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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医院的走廊里。
汪指导看到你母亲正在走廊的尽头吞声饮泣,散乱的花白头发在窗边的微风里飘拂着。
刘雯丽站在她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双眼流着眼泪,不断地劝慰着她。
汪指导一阵难忍的心酸。
汪指导走到她们身边。刘雯丽看到汪指导,便对你母亲说:“汪主任过来看他了。”
你母亲低头用手绢擦拭掉眼泪,转过头来和汪指导打招呼。
汪指导说:“伯母,他怎么样了?”
你母亲哽咽着,语难成句。
刘雯丽便代她回答:“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体温降低了一点,可是他痛得还是很厉害,两次休克过去。因为四肢被固定住,又上了呼吸机,他动弹不得,只有手指可以活动。他的手指一直在做扣动扳机的动作,做了一次又一次。他可能觉得手枪还在手里,他一直在想要扣动扳机”说到这里,刘雯丽也哽噎住了。
你母亲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抽泣着说:“汪主任,您也知道他是一个遇事特别镇定的人,他也不会害怕死亡或者受苦。他得是在经历什么样的疼痛,才会失控对自己扣动扳机啊!虽然他现在动弹不了,也出不了声,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所身处的那种地狱!”
你母亲说:“他是我唯一的儿子,看到他这样痛苦,我这个做母亲的,真是万箭穿心!”
汪指导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赶紧伸手去擦掉。
你母亲说:“我知道,能够用上救助他的方法,全都用上了。医生已经尽力了。现在,什么都帮不了他!身为他的母亲,我也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什么都帮不到他!”
刘雯丽说:“因为伯父身体不好,伯母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说是分别已久,太想儿子了,要过来看儿子几天。两位老人通电话的时候,伯父很想听听儿子的声音,可他现在这样,怎么能讲电话呢。我们,就只有找各种理由,拖延着时间。”
面对着两个女人的泪水,汪指导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抽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安慰着她们。
汪指导对你母亲说:“伯母,您的儿子是个意志力非常坚强的人。他内心有一种我们都没有的力量,这力量一定会支持他度过难关。他会转危为安的,会回到我们中间,会回到您的身边。您是他这种力量的重要来源。您在他身边,他虽然无法有所表示,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感受到您,感受到伯父遥远的父爱,他一定会得到鼓舞。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过度悲伤。如果您挺不住倒了下去,他怎么办呢,伯父怎么办呢?这时候,伯母,您就是整个家庭的定海神针。您一定要相信他,相信上天不会离弃他这样的人!”
刘雯丽从悲伤中挣脱出来,也跟着劝慰说:“是啊,伯母。他一生开枪从未失手,偏偏就是对自己扣动扳机的那一枪,因为走火,完全偏离了方向,而第二枪的子弹,也正好卡壳哑火。这不是老天的庇佑护持,又是什么呢?射击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子弹卡壳的情况,这是唯一的一次。上天既然这样保护了他,他这次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挺过来!我们也都要相信天意。”
在汪指导和刘雯丽的轮番劝说下,你母亲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她再次擦拭着脸上纵横的泪水,说:“是我一时心痛失态了。让大家见笑。是的,我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会这样轻易地被病魔击倒。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就像他父亲送他的那个不倒翁一样!”
她深深呼吸着窗口吹来的新鲜空气。她说:“为了他,我一定会坚强。”
(二)
高雄的车载着我到了农贸市场的大门口。
远远地,我就看到汪指导夫妇和刘雯丽站在那边。
高雄说:“你们怎么来了?”
汪指导说:“也不主动叫上我们!”
刘雯丽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可以多为他做点什么!”
高雄说:“好。那我们一起吧。”
第二天,高雄的车到达农贸市场的时候,看见站在那里等候的人当中,多了柴老师。
柴老师说:“如果第一天知道,我第一天就来了,也算上我一个吧!”
第三天,另外四个队友加入了我们。
第四天。队医加入了我们。
第五天。八个队友加入了我们。
第六天,我们班上的几位同学和家长加入了我们。
八天里,每一天,参与救赎行动的人数都比之前更多。最后,有位家长开了一部小卡车过来,救护动物的木桶增加到了20个之多!
所有摊贩的生鲜水产,基本上都被我们买光了。
最初卖给我们东西的那位摊主,惊讶地看着我们。他说:“哇,你们接了一个多大的筵席啊,满汉全席吧?还是流水席的,一连这么多天!”
我们一言不发地,争分夺秒地重复着这件事情。
我们一趟又一趟地往来于生死之间。
我们把自己变成了一条从死地通向生命的河流。
那是我生平参与的第一次放生活动。它是由高雄发起的。
(三)
第八天。
放生回来,车子在靶场停下,卸下木桶。我们各自散伙回家。
我坐在指导办公室的椅子上,精疲力竭地喘着气。
汪指导刚刚被门卫叫出去接听一个电话了。
我看着你空着的座位。心里就像一片沙漠,没有一点绿意。
汪指导返回了。他出现在门口。他叫我的名字。
我慢慢地站起来。我看着他。心脏狂跳不已。会是坏消息吗?
汪指导说:“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你指导,刚苏醒过来了。”
(四)
再一次地。我们劫后余生地相见。
你回到了普通病房。
你已经完全退烧了。汹涌的大出血也停止了。疼痛再次被压制下去。
你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清澈。
你虚弱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你看着我。
你向我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你微弱地说:“心心,又见面了。演出成功吗?你还好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