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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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前明明是离四大爷很远的,等醒来时,我却又转进了这人的怀里,而且还像往常那样枕在他的右臂上。

  一对上卷毛儿同志的眼睛,我这就慌忙起身指着他的左臂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可能真是那药起了效果,这人说话倒利索了很多,“再躺一会儿吧,反正你今儿个也不用出诊。”

  我摸出他衣服里的怀表看了看。现在早上七点钟,刚好是我平日起床的时间:“要不,我把止疼药再重新换一次吧?”

  四大爷笑:“放心吧,没有你想的那么疼。快,再躺躺吧!”

  我看他用右臂轻轻拍了拍床铺,这就也柔声笑说:“好,那我就给你揉揉胳膊。”

  一刻钟后,我这才又重新躺下:“胤禛,你醒这么早,真的不是因为伤口疼啊?”

  “我若真是疼醒的,这会儿哪还笑得出来啊?”这人说着,就侧过头凑在我头上闻了闻,随后又把下巴搁在我的颈窝上,“沐莲,你身上怎么带着桂花的味道啊?”

  我淡淡地笑:“可能是头上擦了桂花油的缘故吧。”

  “不是头。”他低声否认,“也不是衣服。我记得很清楚,一到春天,你身上都是桂花香,夏季嘛是梅香,秋天则是桃花的味道,到了冬天就又变成了荷叶的清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愣了愣:“你怎么记这么清楚啊?”

  “我喜欢啊,当然就记得清楚了!”四大爷洋洋得意地伸手拂过我的脸颊,“快说说,你身上如何会有这么多香味儿呢?”

  我听了,忍不住低低地笑:“你没听说过虎女得皮远走的故事吗?这也是我的秘密,才不要告诉你呢!”

  (故事:某虎精和一凡人结为夫妻,丈夫知其内情怕她走掉,所以就把她化为人形时褪掉的那块虎皮藏在了隐蔽之处。二人生儿育女,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之久,丈夫以为虎精不会再有离别之心,所以就把藏隐虎皮的地方告诉了对方。谁想虎精拿到虎皮之后,离开了丈夫和儿女飘然远去,继续到深山中修行成仙。)

  卷毛儿同志顿了顿,接着便讥诮着说:“怎么,你身上有香味儿,难道是什么花神下凡不成?”

  我笑着摇摇头:“花神?王爷,看来你的想象力还不是一般地丰富啊!我可没这个本事!”

  说着,我就从床上起身,拿过床头的止疼药和绷带,还是重新为这人包扎了伤口……

  也许是为这次的事心怀愧疚,十四阿哥天天都到园子里来探望四大爷。卷毛儿同志自受了箭伤后,倒比平日老实了很多,我说什么他都听着,所以恢复的倒也快。三月的时候,四大爷还特意在园中设宴,邀请了康老爷子到了这儿来。

  元寿去岁在热河时曾和康老同志相处过,现在一听说他要来,立马就露出了兴奋的模样来。至于我和馨儿,这段日子可是忙翻了天,连平日半月休两天假期也取消了。

  虽然住在园子里,但宴会的事一直都是由福晋那拉氏一手打理的。当康老爷子驾临时,我和馨儿还依然留在医馆里忙得团团打转。

  谁想等到午时左右,馨儿忽然到针室对我低声道:“额娘,皇玛法派人过来宣您入园觐见呢!”

  我刚为一个病人施完针,现在听了这个,不由怔了怔,随后这才柔声对她说:“馨儿,这些针过一会儿才能取出来。你先在这儿替额娘看着,随后我就回来。”

  其实我并不怎么想见康熙,与重量级的人物会面,心里能不有压力吗?我一句话说不对,就有可能让卷毛儿四大爷陷入窘境。可是人家既然说要见面,这已是一种荣幸,也不能不识抬举说不去……

  我心头思绪万转,前行的脚步随即也慢了许多。因为这是家宴,自然不像宫中的那样正式严肃。但是就气氛而言,融融喜乐间还是带有一种压抑之感。

  谁想我刚拜下去,康老爷子就忙对身旁的元寿温声笑道:“弘历啊,快去扶你额娘起来吧!”

  说完,他便又对内侍大声说:“来人啊,赐座!”

  康老爷子下了指示,元寿哪有不听的道理?上面的话音刚落,他就稳步快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的手臂到了椅子上。

  我刚坐下,还来不及和卷毛儿同志对视,康熙就又笑着问道:“沐莲,朕怎么一直都不见恬馨啊?”

  一听他问话,我随即低下头,恭顺着缓声答道:“启禀皇上,这会儿园子里的病患正多,恬馨她还在那里照看一位刚刚施过针的老人家。”

  “哦,原来是这样!”康老爷子听过,接着就又语带欢喜地说,“去岁朕在热河见过这孩子,还曾亲自考察过她的医术。小小年纪,就帮人治好了蛇毒,还真了不起,和你当年一个模样。沐莲啊,培养这样一个孩子,你一定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听了这个,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卷毛儿同志。这人见康熙夸恬馨,眼角眉梢都带着上点点笑意。

  等迎上老爷子充满赞意的眼神,我这才又微微低头笑道:“多谢万岁爷夸奖。不过医术关乎人的性命,沐莲以后也会更加谨慎的。”

  康熙也笑:“医者仁心,这些年朕细细看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才希望恬馨以后也能做到这点。”

  他的话刚完,四大爷也忙在一旁很是恭谨地接口道:“皇阿玛所言甚是,儿臣一定也谨记在心,严于律己,好好地教导孩子们。”

  听他这么说,康老爷子这就又笑着说:“说到教导,朕倒觉得弘历聪慧伶俐,和朕很是投缘。朕想了想,还是将这孩子养育宫中的好。胤禛啊,这个你怎么看?”

  老爷子的话一出,我的脑袋立时就炸了窝,只剩下一阵儿嗡嗡之声。直到元寿在侧后方暗暗触了触我的脊背,我才看见卷毛儿同志和那拉氏都已跪在地上领旨谢恩,随即便也随着大流软腿跪下……

  元寿被康熙看中养育宫中,这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我的心却隐隐生疼,面上还要带着欢喜不尽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不够到位,刚起身,老爷子就笑着问道:“沐莲,朕要将弘历留在自己身边,你是不是有些舍不得啊?”

  他这么问,我心里立时响起了警铃之声,当即忙惶恐地摇头笑道:“万岁爷刚刚说和弘历投缘,现在又愿意他入宫伴驾,这正是他的福气。沐莲这里自然也是万分欣喜,感激不尽。只是这孩子人小,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怕是要让人操心不安呢!”

  康熙听过,却很是温厚地呵呵一笑:“弘历还是个孩子,朕留他在身边,不过是想让他陪着一起读读书,逗逗乐,哪里还需要那么多规矩啊。沐莲啊,真要说到福气的话,你能有恬馨和弘历这样的孩子,这才是有福之人呢!”

  帝王爱留笔墨在人间,这话一完,康老爷子就让人笔墨伺候,为卷毛儿同志提了个“五福堂”的匾额。所谓五福者,乃是指长寿、大富、端正、尊贵、聪明这五种福气。

  四大爷得到这样的赏赐,我自然也很替他高兴,但想着饭后就被康老爷子带走的元寿,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当晚休息时,我的右腿竟还为此抽了筋。钻心的疼痛从弯起的脚趾、脚板蓦地窜向腿弯,连着心里的虚空让我不由痛苦地轻轻呻吟出声。

  四大爷见我有动静,立马也慌忙坐起问道:“沐莲,你怎么了?”

  我看卷毛儿同志醒了,这便在黑暗中低声说:“胤禛,我的脚……抽筋儿了……”

  这人见情况不妙,当即就快下床,把室内的红纱灯点亮急急地照了过来。等看清楚了,他这才柔声道:“不要怕,我这就给你好好捏捏。”

  说着,他就在我面前慢慢蹲下身子,然后扶着我的右腿,小心翼翼地揉着弯起的脚趾。像我平日对他那样,卷毛儿同志还轻轻地一路顺着腿部往上捏,在手指的力道中还带着心疼的温柔。过了一小会儿,我的腿也不像之前那么痛了。

  四大爷肯主动做这样的事,我心里顿时又软又暖:“胤禛,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他听后松了一口气,随后便温声说:“沐莲,你试着蜷起腿,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依言动了动,见右腿基本上已经恢复原状,这才也笑着看他:“好了,没事儿了。”

  说完,我这就也想起这人刚刚摸过我的脚,随即忙从床上站起身子,为他打了净水洗手……

  等重新躺下来,卷毛儿同志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身轻声问:“沐莲,元寿被皇阿玛带走的事,你心里很不愿意吗?”

  见我不说话,他忙又缓声劝慰着说话:“元寿已经不小了,现在正是读书明理的时候。你再疼孩子,他们也不能像我这样陪你一辈子啊!”

  陪我一辈子?这样的字眼实在太诱人了,我动作轻盈地往他怀里拱了拱,然后看着他柔声说:“我知道啊,所以今儿个我心里很为你高兴。可是……”

  说着,我就从他怀里转过身子,很是沮丧地闷声道:“元寿被万岁爷带走了,下个月你又要随驾避暑。馨儿若是再跟上的话,今年夏天就又剩我一个人了……”

  “谁说只剩你一个人了?”他从后面紧扣住我的腰身,接着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我的脸颊笑说,“去岁我不是说过了么?只要还有机会,我就只带你一个人去。你若真舍得放下病患的话,这回就咱们两个一块儿,你看好不好?”

  就我们两个人?不就像在度蜜月吗?我在心里嘟囔着,随后又忍不住问他:“那恬馨呢?你让她一个人留在京城?”

  四大爷见我又惦起了馨儿,这便又笑着扭扭我的鼻子:“你不是说了吗?馨儿的医术基本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今年夏天就放开手让她锻炼锻炼吧。”

  我想了想,最后享乐主义还是占了上风:“那好吧,这个月我会尽力把那些华佗急救秘方整理出来。恬馨一个人在,万一遇上这些病,也可以暂时救救急……”

  说完,我就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以后你可要仔细留意一下那些青年才俊,咱们馨儿今年可都十五周岁了。”

  我一提这个,卷毛儿四大爷的手臂忽然一僵,随后却笑着调侃道:“怎么,你心里已经有嫁女的准备了?”

  嫁女?我当然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养了十几年,忽然之间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即使嫁到了京城,平日还不能随便回娘家,真是不划算的很。可孩子的年纪在这儿放着,早准备又比那临时这个人家胡乱嫁了的好。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正你看着吧。人品一定要好,其他的嘛,就不那么重要了,最好是那种能容忍咱们馨儿婚后也能行医的。”

  他愣了愣:“这就是你的要求?”

  我又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什么要求了。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咱们馨儿也能看得上眼,那我也就没什么意见了。胤禛,你怎么想?”

  卷毛儿四大爷听我问,先是微微一顿,接着便低声说:“馨儿婚后要不要行医,应该也要看她的意思。这合适的人嘛,以后我自会留意的……”

  “哎,不要那家世太好的!”我赶忙又添上一句,“我就怕万岁爷万一哪天心血来潮要为咱们馨儿指婚,你这么说一声,说不定他还会觉得你别有心思呢!”

  “就你想的多!”他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别的可以马虎,孩子们的婚事我是不会懈怠的……”

  恬馨之前一直都想跟我学秘方,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即使少了热河之旅,她依然甘之若饴。

  就在我全神贯注教导馨儿学习那些华佗秘方时,几年不曾相见的小年同志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她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一脸焦虑忧愁之色,随即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卷毛儿同志答应我和孩子们可以不回四爷府,那边的事我一般都充耳不闻。不过年氏在去年十月生了孩子的事我却听人说起过,但那人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所以我也就当作毫不知情。

  现在年氏突然抱了他们的孩子过来,我的心立马就像爆炸的气球一样,又响又震。

  谁想尚未开口和她打招呼,这女人就语带哭声地跪在了我的面前:“莲姐姐,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求求你看在爷在份儿,今儿个就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看小年同志忽然来了这么一招,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就慌忙地拉她起来:“年福晋,你快起来吧,有话咱们可以好好说嘛!”

  无奈这个女人就是不肯起身,她就那样梨花带雨地仰头看着我,呜咽地继续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嫉妒你,和她们一起挑拨你和爷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你心里不待见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现在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求求你不计前嫌救救他吧……”

  年氏这么说,我却越觉得难受。自她进四爷府,我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她怎么样。可是这人却和福晋那拉氏一起屡屡找我的茬儿,让人烦忧不堪。一想起那段儿日子,那种悲戚的感觉就又回到了心头。现在她的孩子有了危机,这人才知道跪下求我帮孩子治病。遇到这样的事,我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都说上天有眼,看来今儿个的情形还真是一种无形的阐释……

  犹疑了好一会儿,我这才又开口问她:“年福晋,平日你一直都把我当仇人看待。现在孩子生了病,你把他带到这儿来,难道就不怕我借机报复吗?”

  年氏听我这么问,先是惊诧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依然泪眼婆娑地低声说:“莲姐姐,如果我知道有今天,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那么对你的。我的孩子他得了急病,爷这几天又不在京城,现在也只能来求你了……”

  她一提四大爷,我便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假若卷毛儿同志在京,这人也不必以如此低微的姿态跪下求我。但让人这么轻易就原谅她这几年带来的伤痕,除非我是圣人。

  我低头想了想,古人最忌讳对天誓,心里的恨意随即便化成了一句质问的话语:“年福晋,我如果我这次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孩子,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

  年氏见我愿意出手相救,她这便点点头:“莲姐姐,只要你肯帮忙,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年福晋,你既然有诚意,那么你这就以自己的孩子指天誓,说以后决不会和其他人一起再做对不起我的事来。这个,你愿意做吗?”

  这人可能以为我会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听了这个,立时便呆住了。过了几秒钟,她终于欢喜不尽地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

  说完,年氏这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天严肃虔诚地说道:“我年君璧在此誓,以后绝不做任何伤害莲姐姐之事。如违此誓,我和孩子将天诛地灭,永世不得生!”

  我听她说完,这就又严正地说:“年福晋,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亏心之事,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好自为之,咱们两个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保平安。”

  说完,我这才弯腰扶她起来:“你快起来吧。小孩子的病耽搁不得,如果你真想他好的话,就不要再这么哭哭啼啼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很快就要登基,偶也要加快步伐结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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