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慧眼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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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和另外那个女孩子又笑开了,肆无忌惮、傻乎乎地,对她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开惯了的玩笑,一个一般的玩笑。方伯骞看见那个女孩这时候突然显出媚态向那个人贴过去,还娇滴滴地缠住他,而他面对这一切,只是在发抖,根本没有勇气推开她,这让方伯骞觉得特别不舒服。方伯骞吃惊的是,当那个人的眼光往上看到他时,还是一副惶恐和讨好的样子。旁边这个女人也让方伯骞觉得可怕,她从昏昏沉沉中一下子来了精神,满怀恶意,连手都激动得抖了起来。方伯骞往桌上扔了些钱便想离开,可她并没有去拿钱。“如果他让你不高兴的话,我就把他轰出去,那条死狗。他得乖乖地听话。再跟我喝一杯吧,来呀!”她突然变出一种极其妩媚的样子向方伯骞靠过来,从她这种转变中方伯骞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这么做是为了要表演给那个人看,以此来折磨他。她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也飞快地斜眼去看他。方伯骞真不愿看到这一幕,随着她对方伯骞做的每一个动作,那个人开始抽搐起来,就像感觉到有烙铁在他四肢上烙着似的。方伯骞没去注意她,只一味地盯着他看,看到他内心里生气、愤怒、忌妒和占有欲怎样膨胀起来,又怎样被他很快压抑下去,而她只是在摇着头。方伯骞觉得不寒而栗。她靠得离他更近了,方伯骞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因为沉浸在这场残酷的游戏气氛中也在发抖。她那张刺眼的脸,劣质香粉的气味还有软绵绵的**上的热气让方伯骞觉得恶心。为了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方伯骞伸手去拿了一根雪茄,就在他还在桌上找火柴的当儿,她又冲那个人喊道:“拿火儿来!”

  当他在这种有意的为难下还来服侍方伯骞的时候,方伯骞更惊讶得不得了。方伯骞尽可能快地自己找到了火柴。即便如此,听到她的吆喝那个人还是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一样,佝偻着,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把他的打火机很快地放到桌子上,好像只要轻轻一碰桌子他就会烧伤似的。有一秒钟方伯骞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无尽的羞愧和对方伯骞明显的怨恨。这种谦卑的目光,这个男人的目光射到方伯骞心里去了。方伯骞明明感觉到了那女人对那个人的侮辱,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羞辱了。

  “我很感激您,”方伯骞用德语说道——她猛一震——“您最好还是不用费心了。”说完这些话他把手伸给那男人,长长一阵犹豫之后,方伯骞才感到他把湿腻而骨瘦如柴的手指头伸过来,听到他突然颤抖着挤出来的一声谢谢。他的眼光和方伯骞的又有一秒钟的交汇,然后又躲回耷拉着的眼皮底下去了。方伯骞坚持着请他和他们坐到一起来。

  “请问尊姓大名?”方伯骞向那男人问道。

  “sebelin。”对方简单的用德语回答道,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可能是怕给自己的姓氏丢脸,他并没有告诉方伯骞详细的姓名。

  “施白林先生,您是德意志帝国海军的少校军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方伯骞不动声色的问道。

  听到方伯骞说出自己的身份,面前的男人大吃一惊。

  方伯骞看着对方的反应,心里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得意。

  和林逸青相处虽然短暂,但以他的聪明,还是学了不少的东西的。

  那一天得知自己并没有给任命为“威远”舰的管带,方伯骞感到象直接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把屁股摔成了八瓣,那叫一个痛心疾首,许寿山得知消息后也很不好意思,尤其是知道竟然是自己取代了方伯骞给任命为了“威远”的管带,更加的不好意思了,但方伯骞明白这件事和许寿山没有关系,许寿山提前向自己通报消息也是好意,因而并没有怪罪许寿山,而只是自叹命苦,但当他得知自己将作为林逸青的随员随林逸青出访欧洲时,他一扫颓废之气,马上又振作起了精神。

  他当然明白,这位两宫皇太后面前的红人选中自己当随员,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方伯骞看来,这比当“威远”的舰长是更加能够飞黄腾达的机会。是以在随林逸青出访期间,凡是林逸青交待他办的事,他全都办得妥妥帖帖,而林逸青有时没有想到的,他也会主动的办好。

  象这一次林逸青安排他前来伏尔铿造船厂考察,方伯骞可以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但写了详细的报告,还搜集了不少伏尔铿造船厂的相关资料。而在见到面前这个在风尘女子面前头都抬不起来的人之后,他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已经被踢出帝国海军了。一个退役的少校。”那女郎发出讽刺的笑声,“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尊敬的乾国客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叫施白林的男人死死的盯着方伯骞。

  “很简单,你的外套虽然不是军服,但衬衫却是,另外就是您的打火机,那是少校一级的军官才可以用的。”方伯骞笑了笑,“它们告诉了我一切。”

  施白林的脸上再次现出了羞愧之色,他讪讪的将打火机揣进了兜里,似乎生怕再有人看到它。

  “那么您呢?尊敬的客人,您也是一位海军军官吧?大乾帝国皇帝陛下的海军?”那女郎笑道,“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这回轮到方伯骞吃惊了。

  “您用不着惊奇,这里不常有飘着龙旗的军舰到来。”那女郎举杯向方伯骞敬了一下,便一饮而尽,“我看到您是东方人,联想到这些天到来的乾**舰,自然会认为您是乾国人,而不是日本人。”

  方伯骞明白了过来,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您知道吗?方先生,他如果不是因为愚蠢的以为自己的业务胜过所有人,结果出了意外弄沉了自己的船,本来可以不用退役,而做到上校的。”她重重的放下了酒杯,看了施白林一眼,走开了,“您和他好好聊聊吧,您要是能给他一个机会,相信他是会把握住的。”她头也不回的说道。

  听了她的话,施白林竟然流下泪来。

  她和老板娘还有另一个女孩子都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男人。

  方伯骞不用看也能感觉到施白林双眼的谦卑,他还注意到,施白林的嘴唇在蠕动。方伯骞知道施白森是想和他说话,而他的意识中,心里很好奇,可是脑子却很迷糊,两者搅和在一起了,在这种模糊的意识中他既没有鼓励他说什么,也没有阻止他说什么。施白林清了几次嗓子,方伯骞发觉他难以开口。刚才那个女人的一派残忍心理却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方伯骞,他我看到羞耻和心灵痛苦的斗争。方伯骞没去帮助他,而是让他们之间越发沉默。施白森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这沉默,既尖锐,又充满了内心的呐喊,像是一根绷得不能再紧的弦,直到他终于——开始好像还是挺害怕似地犹豫不决——用一句话打破了这沉默。

  “您已经……您已经……先生……刚才在里面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请原谅……请原谅,如果我再提起那件事……不过,这件事一定让您感到很奇怪……我很可笑……那个女人……她其实……”

  施白林顿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死死哽住了他的喉咙。然后他的声音变得很低,他悄声地很快说道:“那个女人……其实她就是我的妻子。”

  方伯骞吃惊得差一点跳了起来,他却很快接着说了下去,像是要辩解似的:“就是说……她以前是我妻子……五年,不,四年以前……就在那边,我的家乡……先生,我不想让您把她想成一个坏女人……她现在这样,可能是我的过错。她不是一直都这样的……我……是我折磨了她……她虽然很穷,我还是娶了她,她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而我有钱……我是说,我有财产……但不是很富有……或者至少我那时候的确是很有钱的……您知道,先生……我以前可能是——她说得对——很节省……但是在以前不仅是我,先生,在我倒霉之前,我现在诅咒那样的节省……我父亲是这样的,我的母亲,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每个硬币都是我拚命工作赚来的……她很虚荣,想要漂亮东西……但又穷,我就总是告诫她……我不该那么做的,我现在知道了,先生,因为她是高傲的,非常高傲……您可不能相信她是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那是骗人的……她这么做也是在伤害她自己……只是……她只是为了要刺激我,为了要折磨我……而且……因为,因为她很羞愧……可能她是变坏了,可我……我不信……因为,先生,她以前很好,非常好……”

  他擦擦眼睛,还沉浸在极度的激动之中。方伯骞不由得盯着他看,他在方伯骞眼里第一次不再显得可笑,就连他对方伯骞那个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称呼“先生”——在德国是只有下等人才这样说的,方伯骞听了也不再觉得不顺耳了。他的样子也因为他在努力讲出心里的话而变得好看了。他的目光呆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石子地面,像是想要在摇曳的光线底下拚命地把哽得他喉咙难受的东西吐出来。

  “是的,先生,”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深沉的声音,用一种像是从他内心温柔的世界里发出的声音说:“她以前很好……对我也好,她很感激我把她从贫困中解救出来……我也知道,她很感激我……但是……我……想听到这句话……一再地……一再地……听到这声谢谢,我感觉很舒服……先生,那是一种,一种说不尽的幸福,觉得,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好的人……如果……如果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坏人一个……为了要一再听到这句话,我情愿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上面……她很高傲,当她觉察到我是要听这句话,听这声谢谢,她就越来越不愿意说了……为了这……就是为了这,先生,我让她总是来求我……我从不再主动地给她……看她为了每条裙子,每条丝带而必须来找我,哀求我,我觉得很高兴……我就这样折磨了她三年,越来越厉害……可是,先生,这都是,因为我爱她……我喜欢她的傲气,我愿意总是匍伏在她的脚下,我这个疯子,所以每当她提出要求,我就恼火……但是,先生,我并不是真心想这样的……每次有机会可以侮辱她都会让我觉得好过点……因为……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多么爱她。”

  他又停了一下,显然已经忘了身在何处。他不由自主地说着,仿佛刚刚才睡醒,声音越来越大。

  “我知道这些……这些……是当我那天……那可恶的一天……我拒绝给她妈妈一点钱,非常、非常少的一点钱……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想,她能再来一次……再求我一次……是的,我说什么来着……是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当我晚上回家,而她却不在了,只有一张纸条留在桌上……‘守着你的臭钱吧,我再也不想要你任何东西了。’……纸条上只有这几句话,再没有别的了……先生,我像个疯子一样,三天三夜。我让人到河边去找,到森林里去找,我大把大把地把钱交给警察……所有的邻居那儿我都去过了,可她们只是笑,幸灾乐祸……任何,任何东西都没有找到……终于有个外村的人告诉我消息……他看见她了……她在火车上和一个当兵的在一起……坐车去了柏林……就在同一天我也跟着去了……我把我的钱全豁出去了……我损失了好多钱……他们都来偷我的钱,我的仆人,我的管家,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偷……可是我向您发誓,先生,这对我都无所谓……我呆在柏林,直到我在人流中发现她,时间已经过去一星期了……我走到她身边……”他艰难地喘着气。

  “先生,我向您发誓……我没对她说一句苛刻的话……我哭……我下跪……我把钱给她……我所有的钱,这些钱完全由她掌管,因为我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我爱她的每一根发丝……她的嘴……她的身体,一切,一切……我就是那个把她推下火坑的人呀,就是我……我走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她的脸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我贿赂了她的老板娘,一个拉皮条的女人,一个卑鄙下流的坏女人……她靠在墙上,脸色像石灰一样苍白,没有血色……她在听我说话。先生,我觉得,她……是的,见到我,她几乎显得很开心……可是我一说到钱……我这么做,我向您发誓,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不再老想着它了……她就朝我吐了一口唾沫……后来……因为我还是不想走开……她就把她的情人叫了出来,他们笑话我……可是,先生,我还是不断地去,一天又一天,我知道那无赖离开了她,她很困难,所以我又再去找她,又去了一次,先生,可她骂了我一顿,还把我偷偷放在桌子上的钱给撕了。我后来再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为了能再找到她,我什么没有做过啊,先生!有一年的时间我简直不是在生活,我向您发誓,我总是在追踪着她的消息,直到我终于得知,她在这里……在……在一个很差的地方。”他又迟疑了一下,最后那个字已经像是人们垂死时的一声喘息,然后声音就越来越低了。

  “我太震惊了……开始时……后来我又想,是我,正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我想,她受了多大的罪啊,这个可怜的人……她其实是那么骄傲的呀……那么……就像您刚才已经看到的那样……先生,我总是想着她,结果我出海的时候,不小心令我的船触礁了,我被赶出了海军,提前退役……我现在就是想给她一切,好好的弥补过错,也已经办不到了……我一无所有了……”

  “不要这么说,施白林少校,你还有机会。”一个笑容在方伯骞的脸上浮现起来,“如果你愿意为大乾帝国海军服务,充分发挥你的能力的话,我向你保证,你的夫人会心甘情愿的回到你身边,一切取决于你对大乾帝国海军的忠诚度和大乾帝国政府对你的满意程度。”

  “先生!我以一个光荣的德意志帝国海军军官和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的名发誓,我愿意竭尽全力为大乾帝国海军服务!奉献我的忠诚和个人技能!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施白林看着方伯骞,激动万分的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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