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两夜三天的时间,可夏海再见到姜维国却是在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前一夜姜维国呼吸衰竭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拉回来,此时面色极差,还在吸着氧气。
“夏海哥哥,爸爸……”江姗看到夏海风尘仆仆的走进病房,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李叔平随同省兽医局的专家组去永安,遇到紧急情况研究所这边没人敢作主,请示也来不及,最后还是刘主任咬牙让医生不惜全力抢救病人,姜维国虽然暂时脱离危险,可在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一夜的花销就上万,都不晓得李叔平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江姗再坚强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经过一夜的历险心神憔悴,最重要的是父亲给推进急救室时她突然有无依无靠的感觉,内心中的惶恐没人能够理解,看到夏海回来姜姗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头扎进夏海的怀里号啕大哭。
“不怕,有哥哥在呢。”夏海给女孩这样抱住手足无措,看着一旁的董绪佳向她求助,董绪佳眼圈里有泪水在打转,她最见不得生死离别的场面,扭过头去掩面低泣。
哭了好一会儿姜姗才止住哭声,抽咽的说道:“爸爸很担心你们,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法接通,昨天晚上就突然不行了,要不是刘阿姨在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紧,我回来了,咱们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院,姜老师一定会没事的。”夏海知道自己这么说是自欺欺人,可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姜姗实在没有别的说辞来安慰她。
“你和爸爸说几句话吧,他才做完穿刺手术,麻醉药药力还没有消失,虽然不能说话,但能听得到。”姜姗拉着夏海走到病床前,看到姜维国艰难的露出一丝笑容,微睁的双眼里有着对人世的不舍和眷恋。
“姜老师,我回来了,事情还算顺利,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假疫苗的案子也有眉目了,您不用再操心。”夏海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将董绪昌的信拿出来,姜维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很难想象受到外界刺激后会产生什么结果。
“回来的路上我就和康牧的董小姐谈好,康牧会支持我们进行小鹅瘟血清及疫苗的产业化发展,您的愿望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您好好养病,课题组还等着您回去主持工作呢。”夏海继续安慰道,在回来的路上夏海确实和董绪佳提起小鹅瘟的事情,董绪佳也表示感兴趣,可还没到签约合作的地步,夏海这样说也是为了让姜维国不留遗憾。
“是的,我们康牧正在拓展产品,小鹅瘟是个不错的项目,研究基础也坚实,相信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收益。”董绪佳帮夏海继续这个善意地谎言,然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去住院部交款,总要让姜大哥能听到最后的好消息。”
夏海点了点头,接着把姜姗拉到自己身旁对着姜维国说道:“姜老师,我家就我一个男孩,我妈一直都说喜欢女孩,今后我就把姜姗当作自己妹妹,不让她吃一点亏,受一点伤,你放心吧。”
姜维国身体虚弱,支撑不了多久就重新昏睡过去,夏海坐在病床旁拆开董绪昌给姜维国的信,想了解里面的内容会否刺激到姜维国的病情。
信的内容不长,除了问候之外就是通报假疫苗案件的进展情况,并且提到疫苗鉴定所遇到的困难,信中还提起了农业部派下来的工作组副组长郭松江。
“松江这次给派到永安,我想他是借机会来看看你们父女,毕竟多年不曾来往,虽然郭家的老人可能还迁怒你,但松江自小就和郭岚的感情深,总会念着旧时的情谊伸出援手,何况他也不会看着姗姗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毕竟也算是郭家的骨血,回到北京能得到极好的照料。”
董绪昌在信中只字不提要郭松江帮忙的事,可字里行间又总是透着隐喻的味道,夏海虽然才步入社会,但情商和智商都不低,自然能猜透董绪昌的意思。
等董绪佳补足住院押金后夏海将她拉到病房外把信交给她,董绪佳看过信才想起郭松江为何许人也。“这个人我见过,那时候我读高中住在大哥家,正逢姜维国的爱人郭岚遇车祸去世,吊唁的人中就有他,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和当初在研究所当办公室主任的孙仲联有过摩擦。”
董绪佳的记忆这时候都给唤起,平日他大哥董绪昌也不是没有提起姜维国在京城还有亲戚,只是郭松江这个名字更多的是留在她高中的回忆中,直到这一刻当初那个冲动少年的身影和此时身居部委要职,家族背景深厚的男人终于重叠在一起。
“郭家的势力好像很大啊,否则就凭一个处长你大哥也不会如此寄予厚望。”夏海有些不喜欢董绪昌打病危的姜维国的主意,所以语气有些僵硬。
董绪佳不以为意,这些天她和夏海在一起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说道“郭松江或许只是个处长,可他大哥郭松涛是中组部办公厅副厅长,份量总该够了吧。郭家老爷子在四人帮的时候受迫害下放到松江岔路河林场,姜维国一家都是林场的工人,郭岚和姜维国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郭老平反调回北京,郭家的几个子女也跟着回京,只是这之前郭岚在恢复高考时已经考进松江农大,就没有跟着家人一起回去,直到有一天她把姜维国带到北京的家里,郭家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男朋友还是他们家当初的邻居。倒不是郭家嫌贫爱富,而是姜维国的家境实在贫寒,父母恶疾在身,都靠着姜维国一个人支撑,郭家父母不想让女儿吃苦,提出让两人分手,但是郭岚还是跟着姜维国回到松江。”
故事讲到这里夏海也为姜姗母亲的执著和善良感动,试问一个高干家庭的子弟如果不是对爱情抱着坚定的信念,不是对老人怀着至诚的孝道又怎么会放弃优渥的生活环境陪一个穷小子一起面对艰难贫困的生活。“后来呢,郭家一直没有原谅郭岚和姜老师么?”夏海忍不住问道。
“两个人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直到姜维国的父母去世,经济条件宽松后才有姗姗出生,这期间郭家多次提出要把姜维国调到北京,可都被郭岚拒绝了,她怕姜维国在那个圈子里无法自处,也怕自己的家人不给丈夫好脸色看,再说两个人工作和生活都已经稳定了,日子也好起来,就没有去北京。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郭岚就遇到车祸去世,郭家将罪责都推到姜维国身上,从此再不往来。我哥说姜维国的病就是心情抑郁给憋出来的。”讲完前因后果,董绪佳也沉浸在姜维国和郭岚贫贱不能移的感人故事里。
沉默许久,夏海突然站起来问道“你知道农业部的人什么时候到么?”看着董绪佳摇头,夏海也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向医院外走。
“干什么啊?”董绪佳给夏海拉着手,心里涌起别样的感觉。
“跟我去机场,你不是认识郭松江么,我要找他。”夏海答道。
“那都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了,郭松江那时候还在上大学,现在估计样子早就变了,我哥信上要不说我都差点想不起这个人。”董绪佳挣脱夏海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她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问道“你找郭松江干什么?”
“让他们见面,姜老师的情况容不得再拖了,不能等到郭松江处理完疫情才折返回来,我不想让姜老师留任何遗憾。”
夏海想到什么就会立即实施,也不管郭松江此刻是否抵达松江,拉着董绪佳就往机场去,“手都让你拉断了,又跑不了,着什么急。”董绪佳嘴上这样说可还是任由夏海拉着她的手往停车场去。
董绪佳的丰田越野在永安给撞坏,虽说有保险公司理赔但是要修好还有时日,她和夏海是坐吕林的2号车回春城的,在路上董绪佳就让康牧的销售经理开一台车到医院备用。
松江新机场还在建设中,老机场距离医院不远,夏海都不清楚农业部的工作组是否已经抵达就冒冒失失的闯进机场候客大厅。好在农业部那边要安排人员和订购机票,加之松江老机场乘运能力有限,一天之中只有三个航班来往于春城和北京之间,农业部工作所乘坐的最后一趟航班降落时正给两人碰上。
夏海和董绪佳看见兽医局局长谭景印一行人从乘客抵达厅出来,夏海一个健步冲上去拦住众人的去路,径直问道“谁是郭松江?”
谭景印自然不会识得冲上来的人是自己的下属,下意识的挡在最前,松江省发生禽流感惊动了农业部,这些从部委下来的官员和专家他可不敢有一点闪失。
局长冲在前面,局办公室主任自然要冲在最前面,主任冲在最前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便呼拉一下将夏海给围住,“保护中央领导!”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是郭松江,你找我么!”一个高大男子越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