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后殿前,是一处极为宽阔的空地,平日里用做门人弟子习练武艺之处。这一日派中颇见忙碌。众多弟子穿梭往复,张灯结彩。更是在场中搭起一座三尺多的高台。晌午一过,众人便早早聚集,站在那空地上等候。
人群中虚心站在前列,眉目间神采飞扬。他双手负后,微眯双眼,扬首道:“这次武道会不同以往。一会考教开始,师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表现。我听师傅说,还有贵客前来观礼。你们可要留点神,莫失了我派的脸面。”
旁边的虚净点头道:“不错,师傅也对我嘱咐几次,这次确实与往年不同,三位师尊尤为注重。大伙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二人各拜在怀难、怀安门下,在虚字辈中入门最早。其中虚净尤得怀安器重。见他二人均如此说,其他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静缘上前几步,来到虚净身前,低声道:“师傅,虚尘师叔还未到。你看,徒儿要不要去催一催。”
虚净微微一笑,道:“不急,天色还早,这场中风大,师弟身子才刚刚复原,便让他多歇一阵。一会时候到了,他自会赶到。”
虚心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手骨折断,有什么大不了。师傅也太惯他,先是找人伺候着养伤,接回派中又天天去瞧他,当个宝贝似的供着。他一个山贼后人,还真当自己是这九华山上的大少爷。师弟说这里风大怕吹坏了他,怎么,难道我们便是铁打铜塑的不成?”
虚净平日便知这个师兄心胸甚窄,当下也不与他多辨,笑道:“师兄既然这般说,小弟便叫静缘去催一催。”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虚心,刚刚面壁出来,便又口不择言。身为大师兄,气量这般狭窄,怎么给其他门人做表率?”言语之中满是怒意。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怀难拉着韩玉站在众人身后,满脸不悦之色。
虚心甚是尴尬,当下只得强笑道:“师,师傅,我只是和虚净师弟说笑,您老别当真……”
怀难哼了一声,道:“今日事多,先不与你计较。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和你说话。”
说罢转过头来,温言对韩玉道:“玉儿,你便留在这里,我还有事要忙。”又瞪了虚心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虚净笑道:“小师弟头一次见这场面,怕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师兄来给你讲讲。”说罢将韩玉拉过,站在一侧自去说话。
虚心心中甚是恼怒,见怀难走远,缓缓踱到韩玉身后,压低声音道:“小师弟,日后我定找个机会好好给你赔礼,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说罢转过身来,远远走开。
虚净见韩玉满脸无奈之色,拍拍他肩膀,温言笑道:“师弟别与他计较。他被师伯罚去后山面壁,本是要六个月的。这几日事多,人手不够,这才让他回来帮忙。他刚刚回来,心中难免有些憋闷。过些日子气等他气消了,我再去劝劝。其实他,他平日里,人还是……还是不错的。”
韩玉听出虚净话里尚有不实之处,也不明言,点点头道:“多谢师兄。”
虚净心中明白,却不好多说,暗叹一声,岔开话题道:“这次大会听说有重要客人,师伯和你说过吗?我问过师傅几次,他也未明言,我心里,却好奇得紧。”说罢哈哈大笑。
韩玉也笑道:“我也问过师傅几次,每次问得急了,他便只是笑,就是不肯说。师兄,你觉得会请什么人来?”
虚净双眉一皱,想了片刻,笑道:“我也猜想过几次,始终不甚明了。想来应是江湖上的人物。”他哈哈一笑,又道:“左右这就到了,我们也别费心乱猜,一会一看便知。”
说话间只见怀难、怀安一左一右,陪着一位老僧缓缓走到台上。台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虚净小声对韩玉道:“那便是九华派掌门,怀远师伯。”
韩玉仔细瞧去,那老僧精神矍铄,面色红润,一脸的和蔼安详。走路时步伐迈得甚远,颇是矫健,见不到一丝老态,反觉一种潇洒自在。自沈傲对他提起怀远后,他小小的心中早便无数次想过这人模样。此刻一见,只觉得莫名的可亲。
那老僧站在台上,环顾左右,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派创立至今两百余年,历代有此传统。这武道会年年举办,沿到今日,倒不是为了决出谁高谁低。其中深意,自是让我们审度自身,吐故纳新,开新创奇,壮我九华一脉。这也素为你们所知,我便不再多言。倒是今日,我请了几位贵客前来。便是西山我派女弟子中的几人,由怀悦、赵静初两位师妹,带门人弟子前来观礼。”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九华派素来传统,女弟子常居西山摩云峰,两边弟子轻易不见往来,甚至甚少通信,各自为家。怀远今日此举,自九华创派以来,确是不曾有过,着实另众人摸不着头脑。
怀远早知众人如此,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九华虽为一派,却分两家,平日里也不来往。这两百多年下来,名为一派,其实功夫早已各成一体,渐变终至大异。但归根结底,终是九华一脉。因此我思虑良久,决定不循旧规,以做今日之举。我们和西山女弟子互相切磋,两家应证,于你们实有莫大好处。”
他说到此出,忽得叹了口气,又道:“如今乱世将起,我九华派若再想独善其身,怕是有所不能。日后有甚变故,见了靼子,终要刀兵相接。因此,我欲让两家合为一体,其一是让弟子融会两家功夫,得有所进,日后也可保家卫国;其二是让两家合为一家,齐心协力,振我九华之威名。”
这番话慷慨陈辞,听得人人心头沉重,却又激励莫名。
虚净叹道:“师伯到底不愧是掌门,这一番见识,高瞻远瞩,确不是我们能想到的。”
韩玉心中也对怀远颇是佩服,点点头道:“不错,小时候我爹教我,要想把别人打疼,就要把手指头攥在一起,变做拳头打出去。师伯这番话,也是这个意思。”
怀远站在台上,见众人议论纷纷,微微一笑,抬眼望望天色,转头对怀难低声道:“丑时早过,怎还不见师妹带人前来?“
怀难回道:“我早派人去路口等候,如今还没有口信传来。师兄稍候,我再派人去看看。”
怀远点点头,正待说话,忽见自前殿处奔来一人。
他凝目望去,来人竟是一名女子。头发散乱,满身斑斑血迹。手中拎了一把长剑,却只剩半截剑身。身上衣衫已有几处破裂,血顺着裤脚滴落下来,从前殿门处一路延到空地台前。众人本自说的高兴,乍一见她,都哑然闭口,呆呆对望,一时场中极是寂静。
只听那女子高声叫道:“哪一位是怀远师伯?九华西山弟子段柔求见,我师傅师叔在前山遇敌,请师伯速去相救!”
怀远面上一动,沉声道:“什么人有如此身手,竟能把怀悦师妹他们拦住?”
那女子喘息一声,急道:“那人手中拿一柄青色软剑,功夫高极.我们不是对手,师傅将他拦住,让我前来报信.”
怀远心中大惊,失声道:‘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