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的身影,白色的长靴,静静的伫立着,看着脚下瘦弱的身子,无声的蹙了蹙眉。怎么会弄成这样,满身的鲜血,气息微弱,要不是鼻间还有一息尚存,他真的会以为,面对的乃是一具死尸。
“你怎么样”云洛蹲下来,手指拍打着曲悠的脸颊。
曲悠忍着胸口的抽痛,虚弱的抬起眼,“还……好……暂时死不了。”
云洛垂下眼,手上用力,打横将她抱起,向着竹屋内走去。
曲悠微楞,挣扎了一下,却反而让他抱得更紧。她轻轻一叹,索性闭了上眼。
“不过是去了一趟凤雏,怎会弄的如此狼狈!”
“凤翎为我牺牲颇多,我总不能,就这样看她混沌一生吧。”
云洛默然,将她轻柔的放在竹子做成的软塌之上,伸手刚要解开她的衣襟,就被她紧紧的按住。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我枕边之人,这般亲密的动作,还是不要的为好,以免惹人非议。”
非议……
从什么时候起,不拘小节的灵慧上神,居然也在意这些形式了。云洛冷哼一声,将桌上的药瓶拿过,塞到了曲悠的手中。
曲悠淡淡一笑,见云洛走出屋内,方才忍痛支起身子,将手中的药瓶打开,淡粉色的药粉,弥漫着一股醉人的桃花香,不过是轻轻的弹落于刀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了进去。
好药,不愧是仙家之物,这效果可真不是盖的。
“怎么,你又相中了我的药粉”云洛似笑非笑的走进来。
“你为何不敲门……”曲悠恼怒的拢住衣襟,飞快的转过身去。
云洛轻笑,手上一翻,药瓶便从曲悠的手中脱落,飞回到了他的掌心。
“我们无亲亦无故,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情人,你这样心急的贪墨财产,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贪墨”曲悠系好衣服,诧异的转过身。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就算是,也不能够承认。
还是这样死性不改,云洛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瓷壶,兀自斟满。
曲悠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凑到云洛跟前,讨好的笑了笑。刚才在凤雏,面对那个不认识的妖孽男人,哪怕是口渴难耐,她也没有讨上一杯。可如今,面对着熟悉的人,她却好像忽然放松了一般。
“给我倒一杯。”
“你要喝水”云洛挑了挑眉。
怎么,喝水也犯法曲悠微微蹙眉,将身前的杯子推向云洛,大有不斟不罢休的气势。
云洛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了曲悠。她还真是拿身体不当一回事啊,罢了,不过是暂时的居所。
“这是‘清风’,我最新研制的成果。”
“多谢。”曲悠点点头,笑眯眯的捧过了茶。
云洛的眼底一暗,不瞬的盯着曲悠,见她已然用茶润了唇,方才用手一挥,打落了她的茶杯。
曲悠一愣,怒火中烧的看向云洛,“你干什么,不过是杯茶水而已,至于这样小气吗”
云洛掏出锦帕递了过去,见曲悠安静的擦拭衣袖,方才淡淡的开口说道:“你在现实的医药行业如此之久,就从来未曾听说过,术后不易饮水”
哄——
曲悠的记忆好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流而下。她想起来了,她当初在医院实习的时候,那个科室的主任医师曾经说过,做了大手术的人,术后不能马上喝水,最多用棉签沾点唇瓣。
“怎么,想起来了嘛”
“想起来了。”曲悠萎靡的点头。怎么办,她刚才好像是不小心,咽进去了几口啊。
这个迷糊的性格,不管是经历了多久,总是改不掉,仿佛深入骨髓,刻印在灵魂上了一般。云洛摇了摇头,掏出丝巾,沾上茶水,在曲悠愣神的时候,轻柔的涂抹在她的红唇之上。
“你,你干什么”曲悠回神,仰头躲开云洛的碰触。太过分了,趁她不注意,就这样占便宜。
云洛的眼底一暗,将手中的绸缎递了过去,“将帕子润湿,敷在嘴唇上。”
曲悠斜着眼,怀疑的看过去。他会有那么的好心,这帕子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怎么,信不过我”云洛受伤的垂下眼。
“也不是,只是不习惯。”曲悠恨恨的咬了咬舌尖。该,让你嘴欠,伤了一名帅哥的心吧。
云洛点点头,捏着手帕的手,再次向曲悠伸去。
“诶,我来,我自己可以……”曲悠嘿嘿一笑,将帕子快速的拽了过来。
“那好,我去准备水,你稍后洗漱一下。”云洛起身,向青湖的方向走去。
不对啊,都说术后不能喝水,他干嘛让自己洗澡啊曲悠点着嘴唇,想的脑袋都痛了。
。
云洛将白玉葫芦灌满,方才转身向着竹屋走去。眼见着将要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了梅林。
“出来吧,凡是要敢作敢当,你既然能够怂恿她挖心取血,就要想着被她发现的后果。”
“这些事,可都是你让我做的。”凤舞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尖清嗅。
云洛抬起头,满眼凌厉的扫向凤舞,“我只说要她的血,却没让你怂恿她挖心。”
“左右不是一回事,何必那么较真。”
云洛缓缓逼近,深邃的眼底满是狠厉,好像狂风一般,卷噬着凤舞的心。他与她生活了上千年,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性,若是让她知道,这剜心取血的主意乃是出自他口,那他这几年前的等待,将会全部付诸东流。
“你若无事,还是滚回凤雏,帮助凤翎早日恢复人身,也算是功德一件。”
啧啧啧,这样便恼羞成怒了啊。凤舞勾了勾唇,伸手推开云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怕我将来会被责罚,你也逃不掉个同谋的罪名。”
云洛冷哼一声,甩开衣袖,径直走进了竹屋。
哼,不让我去见,我却偏偏要过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凤舞眯着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冽。他将手中的梅枝朵朵捏碎,狠狠的碾于脚下。
“上神,伤势可曾好些”人未至,声先到。
曲悠抬起脸,迷茫的看向门口。这个声
音,似乎很是熟悉啊,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了。
云洛揽过曲悠的头,让她看向自己,“你忘记了,你这胸口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曲悠一愣,身子莫名的一颤。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凤雏中,那个要她挖心取血的男人。
凤舞的脸色一沉,快步走进屋内。云洛委实过于阴险,他不过是听从他的意见,从上神身上取了一点点血,可他却到好,小题大做的拿来做筏子。
“你,你是……”曲悠张了张嘴,不由的看向云洛。他怎么回来这里,难道那碗血不够
凤舞一笑,坐在了曲悠身旁的椅子上。瞧瞧把上神给吓的,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把她如何了呢。
“曲姑娘,我们之间定然是有些误会的,这剜心取血的主意,可不是本王的原意啊。”
“我知道,是我自愿的。”曲悠虚弱一笑,小手不由的抚上伤口。这刀口,也不知几日能够愈合,若她长久逗留空间,少陵定然会担忧的。
自愿个鬼啊,最主意就是云洛那小子出的。
云洛没给凤舞解释的机会,扶着曲悠,朝旁边的小屋走去,“你在这里沐浴,待伤口好转,方可外出。”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曲悠心急的问着。
“出去……”云洛的眼底微暗。她就这样想念凡间,想念那个男人
曲悠点头,讨好的看着云洛。她的伤口已然愈合的不错了,没有明显的疼痛感,若是没有什麽大碍,她还是想要出去,不想让楚钰久等。
凤舞双手支起下颌,满脸兴奋的看着云洛。留啊,你到是开口留啊,看上神会不会给你找个面子。
“曲悠,你……”
“这片空间不适合我,我还是早点出去的好!”曲悠诚恳的点头,眨着宛如小鹿般水润的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云洛。
噗……
凤舞一口茶喷了出去,到底是他听错的,还是灵慧上神说错的。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怎么从来没有不适应一说。为何仅仅到了人间几十年,却好似改变了生活习性一般。对这片空间,产生了极大的抗拒。
“曲姑娘,你还是先去洗漱吧,总要将这一身的尘埃洗净,方才能够安然的走出去。”
“你说真的”曲悠歪着头,诧异的看向凤舞。
凤舞点点头,用锦帕优雅的擦拭着手指,“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曲悠撇撇嘴,不屑的低下头。就你,还君子呢,知道这那个字怎么写嘛
“好了,先进去洗漱吧。”云洛转过身,径直走到了凤舞的身边。
曲悠回头望了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偷看的意图,方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云洛做下去,衣袖一挥,一盘珍藏了许久的棋局,出现在了凤舞的眼前。他优雅的执起水壶,将杯中斟够八分水。
“许久没有对弈了,来一盘如何”
“乐意奉陪!”凤舞点点头,执起黑色的棋子,轻柔的放在棋盘上。
云洛淡然一笑,垂下眼,认真的下了起来。在阿梵天内的众仙,唯有凤凰一族的功力最深,是以,对于凤舞,他从来不敢小觑。
凤舞蹙着眉,眼底越发的凝重了起来。这棋道很是诡异,若他没有猜错,应该是被人设下了迷障。
“云洛,你跟本王说实话,这可是当初上神的那盘残棋”
“正是!”云洛点点头,平静的抬起眼。
大爷的……
凤舞一挥手,狠狠的将棋盘打落。怪不得,他越下越心惊,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云洛小子,你居然敢害本王。”凤舞起身,恼怒的拽住云洛的衣襟。
“放手。”
“呸,小爷就不放。”
云洛勾勒勾唇,无奈的看向凤舞。哪里有个凤王的样子,说他是个泼皮,都会有人相信。
“阿梵天内诸多众仙,唯有你,跟着上神的时间最长,也是鬼主意最多的一个……”
凤舞一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行,他承认,今天这事是他做的不地道,可他这不也过来将功赎罪了嘛
“那啥,大不了,我负荆请罪!”凤舞仰起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呵——”云洛冷笑着摇头,“你就期盼着,她永远都不会醒来。”
‘啪’手中的白子落下,顿时惊醒了凤舞。
。
曲悠脱下衣服,低头看向了胸前的刀口。疤痕呢,跑去了哪里她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摸了过去。她明明在这里插了一刀,怎么会消失不见的难道,是那个药粉的作用
她晃了晃头,脱下鞋袜,躺进了硕大的木桶里,纤细的手指撩起水中的花瓣。没想到,云洛到是很体贴噢,不仅将水准备好,更是在里面添加了花瓣。曲悠眯着眼,享受着花瓣的呵护,在蒸汽的熏陶下,昏昏欲睡。
还别说,那个药粉真的好神奇,她不过是轻轻的散了一点,那深可见骨的刀口,就顷刻间愈合。
“也不知凤翎那里怎么样了,那一碗心头血到底够不够她恢复灵智的。早知道,当初她就多流一些好了。”想到凤翎,曲悠的眼底暗淡了下来,她忍着眼泪,再次抚向了胸口。
这水好温暖,真的一点都不想出来。或许是水温适合,也或许是花瓣起到了舒缓的作用,让曲悠原本就疲惫的心神逐渐放松,慢慢闭上了眼。
云洛送走了凤舞,兀自守在了房中。他将棋盘收好,走到窗子边,朝那碧波一般的湖水望去。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久到,他险些忘记了她的样子,若不是阴差阳错之时,汇聚了她的魂魄,将她带到这边空间,他兴许还要继续等待。
云洛浅浅一笑,转身走向了外间,把那些为曲悠预备的小点心端过来,安心的等待。
哈……这一觉,睡的可真好啊。
曲悠伸了伸懒腰,‘哗啦’一声,从水桶中站了起来。她转头望向四周,眼前蓦然一亮。老天,云洛也真是过于体贴了吧,居然已经把换洗的衣服准备好了。
“这衣服,不会是有人穿过的吧”曲悠嫌弃的皱鼻,伸手拎了拎手中的绸衣。噢,还好,看着像是全新的
,没有穿过的痕迹。
曲悠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快速的套上衣服。哎……头发什么的果然最讨厌,弄的这样长,湿漉漉的搭着,将后背的润湿了。
咕噜……咕噜……
就在曲悠纠结的时候,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皱了皱眉,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算了,不管了,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在说。
云洛闻声转身,眼底陡然一亮。这幅垂发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灵慧,若是她能不开口,他定然会以为,是她回到了他身边。
“可曾洗好”
“很好,多谢你啦。”曲悠点头,猛然看向了桌前的糕点。怎么回事今日的云洛,怎会这样的体贴,好像忽然换了一个灵魂,让人不有的心生疑惑。
云洛轻咳一声,不自在的别开脸,“桌上有糕点,你若是饿了,尽管吃些。”
曲悠点点头,暗自吞了吞口水。洗澡什么的,总是要费些力气,想当初,她在现代跟妈妈一起汗蒸的时候,都会点上一壶菊花茶,来一份奶昔和一小碟的红豆椰蓉糕,静静的享受着那一刻的放松。
似乎是害怕她会不自在,云洛端着茶杯,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静静的翻阅着书籍。
曲悠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瞄着他,直到一小碟的糕点全部入口,方才尴尬的拍了拍手。这可真的不怪她啊,谁叫他弄的浴汤过于舒缓,以至于她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那个……”
“你想说什么”云洛将书翻过一页,不经意的问着。
曲悠咬了咬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所谓吃人家的最短,她这才刚刚吃饱,就过河拆桥,会不会有些不仗义啊。
云洛抬起脸,严肃的看向曲悠。即使她不说,他也能够猜到几分,无非是想要出去这里,回到睿亲王的身边。
“我能回去嘛”
“你的伤势还没好,在这里静修几日吧。”云洛垂下头,眼底越发的暗淡。他果然没有猜错,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
她好了,她是真的好了,有了那个药粉,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就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的。曲悠眨眨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云洛。
求大爷,放我走吧……
云洛手中不停的翻阅着古籍,一页连着一页,速度快的好像风吹过一般,看的曲悠眼花缭乱。
这,这真的是在看书嘛!
“云洛,你要相信自己的医术,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医生,不管是内科还是外科,只要你愿意,保准手到擒来,药到病除。”曲悠支着头,嬉笑的拍着马屁。
云洛放下手中的书,面无表情的看向曲悠。她就那么着急,急于逃离这片时空,逃离他的身边。
“你若是能够抬起那桶水,我便允你出去。”
“哪桶水”不过是小小的一桶水,又有什么抬不起的呢。曲悠撇撇嘴,顺着云洛手指的方向望去。
嘎嘎嘎……
漫天的乌鸦从曲悠的头上飞过,带起了片片的黑烟。
你大爷啊,这是想要玩死姐嘛,她刚刚挖心取血,身体极度虚弱,如何能够抬得那么大的一桶。曲悠黑着脸,望着墙角那个蓄满水的瓷缸。
“还,还有别的嘛”
“回去躺着吧。”云洛一甩衣袖,将墙角的瓷缸变走。
曲悠咬着唇,似乎十分的想不通。看云洛的神情,似乎极其不待见她,可却为何,偏偏要留着她呢。
“给我个时间,什么时候出去”曲悠眯了眯眼,满含怨念的看着云洛。要不是他在附近布置了结界,她早就溜走了,怎么还能容得下他。
“待你伤口愈合,我自会打开结界,亲手将你放出去。”
曲悠恨恨的坐在软塌上,挥手打落了身旁的瓷盘。他到底学没学过法律啊,这叫软禁,非法软禁……
“云洛,你别逼我啊,赶紧放我出去,我要回家,少陵还在等我呢!”
“睿亲王那里,你无须担忧,我自有安排……”云洛脚下一顿,衣袖拂过地面,将瓷器的碎屑全部收拢了起来。
曲悠挑了挑眉,将手中拿着的瓷碗,仍在了脚下,‘啪’的一声,摔成了两半儿,她抬起眼,挑衅的看着云洛。怎么样,让不让我回家,不让的话,姐还继续摔,赔都赔死你呀的!
云洛勾勒勾唇,缓缓靠近曲悠,在她惊惧的眼神中,慢慢的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