶里倒了两杯水,也一饮而尽,喉咙还是难受的紧……
再摸摸头,更烫手了……
屋子里没一个人……
沈扶风走出屋子,外头也没有一个人……
昨日下着大雨,万物都隐在水雾里,领着她们来的小公公又一路东拐西拐。
屋子外头有三条岔道,沈扶风站在屋子前头不知道该选哪一条走。
额头的温度更是烫手,偏手心冷的紧,嗓子里又如有火在焚烧,沈扶风的双眼沉得紧,脚也似乎浮了起来,竟是站都站不稳。
要不要留在屋子里继续等人来发现她病了?可万一没有人来呢……
沈扶风站在静的出奇的屋子前头,只觉得新晴的阳光洒在手上都是冷的,屋子周围遍植翠竹,有鸟雀站在翠竹的稍上身子一沉又一跃,翠竹弹了开来,有轻微回响。
沈扶风搜肠刮肚的想,眼前能找到什么草药用。她并不通医术,然在沈家为沈氏采药了三年,晒药了三年,又耳濡目睹沈氏如何将药物归类。眼下……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沈扶风围着屋子前后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周围没有鱼腥草、没有大青叶、没有连翘、没有双花、更没有野菊花……
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竹子,有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的响。
已经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直竖着耳朵聆听屋子动静的沈扶风不由心凉了……
她病了,额头烫的可以烧熟一个鸡蛋,孟澄玉带着包袱走了说是去喊医婆,周边没有房屋没有人……
“只有竹子,只有竹子……”电光火石间,沈扶风忽然激动起来,她记得沈氏说竹子浑身都是宝,沈氏更曾说过‘竹叶治热病,可凉心经,益元气,除头风,缓脾胃……’”
沈扶风头昏的厉害,顾不得竹林里会不会藏有蛇虫,踉跄着进了竹林,摘了竹子稍上的嫩竹子放在手心里揉碎了就往口里塞。
好涩……可顾不得……
一口气吞了一晌竹叶,屋子周围还是静的出奇。
沈扶风摸了摸头,还是烫的能煮熟鸡蛋,再不降温,只怕要……烧坏脑子!
她心里滕然升起了惧意……
吞了竹叶后,喉咙里燃着的火似小了不少,可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嘶哑低沉近乎失声。
“冷水!对,冷水……”沈扶风慌不择路的折回屋子,想用冷水浇浇自己那烫的惊人的额头,不想回到屋里一看,所有的盆都空空如也!
她这才记起,昨夜外头下着大雨。孟澄玉嫌屋里潮,等回头洗漱好,亲力亲为的端着水就全泼到了外头。
而昨天晚上她看着端着盆子泼水的孟澄玉还在想:她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变得勤快了?
沈扶风又低下头,屋子周围都是平坦的砖铺就的路,没有水坑。
她又望向竹林,竹林里的地里泥泞满地却没有积水。
心陡然跳的厉害……
不能坐以待毙了,沈扶风踉跄着回屋取了包袱,头重脚轻的随意折了一条路就走了上去……
路上静的连鸟雀声都不闻。
沈扶风的脚步越来越浮,随时要摔倒般踉跄而行。她胸中好似沉疴着一团浓重的郁气久久不肯散去,她的头沉闷的厉害。
都这个时候了,沈扶风脑海里竟然还会蹦出:“头重脚轻”、“头闷的跟谁往脑袋里糊了浆糊”。
她的耳旁又响起沈氏拿着竹竿敲打母猪却眼睛望着安氏的骂声:“见天你是跑羔呢,成天的发骚**,怎么这猪肚子就是大不起来!”
她醒来的第一个早上,沈氏冷着脸单独过来看她,当着安氏与沈乘胜的面泼了一盆水在地上,说出的话跟结冰的天一样冷:“一个丫头片子也配你壮狗胆跑到我房里偷参片……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稀罕她做啥,不过就是落了个水,只是发了热又不是断了气……瞧瞧你们啥活都不干了,就愁着眉守着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吧?索性你们横竖就是想让我死……趁早醒了你那春秋大梦,你是我收养的儿子,我是你的恩人,若不怕天打雷劈死后下地狱,尽管气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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