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笑笑起床时觉得脑袋胀痛,抱着头无声□了一会儿,肚子里骂了甄绣几十声,才换上了衣服。
侍候她梳头的小厮不知哪里去了,唤了两声,才从房外进来,净低着头,好像怕她骂。
她的头还痛着,也没心思怪他,让他手脚快点,自己马上要上朝领命。
瞧着外头还是黑漆漆奠色,暗想这回在凉京可得呆久一点,起码那里不用天没亮就准备上朝。
忽然觉得不对劲。
梳头的小厮动作娴熟中透着小心翼翼,左一挽右一挠,但都落不在痒处,比平日纳贴心颇有差异。笑笑往镜子里瞧,却看不到他的脸,只看见替自己梳头的手上面有一道伤疤,绝不是平时替自己梳头的那个小厮。
她一个激灵,抓住那双手,叫道:“你是谁?”一面转头。
后面那人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随着她转过头来,手里拿着的象牙梳子“啪”的掉了下地。
笑笑瞪着他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楞了楞,大叫道:“你……是你!”
外面突然冲进个烟岚来,急着道:“别生气,是我,是我让他来的。”
又进来一个沉璧,不声不响的插了过来,把那个人挡在身后。
那人趁着两人解围,猛的把攥在笑笑手里的手腕子一抽,扑通一声跪倒,磕头道:“……是我……对不起您的人回来了……”
笑笑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景明,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怎么会怪你!你们都觉得我是这么讨厌的人么!”
烟岚笑道:“自然不是,的心肠软,定然不会罚他的,现在这样,更会待他好了。”
沉璧却把景明搀了起来,景明瘦骨棱棱,身子簌簌发抖,不住的抹眼泪。
笑笑见到因为瑟缩看去似乎比以前小了一号的景明,皱眉道:“景明,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弄得浑身是伤?”
景明听她一问,浑身,哭得说不话来。
沉璧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干脆就把脸扎在沉璧怀里不再抬起了。
烟岚朝笑笑使个眼色,道:“过去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景明他这次也不是回来,是来找帮忙,带他去凉京的。”
“去凉京?”
忽听景明抽噎着说:“不,我是回来了……等我去了凉京……我以后就留在身爆侍奉一辈子……景明过去不会想……请罚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笑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呢。当初你们的卖身契不是都给你们自己收了么,说清楚了你们以后喜欢跟谁,喜欢走怎样的路我都不会拦阻反对。虽然你不辞而别,但我想你定然有你自己的原因,绝不会怪你……这些年来,只是担心你过得好不好,从来没有怨过你半分。”
听她这么一说,景明哭得更响了,过了一阵,竟然哭得晕厥过去。沉璧连忙唤人把他抬到自己房里。对笑笑道:“景明他的身体内虚外寒,原本的底子都坏得差不多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很是感伤。
笑笑想起刚才看到他手上的伤疤,又是心伤又是气番怒道:“让我知道是谁把他害成这样,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当年笑笑护送慕容丹麒远嫁,自己监守自盗,只怕隽宗降罪,自己未至京城,已让人把“有来有往”山庄众人遣散了。沉璧和烟岚当时都随她远行,山庄中留的便是景明。
但到兰陵娬收到讯息,让在京城的世女兰陵嬢办理此事时,却发现山庄中管事的景明失踪了。
兰陵嬢道是这大侍到底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暗自唾弃了笑笑平日驭下的宽松政策一番,也没有放在心上。
山庄众人有出路的,送了银子让他们投亲靠友,有心想嫁人的,便帮忙寻个归宿,剩下来没地方去也不肯嫁人的,兰陵嬢便收到自己府上干杂工,还有些伶俐的便送到娬王处收留,个个都有着落,单只少了一个景明。
后来笑笑回来,居然安然无恙,旧巢已经空了,但知众小都有下落,便放下心来,唯独景明突然失踪,她让人找了几趟,都是音讯全无。联系起她离京前那段日子景明的动静已是不大妥当,更是担心他受人诱拐,没少替他担心。事隔数年,每逢年节,她也会在筵席上多摆一副碗筷,开始是想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门前,后来却都成了一种寄托了。
不想今日他真的回来了,只是身心皆伤,正是遭了不知多少磨难,笑笑心痛之余,对害他那人更是愤恨起来。
她心胸宽广,从没有这么怨恨过一个人,即便是打她害她的宁君,她也可以一笑泯恩仇,但现在她看到景明这般凄惨的样子,想起当年这个懵懂少年毫无心机的笑容,怒火就蹭蹭的往头上冒,心里冒起了杀机。
烟岚道:“景明不肯说他遇到的事情,还是不要逼问的好,还是等他缓过来了,要说的自然会说。”
笑笑咬牙道:“他是怎么回来的?有人送他回来么?”
“是外面巡更的守夜人发现的,他歪在府邸外头的墙根下,守夜的以为他是乞丐,要赶他……后来丹麒的小厮小六起夜,听到外面吵,出去一看,把他认了出来。”
烟岚说得满腹凄酸:“我见到他时,身上衣衫褴褛,手脚都有伤痕,一见我就哭了起来……脸上哭得一道一道的……他只说自己错了,想见你……可你醉倒了……我没有办法,便让他换上衣服吃了东西在外屋等……他是要跟你去凉京。”
笑笑道:“他这么虚弱怎能跟我长途跋涉……”
旁边沉璧忽然说:“他突然来找你,只怕就是只想跟你去凉京,要不然他是不会来的。”
烟岚眼圈红红的想说话,忽然捂住嘴干呕了起来,脸色一瞬间青白起来。
笑笑道:“烟岚,你身体不舒服么?没事,景明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让他难过。你这样子定然昨晚一宿没睡,你别担心,快去补个觉来。”
烟岚本想留下,到底身体支持不住,让她三言两语给弄走了。
沉璧瞧着烟岚走了,转头看着笑笑,道:“,我看烟岚身上是有了。”
“真的?”笑笑跳了起来。
“未曾把过脉门,不过看举止动静是不差的。”
沉璧道:“烟岚好像有点患得患失,我曾问他可要调理,他都拒绝了……此去还是早去早回为好。”
“我晓得了。”笑笑眉开眼笑起来。
“还有景明此去凉京,你要当心他。”门外忽然有人徐徐道。
笑笑一怔:“为什么?”
门外那人正是乔珏,笑笑一番混乱之下,竟未曾察觉他是何时到了自己门前。
乔珏也不进来,只隔着门道:“九死一生前来,却是为了有事相求,足见他破釜沉舟的勇气。”
笑笑不悦道:“你这是说他会对我不利?怎么会,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弟弟一般,最是手足情深。他绝不会害我的。”
乔珏道:“可一别数年,人心善变。我也不说他会对你不利,可是你听他说话,口口声声都是说从凉京回来后会长伴左右,但这分明是开出条件来,他为何不说现在就长伴左右,非要从凉京回来后才算数呢。万一他是打算从此都不回来了,那岂不是不用践诺了吗?”
笑笑叱道:“乔珏,你不要乱说,我要生气了。”
“他现在都这般惨状了,无处可投,才会来寻我,我是唯一能帮他助他的人,如果我再怀疑他,推他一把,他真是没有活路了。”
乔珏叹道:“你是能帮他助他不错,但你绝不是他唯一一条后路。不然,他巴巴的要去凉京作甚!”
笑笑生气道:“乔珏,你听墙根就听出来这个,净是疑神疑鬼……”忽然回过味来,转头问道:“对哦,沉璧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凉京。”
沉璧静了一下,道:“景明身上也有了……他不肯说是谁的骨肉,只说那人祖籍在凉京,他要带孩子去她家乡瞧瞧。”
笑笑听了,半晌作不得声。
乔珏道:“方才他怕你质问他,哭晕过去,也未尝没有怕你推托之心。”
笑笑一心反对,但也不敢贸然反驳,便去看沉璧。
沉璧却缓缓:“他是心力交瘁,加上身子虚弱,激动之下晕过去的。”
笑笑忙对乔珏说:“你听,他没有骗我的。虽然他去凉京是为了别人……”说到这里心里感慨,终于有一天,小弟心里放着那最重要的人不再是自己,这股滋味可真是惆怅啊。
摇,坚定的说下去:“可他无论如何不会害我的。”
这是一种对人性的信任,若是连这种基本的信任都丢失了,这个世间将不会再有善意。这种信念犹如海上航标,若是丢失了,她就会在茫茫黑暗中丢失方向。
这种信任,其实就是坚持自己内心的信念。
乔珏微微轻叹,不再说什么,轻轻的脚步声片刻间远去了。
沉璧微微蹙眉瞧着笑笑,笑笑道:“别担心,我不会疑他但也不会纵他,我会看着他,不会再让他干傻事。我既然把他带去,自然会平平安安把他带回来。”
沉璧静静道:“我不担心这个,可是,,你要当心自己。”
又道:“我真想跟您一起去。”
笑笑忙道:“你还有两个小的要照顾,府里缺不了你。乔珏处事精干,内外事务都交给他好了,你少点心。”
忽然伸手飞快的搂住他腰身,沉璧脸一红,沉静的表情就如被一颗石子打破,瞬间生动迷离起来。
笑笑环住他,嘴里啧啧道:“你怎么又瘦了,定然是平安如意太皮了,闹腾得你吃不好睡不香,我知道碧羽也跟他们一起闹你。”
“不,碧羽很好。丹麒也有帮忙一起管教的,他们都很好。”
“我就知道,虽然你总是淡淡的什么都不说,可心里装的都是别人的好。这可不行,自己累了苦了也得说出来,不然我知道你总是不说,就会自己瞎猜。我没别的担心,就怕你的心思太重,累着自己的身体。这下烟岚也有了孩子,他的性子也是绵软,以后怕也只有让孩子欺负的份儿,你还是得多心。”
沉璧感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话,热气一股股的喷上来,脸上早就红熟了,只支吾道:“烟岚他……很好……”
笑笑扑哧一笑。
沉璧想起她刚才说的话,脸都发紫了。
“烟岚难得怀上了,你就替我好好看着他,也不用戳穿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晤……”这一声答应已是比蚊子哼哼更低软了。
…………
“等下,我觉得刚才好像要做什么来着?”
“,你要早朝!”
“啊……!”
当朝上班迟到不是按分钟扣钱的,因为还没有发明精确到秒的计时器。既然只能模糊计算迟到时间,那么被扣的俸禄也就马马虎虎按月来计算吧。
当朝太傅的传奇事迹至此又增加一项,扶凤建国以来,她是头一位因为早朝迟到而扣俸禄的一品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