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感觉到了不对劲,赵昇狐疑地望着李通,见他脸色变化实在是太大,不由唤一声:“殿下?”
闻声,李通漆黑眸子缓缓朝赵昇望过去,眸底暗流汹涌。赵昇是聪明人,也是他信得过的人,此番自己的失态已然叫他瞧出了端倪,如果什么都不解释的话,他心中难免不会觉得自己不信任他。想到这里,李通心中已然做了决定,他轻轻喟叹一声道:“少时,本王跟沈夫人谢氏算是熟识,认识他的时候,本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只听了这些,赵昇心中就明白了,他冲李通颔首。
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很久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些年,虽然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再跟谢氏说过一句话,可是那个人就深深藏在心底,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虽贵为王爷,却不得父皇宠爱,又无母族庇佑,从小到大,一步步都走得十分艰辛而又小心翼翼。在人前,他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只到了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把巴掌面具揭下。
每每觉得累的时候,他就会想想曾经少年时期在璟国公府见过的那个小女孩,想着想着,他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累。其实生活,也可以很美好。小丫头模样长得很俊,只是脸上留了疤痕,因此总是很自卑。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躲在谢府花园的一处假山下玩,孤孤零零的,他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算是同病相怜吧,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他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所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那日陪着她说了好多话。
小姑娘单纯,好骗,他三言两语,就说得她愣住了。虽然之后有幸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很安静腼腆,但是却比以前好多了,她好像是把自己当做恩人了,很感激自己,看到自己的时候,满眼都是光。
李通心再坚硬,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他还是很有耐性跟爱心的。可能是出于同情吧,也可能是觉得她身上有自己小时候的影子,所以本能想靠近她。那个时候,他虽然还年少,但是暗中已经培植了不少势力。他自身也武艺不凡,练就一身本事,所以,想要夜探璟国公府,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要他想,他就能够做得到。
他跟她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很特殊的快乐时光,可是从头至尾,她都是把自己当做亲切的兄长,可随着接触的日子渐长,随着她年岁渐长,他对她的感情却慢慢变了。他喜欢这个女孩子,他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快乐,他起了邪心,想要把她占为己有。后来她又大了些,懂得了一些男女间的事情,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她便开始拒绝跟自己相见。
当听到她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心疼得在滴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绞一般。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经渐渐将她刻进了心里去,如果再想把她从心里拔出来,无异于锥心蚀骨之痛。
她不肯相见,他妥协,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国公府。又过了两三年,他听说她要嫁人了,所嫁之人,是一个出身商贾的平头小百姓,而且,还是嫁过去做填房。对于这些,李通本能是不满的。不过,那姓沈的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又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只要他能够尽心待她好,或许她会比嫁去别家幸福得很。
之后,他偶尔让人探得来一些消息,都说,沈家人待她很好。所以,他就放心了。
她过得好,他很开心,本能也不愿意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直到今日,从赵昇口中再提起她的名字。
李通望着赵昇,认真又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病倒了,沈家人怎么不请大夫。”
赵昇说:“前两日内子去沈府探望她,回来之后,就让我去民间寻神医来。她说,沈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意思是,可能有人在她每日所吃的药中做了手脚。殿下可能不知,如今投靠在燕王门下的一个白氏女子,她跟沈彦清是同乡。曾经在安阳的时候,两人算是情投意合,只不过,后来沈彦清高中之后,便娶了现在的沈夫人。白氏女心计颇深,如今又有燕王殿下为倚仗,她想动些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情,沈彦清知道吗?”李通沉脸望着赵昇,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赵昇说:“之前可能不清楚,但是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李通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子,往窗户边走去。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立在窗下,单手背负,静静仰头看着外面暗黑的夜空,又想到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沉默了片刻,李通才幽幽开口道:“这件事情,本王不好插手,你一定要寻到名医送去沈府。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一定要让本王知道。”
“臣明白。”赵昇应声,而后朝李通抱拳道,“臣来的时间已经很长,如果殿下没有其它吩咐的话,臣告退。”
李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赵昇明白,即刻退了出去。
待得赵昇离开后,李通一直静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想起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来。他不知道,那些快乐的时光,她可还曾记得。
赵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以为妻子跟孩子都已经睡下。没有想到,进屋来的时候,内室还亮着灯。妻子正执笔伏案作图,她一手攥着画笔,认真描画着,而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摇着摇篮,她样子认真又专注。赵昇大步走过去,望了眼摇篮中正熟睡的儿子,然后在妻子身边坐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下?”赵昇说着,就夺过她手中画笔来,搁在一边,命令道,“你才出月子不久,不能这么劳累着,听话,去床上歇着吧。”
齐锦绣的确是有些累了,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白天睡得多,觉还是够的。”又说,“我一般晚上灵感比较足,刚刚给如意喂了奶,就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做些事情。上回小花成亲的时候,我不是亲手给她设计了嫁衣吗?可能深得许多女孩子的喜欢,今天下午小花过来说,锦绣斋近两天接到了好几单定做嫁衣的大单子。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说是家里姑娘没有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本来嫁衣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是偏偏不喜欢,非要我亲手给她们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给的银子嘛,自然丰厚,你也知道,我是见钱眼开的人,所以就全部接了。”
齐锦绣不单单只是锦绣斋的老板,她还是陛下亲封的一品侯夫人,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是,京城中的人,没一个敢小瞧了她去。相反,京城中,上到皇族贵妇,下至名门千金,似乎都很喜欢她。如果哪天赵侯夫人说封笔不做设计了,那绝对是她们的噩耗。
但是,齐锦绣毕竟精力有限,纵是她想赚所有人的银子,那也得考虑实际情况。毕竟只有两只手,忙不过来。
之前因为“生病”,后又怀了身子坐月子,所以近两年来,赵侯夫人的珍品是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好东西越少就越金贵,为了能够得到赵侯夫人精心设计的珍品,很多人都是一掷千金。不过,齐锦绣虽然爱财,但也不是真的见钱眼开,要的钱高,可也不会高太多。
锦绣斋之前在安阳的时候,也接过譬如帮新娘子做嫁衣这样的业务,只不过,小地方,不会太过讲究,也不会愿意花高价来锦绣斋请齐锦绣帮忙量身定做。后来到了京城,因为太忙,所以齐锦绣也就忘记这一块的业务,没有发展起来。现在见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姑娘都喜欢自己设计的嫁衣,她又萌生了一个开嫁衣铺子的想法。
不过,这些还都只是自己的想法,从构思到真正实施,还需要花些时间跟心思。
“肃王殿下找你什么事情?”齐锦绣绕了绕手腕,松了下筋骨,然后望着丈夫。心中已经了然,却是还要问一问的。
“为了沈夫人的事情。”赵昇没有打算瞒着妻子,就算妻子不问,他也是会跟她说的。
“阿蘅?”齐锦绣并不诧异,她点了点头,又问,“他的意思是……”
赵昇道:“肃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见我暗中动用不少人去各地访寻名医,叫了我过去问情况。我实话与他说了,他让我一定要尽快寻得名医进京来,一定要帮沈夫人调理好身子。”
齐锦绣笑道:“这么说,阿蘅还是有好人关心的。”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肃王殿下只与我说了一些,我明白了,也就没有多问。”赵昇说,“既如此,我便大可放心的去访寻名医了,尽早医治好沈夫人,你也去了一块心病。”
齐锦绣道:“访寻民间神医,这是必须的,只不过,二哥也得小心着些。白氏心计深沉而又诡计多端,她自然是想对付阿蘅,只不过,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燕王暗中相助的话,白氏一个弱质女流,肯定也做不到。燕王殿下是成大事之人,不会管小女儿间的恩恩怨怨,如果此事对他没有绝对的利益的话,他不会这么做。所以,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肃王跟阿蘅的事情。先是利用白氏对付阿蘅,然后打算逼迫肃王出面,就算肃王不出面,但是他暗中也会命人管这事。你也说,肃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得手之心都被调走了,想来正中了燕王之计。”
“为夫明白,也知道怎么做。”赵昇搂妻子入怀,轻声说,“你歇着去吧,别太累着。”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里面大床上的甜宝醒了,醒来见爹爹娘亲都在,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够鞋子来穿着下床。赵昇见大闺女下了床来,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来抱着,问她:“今天怎么没有跟你小姨去睡?”
甜宝自己动手倒了水喝,然后说:“弟弟好可爱,喜欢弟弟,所以想跟娘亲一起陪着弟弟玩。”
说罢,她又凑到摇篮跟前去,静静望着熟睡的弟弟,咧着嘴巴笑起来。
“娘亲,以后我下了学就来照顾弟弟。”她认真说,“娘亲跟爹爹都忙,我可以照顾好弟弟。小如意,姐姐会疼你的。”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欣慰地说:“闺女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