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破碎被困血蝠脱身,以其凶残邪,必犯下滔天杀戮。
一路行来,所见亦不出所料。
行经生命星三十七颗,皆毁于一旦,生灵灭绝一片枯黄,狂风咆哮卷动漫天尘埃,便似亡灵之哀嚎。
莫语缄默。
今日之景,这无边杀业罪孽,皆可说因他而起,若无他斩破石棺那剑,这诸多无量生灵应依旧安然无恙。
心头有愧,有哀,有悲叹,有无奈何,却没有半点悔意。
当日之事非他之过,若无神骨王、万毒王追杀,岂至于此?
他只是这茫茫天地间,一挣扎而存生灵尔,有私心有情-欲有甘愿为之赴死之人,却也有自私存活之念。
拱手一拜,莫语转身大步而行,眼眸坚定。
他这一生,沿修行大道,苦苦行至今日,便是为求我命由我不由人!
抬手,降临之门出现,莫语一步踏入。
片刻后,遥远空间外,他自门中迈出。
前方不远,是一颗生命星,莫语目光落下,只见这颗星球受损严重,几乎大半毁于一旦,却仍有几处坚持下来,尚有大量生命气息。
莫语心头微松,闭眼感应,良久后皱紧眉头,脸上多出一丝阴沉。
生命星尚在,可冥冥中那份感应,却已消散。
难道,毁在了这一场浩劫中?
莫语思索,片刻后微微苦笑,他释放出血蝠,虽然侥幸得以存活,却失去了这对他至关重要的一处感应。
或许,这便是业报,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怅然一叹,莫语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已没有他要找的东西,没必要多做耽搁。
突然间,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稍坐,或许还有收获呢?”
声音虚弱,却轻柔平和,带着一份宁静致远的意味。
莫语扭头,看着这颗生命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略一思索,他一步迈出,直接降临在此星上,一座密室大殿中。
大殿四壁,尚有阵法脉络残留,可惜已被裂纹撕碎,不复完整。
可即便如此,亦能够感受到,此阵威力惊人之处。
由此,也可知此星上激战,是何等惨烈。
大殿正中,残破大阵枢纽处,一名女修盘膝而坐,看其模样双十年华美丽动人,但那双沉静眸子却流露沧桑,显然经历了漫长岁月变迁。
她抬头,微微一笑,“妾身雨薇子,凤仪星之主,参见道友。”
莫语看她一眼,便只此女油尽灯枯,已是将死之人,当下拱手,“在下莫语。”
“莫道友,你是我凤仪星的有缘人。”雨薇子开门见山。
莫语不动声色,“星主此言何意?”
雨薇子面露追忆,“许多年前,妾身便隐约感应到,我凤仪星将有大劫,所以不惜代价历经岁月,方将此阵修建而成。日前,无数血蝠铺突然问世,席卷近百颗生命星,造下无尽杀戮,妾身本以为这便是感应中的大劫,是以不惜己身拼死一战,本难以支撑过去,血蝠突然退走,才保我凤仪星得以残存。”
言到此处,她停顿一下,面露苦涩,“可就在方才,濒死之际我再做感应,却发现那大劫仍然存在,且已经临近,最迟就在这三月之中。妾身本已绝望,恰在此处莫道友到来,察觉到你气息瞬间,妾身心血来潮,突破自身极限,已窥得几分天机。”
“莫道友,便是唯一可以拯救凤仪星之人,还望道友在此暂留,最多只要三月时间,就可拯救亿万生灵。当然,妾身不会无理直接要求,莫道友留在这里,也必然会有所收获。”
莫语眼中精芒一闪,“星主知道,莫某要找什么?”
“妾身不知,但我确定,你所求之物,仍在凤仪星。”短短时间,雨薇子气色便泛出青白,语气透出焦急,“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妾身绝不敢蒙骗道友,否则事后你大可毁去此星泄愤,所以还请莫道友相信我!”
莫语沉默,思索再三缓缓点头,“好,莫某答应留下三月,若你所言不错,我保你凤仪星不至毁于一旦。”
谁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太高的保证他不能给,只说自己可以做到的。
雨薇子面露笑容,“莫道友是信人,若口空肆意许诺反倒让妾身不安,现在便可放心了。”她点头为礼,“请道友安坐一旁,待我吩咐身后事,此后一切拜托了。”
等莫语落座一旁蒲团,雨薇子拂袖将殿门打开,沉声道:“进来吧!”
一阵香风,殿外扑入一片美人,皆云鬓高耸,眉目似画。见殿中又一男子,齐齐大惊,可师尊安坐不言,也只能按捺惊诧俯身拜下,“参见师尊。”
雨薇子抬手一指,“这位是你们师叔莫道子,乃师尊早年所收弟子,因凤仪宫皆是女修多有不便,一直在外潜修。今日,宫中遭逢大变,为师将坐化,特请来师弟镇守宫中,你们当持弟子礼,恭敬侍奉不得无礼,听到没有?”
虽然从未听说过,师祖还有一名男性弟子,可话是从师尊口中发出,且她老人家现今已是濒死之际,谁还敢多做质疑,众女修纷纷领命趴伏在地痛哭不已。
雨薇子神色一松,又对莫语点点头,露出一丝歉意,这才继续开口,“晨欣,你是为师座下首徒,资质绝佳品质出众,修为亦是众弟子之首,此刻起你便是凤仪宫之主,统领凤仪星!”
“是,老师!”最前高挑女修含泪行礼。
等待几息,未得师尊回应,便听得耳边一声男子轻叹,“雨薇子已经走了。”
晨欣猛地抬头,见老师已闭目而逝,顿时悲由心来,与一众弟子放声大哭。
哪怕是一群再美丽的女人,痛苦之下涕泪皆流,也是极不好看的,莫语顿时感觉局促。
可他对雨薇子有些钦佩,不好就此起身离开,只能维持平静,等着她们自己止住哭声。
晨欣思及师尊幼年收留,悉心照料教导,两人名为母女实似母女,今日阴阳永别,心中之痛难以言述。
听得耳边,众位师妹痛哭,更加悲不可抑。
正哭的雨打芭蕉,泪眼朦胧间,突然瞥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眨了眨才看清,正是师尊临死所提的师叔。
他面无悲色,一脸沉静模样,见她看来,竟还微微点头示意。
这一下,晨欣满心悲伤及遭逢大变的痛苦、不甘,顿时转化成熊熊怒火,如果不是师尊刚刚坐化,又严厉嘱托,她恨不能大声喝骂这无情无义之人!
当下双手一抹眼泪,抱起雨薇子的尸体,沉声道:“众位师妹,随本宫安置老师遗躯,莫要在此丢人了!”
语落当先而走,对一旁安坐的莫语,却是半眼不看。
原本疑惑不解的众多女修,待看到莫语脸上时,顿时明白了师姐怒从何来,柳眉顿时竖起,拂袖而走。
转眼哭声如潮的大殿中,便只剩下莫语一人,配上周边残破的殿宇,当真有些凄凄惨惨呜呜咽咽之感。
抬手摸了摸鼻子,莫语颇感无奈,暗道这师叔的名头还没捂热,就被丢到了脚底下,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可随即,就是淡淡一笑,他只要在此留三月,何必在乎这些繁枝末节。
无人理会正好!
抬腿走出大殿,不出意料已空无一人,莫语乐得清静,走了一会随意找一处完好小院,就当了自己住处。
凤仪宫大丧,半个生命星一片素缟,哀乐冲天哭声不绝。
小院,莫语躺在屋顶晒太阳,忍不住暗暗摇头。
雨薇子之死,对凤仪宫而言,秘而不宣才是正道。
闹得这般声势,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这群女修,美则美矣,或许也极聪慧,可惜却未经过风雨,都是温房中长大的花朵啊!
莫语自知现在不被欢迎,怕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理睬,没得还要再受白眼,索性不去理会。
他双耳不问哭声,目光左右环视,凤仪宫是凤仪星统领之地,若说他感应之物,最大可能就是在这里。
可他仔细看过每处却无一点收获,或许,是时机未到吧……
治丧大殿,新晋凤仪星之主晨欣子,领一众宫中弟子参拜,大礼九九八十一重,耗时半日完成。如此,才堪堪能够,稍稍平复一点心头悲意,到今日正常丧礼已完成,只待明日就可风光入藏,让师尊安息。
突然想到那个师叔,晨欣子下意识皱眉,招来一名弟子询问。
既然已经心生不满,为谨慎起见,她自然加派了人手。
很快,治丧期间莫道子的举动,便被完整道来。
其实也很简单,莫语根本没有踏出小院半步,每日只是登上房顶,然后……晒太阳!
晨欣子涨红脸咬牙切齿,师尊坐化举宫悲痛,身为师弟,不仅全无悲色,更连参拜都不曾有一次。
只顾晒太阳!
这莫道子,实在可恨!
不过此时,晨欣子下意识的忽略了,是她从一开始,就把莫语从治丧中排斥出去,莫说留有位置,便是通知也不曾有一个。
人便是这样,一处不喜便处处不喜,晨欣子此刻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师叔,就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很快,此事在凤仪宫弟子间流传开,一众貌美女修愤恨不已,皆朝着小院所在,狠狠吐了一口吐沫。
真可谓,丁香小舌吐玉露,玉露过多……淹死人!
丧事之后,凤仪星经历大劫百废待兴,自然是一片忙碌。
唯一让晨欣子及众人满意的是,这莫道子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从不踏出一步,每天都只在屋顶晒太阳。
虽然远远经过,也能看到那张脸,可总比整日在面前晃荡舒服的多。
宫中女修私下都道:“莫道子自知犯了众怒,无脸见人躲在住处不敢外出,可见是个没担当的懦弱之辈!
晨欣子对此颇为赞同,可碍于身份却不得不下令,严禁宫人谈及此事。
莫道子终归是老师临终指出的师叔,辈分摆在那里,若他跳出来指手画脚,才更加让人厌恶。
还不如就这样,让他继续做透明人。
一连两月安然无事,凤仪星经过休整,勉强恢复了几分生机,一切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忙碌之间,莫道子这位师叔,被人彻底遗忘,只是偶尔有人经过那片区域,远远看到屋顶上的身影,嘴角便轻轻一撇不屑离去。
而这些,莫语都不在意,他日日观日,隐隐然有了几分收获。
雨薇子,果然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