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想来是那次事故的后遗症。女子梳着简易的发髻,穿着一件素米色的长裙。神色十分淡漠,从刚才的贪睡中轻微的打个哈欠,睡眼惺忪的询问时间。女子容貌姣好,清雅的面容无任何脂粉。因为长久未修剪头发的原因,原本只是挨肩的长发如今已经垂腰。全身散发着一股醒来之后的慵懒之状。
“午时了”对面站着的老者将手中的草药挑出来,然后集中放在一个圆弧型的捣鼓石中。他一身深蓝色,年事以脯岁月将他的发丝染成了纯白色。长长的胡须耷拉在下巴,因为长期没有整理,胡须杂乱的缠绕在一起。即使如此,也不碍着他有一双睿智深沉的眼眸,不碍着他有一只比狗还灵的鼻子,不碍着他有一双救活万人的回魂妙手。
听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午后的时间。女子轻微的伸个懒腰,将落在脸颊旁的几缕发丝别过脑后。她有些莽撞的站起来,因为眼疾的原因,看见的事物都十分模糊。“我去煮饭”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一点自己的眼疾而感到世事无力的意思。该活下去的时候,还要继续活下去。
老者急忙放下手中的草药,将一旁的手杖递给女子。还一边缕缕胡子一边说道“我见你在睡觉,故意没有打扰。饭菜我都做好了”言语之中还带着点点微微的宠溺。俨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谢谢爷爷”女子划出了个浅淡的微笑。只是那微笑之中藏不住的淡淡忧愁,是对于过去世事无力的残余。她终究无法改变一些事端。
说着,二人便上了餐桌。
饭菜和平时相比意外的丰盛了许多,上面一共摆了七个菜,一个汤,还有一盘甜点和一盘水果羹。这让女子有些惊讶。虽然眼疾还没有好,但是她能透过模糊的光线辨认出来菜色。轻楞了一下,便搁下握在手中的木筷,不解的问道“爷爷,今天为什么做这么多?有什么客人要来吗?”提到客人二字她的尾音竟然还有些轻微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已经避世许多年了。不想也不愿在见到任何人了。这也是她没有在催促眼疾的原因。看见的是模糊的,时间久了,心也就跟着模糊了。
老者则没有马上回答,拿起筷子先是吃了几口。沾着些许汤水的胡须被他别过去,这才说道“我的手艺又见长了”言语之中全然是对于自己厨艺长进的赞赏。却见女子并未动过碗筷,她一脸不解,俨然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于是心下微微叹气,回答道“没有人要来,是你要走”
“啪”刚刚握起筷子的手瞬间僵硬,一双筷子落下,在桌上来回滑动,其中一根掉下了地面。女子张张嘴唇,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无言。神情越发淡然起来,只是她不愿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
“箫粒,已经五年了。你该重振起来了”老者说道。
女子原来名唤箫粒。
箫粒低下头,看不见神采的眼睛之中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她身上的伤痕早在三年前就好了,而眼疾也在一天天慢慢复苏起来。只是,心上的伤痕是这辈子都无法黏合的。
“对啊,已经五年了。”箫粒轻咬嘴唇,只要一到血痕即将出现才放开。五年了,该是什么曾经都要消散了。五年前,她跳下悬崖,为的是自己破碎的爱情。她原以为会死去,却不想崖下正好有在在此采药的神医凡尘。由于树枝的冲劲,她被拦腰高挂,陷入了深度昏迷。在此醒来的时候,她却不在阴间,没有看见那个长的十分亮丽的阎王。她睁开眼睛她看见的是一个大树顶部的屋檐。原来她被凡尘救了,在这里昏迷了七天七夜之后,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只是箫粒的额角被树枝给深深刺伤,伤及了眼部。她的全身几处粉碎性骨折,体内还有紫毒。几乎是内忧外患一并来了。
凡尘倾尽了全力,用尽了各种药材。将她的全身骨折处一步步慢慢粘合。这才将她从生死边缘给拉了回来。箫粒体内的紫毒药劲十分大,调养一月有余,才将她的毒素完全清除。可是有余这的伤害,将她的身体的免疫力全部夺取,一旦有些小病小灾,她就会被病缠身。平常人一周就会好的发烧,她却要花上半个月。悬崖那次事件,已经彻底拉垮了她的身体。在加上额部的受伤和毒素交相会合,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箫粒的眼睛只能一切全凭慢慢来。
箫粒醒来之后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向凡尘道谢。她的眼睛越发无神了,伤痕遍布全身,也掺进了她的心。箫粒就像一个木偶娃娃一样,任凭着凡尘为她医治,也任由着骨髓慢慢生长,慢慢恢复。当箫粒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她和凡尘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从今往后,谨言不复存在。箫粒的言语很坚决,就好像彻底告别了过去一般。即使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却已然感染到了凡尘。
箫粒在医谷的第一年,饱受病痛折磨,伊珺成功收复匈奴。
箫粒在医谷的第二年,因为眼疾一次次打翻瓷杯,伊珺称霸四国。
接着,她开始拒绝知道关于外界的一切消失。那纯美的面貌也因为主人的放弃而一步步衰落下去。凡尘也曾经劝解过箫粒要好好休养自己,恢复心态,平和面对一切。这一步,就在于箫粒的穿着打扮上。如果说穿越初,她穿的是甲等,那么现在她就分辨甲乙丙都不愿。凡尘再来说时,她只是将所有送来的华美衣物都关了起来。对于有心疾的人来说,这些都无用。
“女为悦己者容,爷爷你说我该拾起这些吗?”这是箫粒对凡尘说的话。
从那以后,凡尘就在未劝导过箫粒关于穿着了。箫粒便在生在深林之下的医谷慢慢的成长起来,她渐渐的习惯了眼疾,渐渐习惯了自然所带给她的一切安抚。她才知道,原来避世是如此舒坦,也难怪陶渊明会放弃高官厚禄,原来这采菊东篱下之感如此平和。
原来郭敬明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一个人总要走陌生路,看陌生的风景,见陌生的人。那个时候你会不经意的发现,曾经费尽心思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忘记了。至少,她已经不再流泪哭泣了,不再多愁善感了。她学会了感受生活,学会了好好活下去。
于是时间随着流水一般过去。
今天,是箫粒在医谷待下的第五年,第五个生辰之日。
“箫粒,爷爷不管你多么不想。如今这餐是你的离别宴,吃完就收拾东西出谷”凡尘说道,也不管箫粒是否愿意,一副前来通知的口吻。
“我”箫粒看着面前模糊的凡尘,一片的不理解。
凡尘又微微叹气,看着已经二十有一的箫粒,如此标志的女子,不该因为伤痛而避世一生。即使是,也不该是在这个年龄。这个年龄的女子,应该是花枝高挂,巧笑嫣然,青春洋溢的时候。“与其躲避,不如迎面而上。”
他的嗓音带着苍老之后的沧桑味道。
箫粒的指尖又微微。迎面而上,她想也不敢想的词语。那个人给了她如此大的伤害,她就该躲避吗?或者说/或者说她要迎面而上,她要扳回一局。“爷爷,输的代价太大了,我承受不起”箫粒不敢想象再次相遇的场面,不愿想象那个华如雪,外面的任何人,她都不想再见到。
“就算是输,也不该在你的现在。你的这个年龄,孩子,你已经花了五年时间来恢复。眼下也差不多了。不是爷爷不留你,而是凭你的心性,不该埋没在这片树荫之中。爷爷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在外界游戏,是到了五旬之后才如了医药谷的”
凡尘的话句句直指箫粒的内心。
难道,真的到了该出去的时候吗?箫粒在这些年里,不是没有想过出去,但是一是眼疾问题,二是不敢。这个古代,实在是太可怕了。当初穿越来时的玩心已经彻底消磨光了。剩下的全部都是这里的恐惧。这个地方,就是人吃人。到处都是城府,到处都是心急。你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若不是凡尘的倾力相救,她是决不会留下一条命的。
“慷慨赴死易,忍辱偷生难。谨言,不要让爷爷看不起你”
谨言,谨言。
“好,我出谷”有些事情,既然已经了断了。那么就不该被纷扰占据心头。箫粒肯定的说道,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品尝着这离别宴。由于生育之后没有好好调养,各种灾痛涌来,她的十年功力早已废去。如今的箫粒,不过是个舍弃从前的悲哀女人。
谨言,再见。
箫粒用力吞下的每一口,都是在对于活下去的肯定。
出谷,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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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可附上谢容儿的《学会坚强》。可以边听这首歌,边看。
躲藏在你遗忘的地方
夕阳懒懒洋洋透过了玻璃窗
泪水不忍离开我的脸庞
因为这思念的夜太过(太过)寒凉
我要自己学会坚强
自己学会疗伤
我自己拥抱着自己
抵御着风霜
我要自己学会坚强
自己学会遗忘
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这样的夜还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