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种缉拿反贼的事情,交给厂卫去执行更加合适,毕竟他们的缇骑遍布天下,耳目众多,更能打探出反贼的藏身之所。
但是,天启固执地认为,徐鸿儒经营多年,一心要杀他而后快,极有可能潜伏在京师附近伺机再次出手,孙越陵又在关心堂中兼任东堂主,更适合查缉此事,所以将他任命为刑部都事,专司查处徐鸿儒一案,并让锦衣卫密切配合,协同行事。
要找出徐鸿儒的藏匿之所,再将其缉拿归案,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孙越陵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况且徐鸿儒的武功高强,要捉拿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当他被接引太监领着,走往通向建极殿的青石路上之时,忽然见到前方左侧一行人迤逦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朱徽妍公主,只是他身旁还有一名年少的公子,穿着黄色的四爪蟒纹龙袍,神态冷峻,颇有威仪,二人身后跟随者几名太监宫女。
冤家路窄,孙越陵想不到居然又碰到她,只得躬身上前施礼,说道:“下官见过公主,愿公主贵体万福!”他不知道朱徽妍是否还在生气,所以故意说话试探她的口气。
朱徽妍没好气地对他说道:“皇帝哥哥封了你的官吧,看你一脸得色扬眉吐气的,这官可不小吧?”
孙越陵心想你这不是冤枉我吗,我哪有满脸的得色,口中却恭敬答道:“让公主见笑了,蒙陛下恩赐,下官准备去刑部担任都事一职。”
朱徽妍道:“哦,皇帝哥哥让你到刑部去了,都事可也不小了,是从七品,你可是连升了好几级啊,你这提升的速度,恐怕已经超过了太常寺少卿杨涟了。”
杨涟是东林党中的干将,当年在“移宫案”中表现俱佳,六日白头,所以后来深受东林器重,在内阁提议之下迅速擢升,在一年的时间里,由正七品的兵科都给事中连升到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是朝廷上公认的坐火箭提拔之人。
孙越陵不敢托大,说道:“还是多蒙了皇后娘娘和公主的厚爱,下官才能有今日,下官不敢忘记娘娘和公主的举荐之恩。”
朱徽妍忽然说道:“你今日怎么如此端重,这可不符合你平日的为人作风啊,莫不是见了皇帝哥哥,给吓住了?”
孙越陵心中暗骂,朱徽妍这是在报口舌之仇,对他当日的轻薄态度还以颜色,只是当众之下,他又不好顶嘴,只得说道:“公主错怪下官了,下官一向是谨慎自持,稳重贤德,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浮之人,公主如此说,真是让下官汗颜无地,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说的是老实的场面话,但此刻落在她耳中,反而更觉得滑稽有趣,朱徽妍轻笑一声,不依不饶道:“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你了,你当真是一个老实厚道之人!”
孙越陵心中恨不得马上出眼相讥,但口中却道:“公主所言甚至,下官一向如此。”
朱徽妍似乎很享受现在他卑躬屈膝的态度,说道:“嗯,既然你如此忠厚老实,本公主即刻去劝说皇后娘娘,让他为你挑选一位贤良美貌的王公贵戚的女儿,赐婚于你,这也是皇后娘娘早就关心之事。”
孙越陵恨的牙痒痒,但也只得说道:“娘娘和公主抬举了,下官一介书生,出身卑微,哪里配得起王公世家之女,公主切莫再说此事了,真是折煞了下官。”
朱徽妍听他如此说,仿佛出尽了胸中的闷气,神情变得极其轻松自得,脸上也溢开了笑容,说道:“今日你也太谦虚了吧,哪像当日在校场之上比武夺魁的高手,你的豪情壮志都哪去了?”
孙越陵讪笑两声,胡乱应付道:“公主抬举了,在下这等粗浅武艺,在公主眼里,那是算不得什么高深伎俩。”
此时,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少年突然插口说道:“你就是在内校场上比武夺魁的关心堂高手孙越陵?”
他在一旁早就听得一脸惊讶,似乎皇姐对眼前这个人十分熟悉,两人你说我答不亦乐乎,完全把他掠在了一边。他从未见过皇姐用如此口气对着宫外的臣员说话,更是让他心中一阵疑惑,不知道皇姐和他是什么关系。
孙越陵望见这个少年,隐隐已经揣摩出他的身份来,朱徽妍此时说道:“这是信王,你还不参见。”
孙越陵心中恍然,此人果然天启的弟弟朱由检,后来的皇帝继任者崇祯,当即对着信王行礼,说道:“下官参见信王,信王果然慧眼如炬,下官正是关心堂的孙越陵。”在他眼里,此刻的信王与天启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信王看上去并没有像天启那样平和随性,纵然还是少年模样,但却是满脸的精明果决神色。
信王摆手笑道:“免礼,孙都事不仅学识过人,武艺也是厉害非凡,有机会的话,可要教一教我。”
孙越陵道:“信王说笑了,我这等粗浅武艺,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那日在校场比试获胜,实在是侥幸之至,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信王道:“孙都事过谦了,你的大名现在可是响彻皇城啊,就连本王在宫中也经常听闻你浮海打镇江、诛灭闻香会的故事。”
孙越陵心中惊讶,没有想到他的名头现在居然这么响,就连身在宫中的信王也听说了他的事情,道:“让信王见笑了,其实很多时候下官也是身不由己,下官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信王呵呵一笑,说道:“孙都事真是个居功不自傲的贤良之人。”
孙越陵没想到信王对他的印象这么好,心中一阵惭愧,说道:“信王谬赞了,下官实难当此夸赞。”
出了皇宫后,孙越陵决定还是先回关心总堂,将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向厉若冰禀告一番,并就天启皇帝对他颁下的缉拿徐鸿儒的密令,征求一下厉若冰的意见,看他是否能够提供有效的方法。
见到厉若冰后,孙越陵将在皇城较技的具体情况详细对他说了一遍,厉若冰听完之后,对他夸赞了一番,最后说道:“你能在紧急关头顿悟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并且克敌制胜,真是凶险之至,倘若不是如此,恐怕后果难料!”
孙越陵想起这件事情就心中后怕,说道:“还是师尊传授的绝技了得啊,否则我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厉若冰道:“你的福缘不浅,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切莫要大意,虽然你连成了第四重心法,但是紫微斗诀越到后面越是复杂难明,当年为师在二年之内参透了前三重心法,可是后来却花了整整十五年才参透了后四重心法,至今仍是止步在七重之内,难以修炼到最高境界第九重。”
顿了一顿,道,“你能够今日之功,可见慧根深厚,心灵通达,为师相信你将来的成就,必定在为师之上。”
孙越陵连忙谦虚了一番,接着把天启亲自召见他,为他加官封赏的情况禀报了一遍,并说出天启要他暗中筹谋布置,将闻香会会主徐鸿儒缉拿归案一事。
厉若冰听后沉思良久,说道:“徐鸿儒虽然可能藏匿于京师之内,但此人经营多年,在北京城里肯定有不少私宅密院,想要找到他,恐怕十分困难。”
孙越陵感到一阵失望,关心堂和闻香会对峙多年,恐怕眼前的厉若冰是最为了解闻香会的人,连他居然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恐怕天启交给他的任务将会难以完成。
看到孙越陵一脸愁苦,厉若冰微笑道:“有个方法,也许可以试一试,但能否成功,也是未知之数。”
孙越陵忙道:“是什么方法?”
厉若冰道:“你忘记了丁梦瑶吗?”
丁梦瑶?孙越陵怎会忘记,他能有今日之功,还不是这个闻香会妖妇所赐,只是这个妖妇被擒之后,一直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之内,不是厉若冰一番提醒,他险些把她给忘了。
“她一定清楚闻香会在京师的整个布置,也许能够通过她得知闻香会在京师的秘密巢穴,也未可知。”厉若冰继续提点他。
孙越陵恍然,这不失为一个可以尝试一番的办法。但旋即又想到,丁梦瑶被关在诏狱这么久,要是能够找到徐鸿儒的下落,那些锦衣校尉们为了争功,恐怕早就拷问出来了,还轮到他来问询吗?
厉若冰显然也明白他的忧虑,说道:“据为师所知,丁梦瑶虽然为闻香会的四大会首之一,但其人在闻香会和徐鸿儒的关系非同一般,极有可能是徐鸿儒的红颜知己,要她招供出徐鸿儒的下落当然难以办到,但是,徐鸿儒对她想必也是一片痴心,只要你能创造出合适的机会,未必不能通过她拿住徐鸿儒。”
孙越陵心中一愣,没想到徐鸿儒和丁梦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之内,随即又想到当日在承天门下,丁梦瑶宁愿替徐鸿儒挨下那一剑,并把手中的兵器金丝索抛给徐鸿儒让他逃跑,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心中更是惊讶,厉若冰的意思,似乎在暗示他利用丁梦瑶,与她为饵,钓出徐鸿儒这条大鱼。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他第一次觉得厉若冰十分圆滑不够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