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甫令的不安成真了。
在大卖场外的停车广场上,白夜艳被人强行掳赚孙幼翎及时记下车号,坐上于修司的车快速追上,且立刻拨了电话给他。
皇甫令凭借贴在妻子手机上的晶片追踪她的去处,然而最终,却只在偏僻的路上捡到她破损的手机。
安洁接获通知之后,立刻动用关系调请警方出动,岂料警方追上车子,却将对方逼得狗急跳墙,一路冲过堤防,冲进大海。
车未捞起,却先捞起一名死宅确定特征与雷震所形容的休杰一模一样,现在打捞的工作还在进行中,只因无法确定他的车上是否还有另一名被害者。
十五月圆,据说今晚是月亮最靠近地球的一日,又大又圆的月娘在海面绽放银亮光彩,恍若可以照亮每个丑陋角落,却照不进皇甫令晦黯的心。
安洁强迫送他回家,随即赶回现场与孙幼翎和于修司会合。
“说不定夜艳中途下车了,你留在这里,夜艳要是回来,才不会没人知道。”临走前,安洁是这么说的。
皇甫令没有回答,因为知道机会太渺茫。
休杰是冲着他来的,不针对他,而挑了他的弱点,宁可玉石俱焚,用最激烈的方式报复他毁了他的王国。
喝着烈酒,一杯又一杯,他企图用纳烫辣麻醉自己,不想感受那撕魂般的痛楚,如行尸走肉地走到庭院,夜风拂面而来,吹动他凌乱的发,不冷,心却颤着,想哭,却没泪。
他走到屋后,任性的关掉整个社区的电流控制阀,黑暗将他完全笼罩,他抬眼望月,圆月却被飘来的乌云吞噬。
还记得,他曾为她关闭整个社区的电流,陪她赏月观星,她笑得好开心,好满足……明明一切都那么幸福的,为什么却因为他的一步错而全错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犯下这个错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握着她唯一留下的手机,脑海中想着的,都是她要撞入海里的瞬间,不知会有多害怕、多恐惧的脸……全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谁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逆转时空?我愿意拿一切去换!”
他无力跪地,沉痛地闭上眼,用此生不曾有过的虔诚祈求上天,给他一次机会,给他阻止悲剧产生的奇迹!
许久,他突地发觉似有亮光出现,他抬眼,意外瞧见月光自云中破出,外围尚有一圈稀薄光环,整个庭院被莫名更亮的月亮映照地遍地生辉。
“你在抚慰我吗?”他哑问,成大字躺在草皮上,将手机贴在耳爆想像他最爱的女人就在他身旁,还在他的身旁。
天啊,他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好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愿意回到他们相识时,放弃相恋,杜绝悲剧的发生……
“喂?”突地,手机竟接通了,他错愕了下,惊见手机上头竟然是满格收讯,面板是七彩的光亮,他贴向耳朵,哑问:“你是谁?”
他在作梦吗?是梦吧,坏掉的手机怎么可能接通?他哑声笑着,凄恻而哀绝。
他的神智恍惚,月光太强烈,眼前的一切显得很不真实,但他却宁可沉浸在这片刻宁静里头,在梦里偷得慰藉,对着手机里声音很像他宝贝的女孩,诉说自己的爱情。
他说着相遇的美好,婚后相恋的甜蜜,说了好多好多,压根没注意到电话早已断讯,那头没了声响,而他也哑了嗓子,说不出话,琼浆广映的大地只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凄凉,还有只剩他一个人的静谧。
明明昨天还吵得他发脾气的,怎么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夜艳……夜艳……”酒意在他体内发酵,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泪水滑落耳际,湿透了耳边的手机。
突地——
“喂?”
“欸,怎么还是你?”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他愣了下。
拿起手机看了下,面板上头又闪着七彩绚烂光芒,他缓缓地再移到耳爆一抬眼才发现,月晕竟罕见的大,几乎要占满了整个天际,异常皎亮,甚至四周飘游着七彩的光痕。
他从没见过这么吊诡的月亮,也无心欣赏,没有人共赏,再美的风景也徒然。
他悲伤的只想诉说痛苦,只能胡乱和手机里的女孩闲聊,却突地听见——
“宝贝,你在做什么?”
他怔了下,觉得那声音很像自己,正想要问,手机又断讯了。
好奇怪的梦,为什么在梦中,心还这么痛?
耳边一片宁静,静到他心痛欲死,酒气散去,他开始清醒,完全无法忍受半点声响都没有的空间;他想要说话,想跟人说话,想让人听他说话,不然他会疯掉!
静了没几分钟,他开始不断按重播键,不断地按,在接通的瞬间,他有些不快地说:“你怎么切了我的电话?”
“欵,是大哥啊,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哪有好久?不就是几分钟。”他没好气的说。
“几分钟?大哥,你还醉啊?距离上次,都已经快一个月了。”
“快一个月?!”他愣住。
“对呀。”
“哪可能?只是几分钟前而已啊。”
“大哥,你还好吧?”
抱着头,皇甫令开始怀疑自己快疯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不过才几分钟,她怎么说已经过了一个月?
这是梦,一定是梦,可是……为什么又好像真实得让他喘不过气?
这支坏掉的手机,怎么可能有人与他对话?
可偏偏,手机那头就是有回应,而且时间已过了那么久……
他疯了?肯定是疯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咧嘴哑笑,笑得整个胸臆充满着剐肉似的痛还不放自己,迳自沉溺在自虐的锥楚里。
蓦地,他又听见另一端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夜艳,修司把车开过来了。”
夜艳?!那是幼翎的声音!
冰冻的血液蓦地如狂浪反卷而上,炽烈而猛烈,让他瞬间从草皮上弹起,瞪着天上异常灿亮的月光,回想着幼翎曾说,在大卖场前的广场停车处,夜艳接了两次电话……
他活络的脑袋瞬间清醒,开始拼凑出一个奇异的假设。夜艳跳艳舞的前一天晚上,很神秘的地接了通电话,当时他走到客厅,问她在做什么,她说,那是一位喝醉酒的大哥打来的。
那个大哥,难道是现在的他?!
皇甫令错愕地瞪着手机面板上的七彩颜色慢慢转变成银亮,不断扩大,他不由得再看向月光,顿时不得不相信,这是一通穿越时空的电话,而这通电话正好是在夜艳被掳上车之前!
这是老天给他的奇迹!
“夜艳?你的名字叫夜艳?!”他瞳眸剧烈收缩着,不自觉地发抖,浑身肌肉到极限。
“大哥?你认识我吗?”
“夜艳,快跑!”他吼,声泪俱下。
“嗄?”
“快——”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蓦地,手机断讯,没有声音了,皇甫令急红了眼地狂按重拨键,但是手机面板已是一片漆黑,犹若天上瞬间消失不见的月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问,痛苦的抱着头,整个人像是快要发狂。
他不断按着手机,按到破损的机身最后彻底破烂碎裂,心瞬间几乎停住跳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失魂落魄的,他像游魂似地环顾四周。
黑暗,依旧,孤寂,未变,他还在不醒的恶梦中。
再也承受不了更沉重的打击,他霍地将手机丢开,无力地倒回草皮,觉得魂魄快要四分五裂。
是他不好,他没有发觉手机的异样,没有福份承接月光给予的奇迹,可是夜艳呢?她是如此单纯美好,却因为他而被卷入不幸,沉尸海底……这算什么?打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相遇的,他不该害了她,早该离开她的,他却做不到!
亏老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却没有善加利用……他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
皇甫令陷入疯狂自我厌恶的痛苦里,双手捣着脸,没发现在月光底下有抹影子佝偻地接近,拾起他面前的手机,无力地坐在他面前。
“老公,你不冷吗?”
轻软虚弱的嗓音传来,皇甫令蓦地坐起身,入眼的,是自己妻子衣服残破,细墨的檀发凌乱,就连白瓷般滑腻的面颊都擦着伤的狼狈样,但她眸底眉梢满是俏皮笑意,黑润的眸在月光底下潋滟生光,清透得恍若是从月亮里来到他面前的仙子。
“夜艳?”他掀了掀唇,好不容易才开口,就怕又是另一场恶梦。
“老公,你傻啦?说好你要叫我宝贝的。”她佯恼,抱怨得好甜,然后笑吟吟地举起她的双手,用一手抓着另一只手腕,做了个往旁边侧击的动作。“老公,我很厉害吧,一次就成功了。我说过,会保护自己的。”
“宝贝?”他颤着声探出手,却不敢碰她。
反倒是白夜艳主动抓过他的手,轻触她微凉的颊。“老公,还好你打电话给我,让我发觉不对劲,所以我就趁他不备,给他一个肘击再跳车,只是他车开好快,我跳车之后就晕过去了……对不起,你一定很担心我吧。”
她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才知道是那附近的居民好心将她送医,想打电话联络他,才发现手机掉了,怕他担心,她只好赶紧从医院溜出来。
他抖着,再也说不出话,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密地贴合,让两人之间完全无距离。
“你真的没事……”他喉头抽动着,再次落下泪,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他终究还是改变了历史,还是打一开始,她就没事?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回到他身爆就够了。
“我当然没事啊。”她被抱得胸口很闷,很想告诉他,其实她胸口有挫伤,要他温柔点,但看在贴在她颊边的他激动的淌着泪,她就不跟他计较了,只是——“老公,我是从医院溜出来,请计程车司机送我回家的,那………计程车司机还在外头等着,你要不要先帮我付车费啊?”
☆☆☆
过完了年,冷锋再次南下,温度骤降,但寒意跨不进热闹滚滚的皇甫家庭院。
今日,为了庆祝白夜艳完全康复,于是大伙在庭院里架起烤炉,冷风阵阵,吹送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休杰的案子确定已经完结,危险解除,至于雷震的档案为何搞得如此复杂,乃是因为另一个档案里头,是他写给他老婆的情书,可以想像当时的状况有多危急,让他只能把关于休杰的档案和情书放在一块,以密码区分,上头显示选错档案会自动毁坏,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罢了。
挂在天际的初生新月,月弯如眉,娇羞而惹人怜爱,细致地抖落风情,但是比月光还闪亮的两人,却让其他三人一顿晚餐吃得很闷。
“老公,啊——”
“宝贝,谢谢你。”
“不客气~”
皇甫令和白夜艳两人在烤炉旁表演着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戏码,如往常一般,皇甫令负责烤,白夜艳负责喂,可更可怕的是,气氛太好,竟让白夜艳一时兴起,忘了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出情歌。
“OH~只有为你,我愿变成影子跟随着你,寸步不离~”
“OH~只有为你,我的心变成了一座城堡,一生一世都专属于你。”皇甫令立即唱出下一句,完全的妇唱夫随。
“够了!”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吼出声。
现在是怎么样?炫耀他们感情很好,他们这些没情人的人都应该去死一死是不是?!
“他们吃醋了。”白夜艳好甜蜜地偎进丈夫怀里,突地发现只穿着棉质贴身背心的男人,好像泛着鸡皮疙瘩。“老公,你冷啊?”
“不冷。”硬汉,是不怕冷的。
“哇,老公好厉害!”她用力夸赞。
“当然。”咬着牙,皇甫令忍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鸡皮疙瘩。为了老婆一声夸赞,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真强啊,八度耶,穿背心。”孙幼翎裹着羽绒大衣喝汤配烤肉,还看了下风势,偷偷往于修司身边挪了下,利用他挡风。
“想当年在西伯利亚时可是零下二十度,我和雷震为了要进美国驻俄大使馆,穿着背心短裤……”
“哇,老公,你去过西伯利亚喔?”
看着老婆潋滟的眸光满是崇拜,皇甫令好虚荣也好骄傲,从没想过她会爱上他以往的历史。
“听你在放屁!你零下二十度穿背心配短裤,我告诉你,你只会冻到截肢!”安洁很不客气地唾弃昔日战友。竟为了得到老婆欢心,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不过说真的,会相信的人也真是太好骗了点。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零下二十度潜到冰河里头去啊!”于修司喝着热汤,加油添醋地美化自己的英勇,只为了博得身旁孙幼翎的欣赏,可惜,美人如冰……他要是能够融化她,才是真正的英勇吧,唉。
“真的吗?”白夜艳很狐疑地看着他,摆明不信。
“喂,差这么多?他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怀疑?”一样都很唬烂,为什么她却可以相信皇甫,相信得那么义无反顾?
“因为他是我老公嘛~”蹭进丈夫怀里娇笑着,那银铃似的笑声成串,随风荡漾,感染着众人。
“宝贝,我爱你。”这就对了,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老公,我也爱你~”她害羞的回应,还送上一记香吻。
就这样,两人就在烤炉爆月光下,由浅吻到深吻,吻到日月无光,风云变色,完全当一旁三人是空气。
三人一致,识相地转头看向挂在天空的那弯皎洁新月,宁赏月亮也不赏讨人套的闪光。
只是——
“喂,汤咧?”
“肉都烤焦了啦!”
“吵死了你们!”欲求不满的皇甫令火大地暴咆,“饿死鬼啊?我就活该倒霉负责喂你们?!”
“天地良心啊,为了你,我们也是奔波得很,做人可不要过河拆桥,小心报应!”安洁哼哼笑得很坏心眼。
“还敢说,新年的时候,你们在我这里赚了多少?!”
“拜托!你老婆打麻将讨了不少回去好不好!”
“说到这里,你们根本就没给钱!”那日事出突然,谁还有心情管钱怎么算?不过,今天有空,就好好算一算。
“我突然想起我妈要我早点回家。”孙幼翎第一个站起身。
“对啊,我家里养了一只猫,忘了喂,要先走一步。”于修司也立即跟进。
安洁更绝,立刻掏出手机。“有任务?好的,我马上回去。”话落,一脸无奈,一副他非走不可的遗憾。
“去你的!你跟我一样都事儿啦,哪里来的妈?”皇甫令的炮火首先对准孙幼翎,接着立刻再转向于修司和安洁。“你哪里来的猫?明明就对毛过敏!还有你!手机根本没开机好不好,当我瞎啦?给钱!”
三个人笑成一团,各自分散,让欲追的皇甫令气得跳脚。
“老公,有我就好了啦。”白夜艳笑吟吟地从背后环抱住他。
皇甫令瞅着她,像上瘾似地将她搂进怀里。
是啊、是啊,如果失去那么一点小钱就是换回她的代价,他甘愿、无悔,可是就是有人喜欢挑战他耐性的极限——
“哇!”正感性浪漫之际,冷不防有人从他背后泼了桶冷水,也不想想今晚才八度,可怜的他为了得到老婆崇拜,才穿了件很薄很薄的夏季棉质背心——
“你们真该死!”皇甫令真的抓狂了,暂且将老婆拉到一旁,抓人去。
月光底下,三男一女跑着跳着,叫着笑着,让白夜艳也笑眯了清艳水眸,跟着加入战局。
“我也要玩!”
“宝贝,我不是在玩……”说归说,皇甫令还是牵起她的手,打算缉拿三个没心没肺的损友。
今晚的皇甫家,好热闹,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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