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月初八,黎国都城流锦叠翠,万众欢腾。
这日正是君主二十五岁寿辰,全城着令点灯三日,昼夜不竭。
讲到这位少君主,黎国民众少有不交口称赞的。她虽年少却不骄纵,虽风流但不寡行,治下手段灵活而不宽松,治国理念相当务实,说只要达到全民温饱自然就会国泰民安。上位之后便大兴建设,鼓励经商,当日回国之时,不但带来了大批的钱财,还携来不少宝贵人才。
最令人称道的是,她鼓励男子参与社会各行各业,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提升男子在社会中的地位。
其实这位新君也非毫无缺点,她有个特色就是懒惰。不肯早朝,提出有事启奏,无事不朝、奏折公文请用三句话概括全文的制度,后来还提出朝廷军权、法治、礼法按事情轻重缓急分级,较低级别的事情分部门主管有权作出决定,中等级别的可以各部门主管讨论决定,讨论结果写奏章让皇上签名就可以了。只有最高级别的重要事情才需要面圣启奏。
这一系列的措施刚出台时颇招怨言,朝中大臣们纷纷反对,认为这样会使君主的权力变轻,下属很有机会犯上作乱。新君只说了句:“喔,没有可能。”接着所作所为果然成功堵住了众人嘴巴。
很简单,她把自己的几位皇君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之上,监管各部事务,自此无人再敢说不。而她几位皇君确实各有所长,五皇君的文才与手段都非凡,行事手腕无可挑剔,成为博得朝中老大臣们一致交口称赞的一代良相;大皇君手握兵权,武功高强,弓马骑射无一不精,善于调兵遣将,平易近人,俊美威仪,是军中偶像级的人物;身份卓越,政治地位崇高的二、四皇君均是出身皇室,若有礼法祭祀之事需要处理,随便一个指示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三皇君是个医术高明到连整个太医院也叹服的杏林高手,不时会拿一个千金难买的药方出来,博得那些伤病缠身的老将,鞠躬尽瘁的老臣十二分的感激忠心;更别说那短短三年时间便掌握了三个国家最主要的通商渠道,各国货品交易市场最大的幕后老板六皇君,正是那跺一跺脚,各国行商都要抖三抖的商业奇才。
据说满朝文武的内眷最近很流行一件事,就是借鸡产卵。只要跟这位六皇君搞好关系,拿出点钱财让他注入某场货品交易之中,等交易结束就可收到理想的利润回报,这种事情有个大家都不懂但都记得死牢的专业名称——期货投资。
总之,这位黎国新君以风流和懒惰之名闻于天下,同时也以鉴别夫君的眼光之准而称道四方。所谓:嫁妻当嫁黎国主,天下女儿无颜色。所谓:什么为之强人?要像黎国君戴的帽子——能罩!诸如此类跟新君有关的坊间俚语风行一时。
再说起这日十月初八,新君大寿,全城摆下露天流水筵十里,又设百叟宴,更免黎国各城免赋税三月,可谓相当实惠的与众同乐。
而那一国之君,如往日般没有上朝,自个在皇宫内东转转西瞧瞧。此刻拐到二侍君烟岚的宫里,烟岚正在挑选礼服,见她来了,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上前行礼。
笑笑早上前一把扶起,笑嘻嘻道:“这里也没有外人,行这么多虚礼作甚。”
烟岚道:“你是君,又是妻主,这不是虚礼。”
笑笑伸手把他搂了过来,见他此刻眉目舒展,小脸也见了光润,知道他已一步步远离过去的阴影,心里很是高兴。拿手往他腰上一掐,笑道:“总是不长肉,我喂的好东西都是白费了。”
“皇上要自称朕的。”烟岚纠正。
“反正没有别人听见,我就最喜欢听你像往时那样唤我。”笑笑涎着脸道:“今日是我生辰,准备了什么好礼物没有?”
烟岚有些害鞋又有些不乐,半晌低声道:“烟岚只想……能为再生一个孩儿,只是……肚子不争气。”
笑笑吓了一跳,“你身子尚虚,这事可不能急。”心道当日自己乱来,沉璧道他身子损坏过剧,往后恐怕难以生养,这事虽然一直瞒着,只不知能瞒多久。
迟疑了一会儿,笑道:“其实生了孩子的人老得比较快,我舍不得你辛苦。要是你喜欢孩子,待我看看他们谁个还想生的,抱一个给你养。”
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不想烟岚却像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眯眯的道:“这样啊,那我想要乔君的,可以么?”
此话一出,笑笑顿时脸都皱在一块。
一个乔珏一个君行,这两只最是难以搞定,虽说把他们放出去飞得高自己看得也畅快,可这两位飞得远心也散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呆在巢里不再出去。要是想他两人替自己生养孩子,在笑笑看来,除非他两人突然父性泛滥,自己想要,不然在她单方面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见到笑笑神色尴尬,烟岚掩嘴一笑:“不必烦恼,烟岚只是随口说说,不会强求的。”
笑笑擦了把汗,抱着他道:“我现在想想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咱俩勤快点,自己造一个来。”
等笑笑从烟岚寝宫出来,砸砸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晃到隔壁庭院,正看见迎霄站在院子里,负手瞧着院子正中摆着的那张双人绿玉床,并配套的绿玉枕头,眼神亮亮的赛过最美的宝石。
笑笑咳嗽一声,凑到他耳焙“值多少?”
“这么大块的完整绿玉,我方才看过了,一点没有拼凑的痕迹,在材料来说,起码值十万两,再加上这雕工……”迎霄忽然醒悟过来,道:“这是扶凤国君送给皇上的寿礼,自然是无价之宝。”
“咳,值多少就多少,你就打听下有没有人要,转手卖了就是,一定得要个高价。”笑笑摆出个你装什么装的表情,“明年还流行绿玉么?你事先说好,我好放出风声。”
这几年来,每年生辰,扶凤的慕容媗都会送豪华贺礼来,不过都是风闻笑笑最不喜欢的。比如说传说黎国国君不喜容易勾丝的织锦,她就会送上一件超级豪华绚丽的织锦山河图。去年笑笑说不喜欢东陵绿玉,今年的寿礼就收到了一张的玉床连配套枕头。
迎霄也不客气,张嘴便道:“依我看来,明年该当重新流行珍珠,皇上不妨说自己最不喜欢黑色珍珠,不定明年会收到最贵重的南海乌珠凤袍。”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进来禀告说扶凤来了客人求见。
笑笑出来一看,会客殿里坐着光芒夺目的一对,她吓了一跳,忙命宫侍关门。
这两人正是慕容熙和柳玉言,若是让此刻正在乔珏院里叙旧的,前来送贺礼的甄绣夫妇看见,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慕容熙笑嘻嘻道:“绕了一圈回来,还是觉得你这边最好。不知皇上可否留我在此做个客卿?”
笑笑亦笑道:“我这里只怕水浅困蛟龙,养不起你这条真龙。不过你若真要在此落脚,别的没有,吏部大员的位子可正缺一个人才。”
当年笑笑为求脱身,想起遁迹江湖的慕容熙,找她造势,给慕容媗施加了压力,最后让君皇下定了心意,慕容熙所担的风险不小,所起到的助力更是颇大,可说很是仗义。
两人自敌而友,相交日子极短,也没有机会培养感情,紧要关头却反而能为对方担些重大关系,隐隐然有些肝胆相照的知己感觉。
慕容熙听毕道:“我不想当官,只求个闲职,可否?身为一国之君,门下养个闲人显摆威风也需要吧?”
这人不在其位,布衣多时,言语不羁,反倒更显得脱略可爱。
笑笑道:“这么便宜的事情,要我养你一辈子。你要不乖乖帮我干活,咱们朝上君臣朝下朋友,要不就给你一笔钱,你想去哪里祸害就到哪里去,只是不要打着我的旗号。”
慕容熙失笑道:“你倒把我当叫花子了!不是说黎国国君富甲天下,手里钱财比扶凤国君还多,怎地还这般小气。”
“谁说我有钱的,我最穷了。”笑笑瞪眼。
“我说了不算,自然有人说了算。我就曾遇到过一个镇日睡不醒模样的人,千杯不醉,最喜欢讲故事骗酒喝,她讲的故事里头,那富贵闲人最喜欢拿夜明珠当滚球耍,拿国君御笔倒卖……”
才刚说了两句,笑笑已瞪圆了眼睛,“你见到她了?她过得怎样?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怎么不叫她来找我?”
问了一串十几个问题,慕容熙只是得意洋洋的不答。
笑笑咬了咬牙,道:“你把钟……的事情告诉我听,我就赐你一座府邸,让你舒舒服服过日子。”
慕容熙方才眉花眼笑打起精神来,正要细述,外头又有人禀告若曦国君遣使者送贺礼来了。
笑笑畧下慕容熙到了偏殿,让使者觐见。那使者在无人处递上一封密函。
笑笑拆信一观,却是若曦国君约她面谈。笑笑对使者说过了年可约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语气就像对着多年老友。
当年这若曦国君还给她下药要挟呢,当然那时还处于非完全信任状态,但当笑笑告诉她某个秘密之后,两人已基本成为了同盟者。
钟仪留下的秘档之中,其中有一条记载,扶凤前国君隽宗曾于登位后下令国内著名的堪舆风水师为她寻找灵,此事历时十年,后来不了了之。到得隽宗崩了之后,也不过是跟列祖同葬在历代皇室成员的墓陵群之中。
但永家人的秘档之中则记录,寻找灵之事并非如世人表面理解,而是在隽宗授意之下,寻找一处关系三国命脉的地,予以人工改造,好更改国运。事实上,在她命人一番布置之下,不久,若曦各族发生了内乱,而黎国国君则暴病而亡,朝中势力陷入分裂,扶凤一国独大。
此事原本非常机密,无人得知,即便连依附扶凤皇室百年之久的永家族人也未曾参与,之所以留下这份宗主才能得见的秘密档案,全在于一个人。
当年布下风水阵局之后,工匠等人全被灭口,而这些却被一个小孩儿得见。后这个小孩被发现也要灭口,却大难不死,只在胸口留下了一道伤痕。
时隔十年,若曦新君安定位置后,探查出当年事情,想寻出这处秘密所在,破坏其布置,须得着落在当年那小孩身上。
却不知这小孩其实已在当年被清洗了记忆,所看到的事情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只在永氏人的秘档中添了一笔。
至于当年一个一岁多的小孩看到的东西能记住多少实在难说,反正永氏秘档中留下一幅模糊的地图,似是如非的很不完整。但某天笑笑灵机一触后拿出慕容熙当年给她的那张烂纸,两张叠在一起,竟然显示出比较清晰的山脉走向。而那地形,她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熟悉。
后来找了烟岚一问,才确认了那道山脉正是当年两人并丹麒一起掉下的那处,而那风水局很有可能就是笑笑当宝藏把东西乱搬的地方。知道了这些,笑笑甚至都懒得再专门去一趟,那里的东西已被她搬得七七八八,按说什么局也给破坏掉了,为了保险就派云中子偷偷潜去看了趟。后来果真证实那局已没有作用了,她就顺便告诉若曦国王,让她放心等待国运转向昌隆。
若曦国王见她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而且黎国同是受害国之一,果然放下心来,这次相约面谈,只是为了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细节。
笑笑还觉得疑惑的一件事是,当时隽宗怎地那么有钱,堆了那么多价值的夜明珠去造这个东西,假如真的这般富贵,直接出兵去打邻国就好了,用不着搞这么多小动作。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便想会不会那些石头堆在那里的时候原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经过几十年催化,就变得值钱?这反倒是比较可能。她记得夜明珠的成分主要是萤石,萤石吸收了光,在无光源处就慢慢施放出光子能量,就是发光。很有可能这些夜明珠一开始只是一种特殊的矿物,比如萤石,堆在那里经过二十年,发生了异变,开始变得会发光。
为什么会产生异变呢?笑笑不敢细考,那多半是受到了辐射。庆幸这些年都没有出现什么症状,后代也个个健康活泼,不然可真是亏大了。
处理完若曦使者这爆脱身出来,却又教人迎面截住。
这直抵御前之人正是三年未见的兰陵世女兰陵孃,劈面便冷笑道:“一国之君,果然忙得很啊。”
笑笑见到后头有几个侍卫满头大汗追来,像是拦兰陵孃不住,被甩在后头,忙示意众人放轻松。
兰陵孃道:“这几个便算是你的御前侍卫?”语气很是瞧不起。
那几个侍卫闻言露出不满的神色。心中均道,要不是看在你是皇上大姐份上,我们怎会容你这般放肆。
要知道大家平日是怎样尽心竭力保卫皇上的,甚至连皇上解手的时候也会盯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就算是若曦那个飞鹰将军的爱鹰,还不是来一次让大伙抓一次,确定没有携带危险品之后才送到皇上面前。
能让这般自由直接见到皇上的,这才是第二个。
当然,第一个是因为没有人拦得住。
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又不知什么时候离去的,比鹰更英武不羁的男子。
还是因为去年中秋节过后那个晚上,皇上突然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又怕她那些皇君担心,摒退了众人,独自呆在湖心亭里吹风醒酒。众人散开在周围巡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也没有人发现那个高大的男子是怎么出现在皇上旁边的。
众人大惊之下,围拢过来,却都被看到的情景惊呆。皇上嫌皇冠很重,丢在一爆散开了如云般的发,倚在那个男子怀里,脸颊红扑扑的,桃花眼半眯,笑得比映着月色的一湖柔波还要明媚。
在那个气质如峻岩的英武男子怀里,她们的皇上生生衬托出一种比男子更娇媚的似水柔情,那是她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还是在那时候才知道,男子长得过于高大硬朗,其实……也不是不好。
于是大家也就是远远看着,失去了上去抓人的打算。
后来到了下半夜,那男子就把皇上抱回了寝宫,他的身形快绝,眨眼不到一半,人已经不见了。
大家于是明白假如那男子对皇上怀有敌意,她们是绝对拦不住的,幸好他不是敌人。
后来皇上酒醒,依稀有点印象,询问大家之后,流露出一脸古怪的笑意。叹了口气,笑了笑,再叹气,再笑。
大家试探着问这人应该怎么处理。皇上就说,以后他想来就来吧,大家随意,反正这也算是他的家了。
这话不到众人不浮想联翩。不过那男子倒真把皇宫当成他自己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赚也不停留,极度洒脱加神秘。大家也不敢妄自猜测他跟皇上的关系,不过闲暇时说起来大家都对他很佩服。
当然那是对他本事的佩服,而不是像眼前这个,这个,大家都因为她的身份相让,她却毫无察觉还出言不逊的!
笑笑察觉到手下的不满,笑眯眯的问大姐:“你来时递了名帖没有?”
“递了,不那样怎能进宫门!”
“你递了名帖后,确认了身份,让你进宫那一刻,你的身份已经各处宫人侍卫皆知。我这宫殿不大,主子不算,也就千把人。她们在你进门的一刻内,全都知道扶凤的兰陵世女,我的大姐给我登门贺寿来了。试问她们怎会拦主子的姐姐。”
兰陵孃听毕一时不语,半晌才哼了一声。
笑笑道:“有什么闲气好生,不就是我晚了点出来么,通常最重要的人物是压轴的,就算你早来了,我也想留到最后才见你,好显出你的地位重要。”
兰陵孃不禁笑了:“还是这副样子,搞不懂你怎么当一国之君的。”
“怎么来怎么当呗,是她们没得挑,我自己是有得挑的,我是见着她们可怜。”
两人说笑一阵,兰陵孃忽道:“你现在这般有出息,却不能返家,母王很是惦记你,只是不好来看你,想念太过,都得了病。”
笑笑紧张起来:“怎会得病的,病得可重?咳,她是习武之人,体格一向不错,怎会弄成这样!”
兰陵孃道:“自从去年王君逝世,母王不肯再纳侍君,我又须得在京城任职,她一个人留在兰陵,形影相吊,难免孤单了些……”
两人说得不住叹息,脸上都现着悲容。
忽然笑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笑道:“行了,到此为止,我爹现在已出皇宫去了,咱们这戏也就不用演了。”
兰陵孃笑道:“不想几年不见,你这洞察人心一事竟精进如此,演的也好,我看着你眼圈都红了……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笑笑道:“你的演技不成,只能骗我爹,怎能骗到我。”
其实一开始她确实担心不已,但见兰陵孃后来那副样子一边说一边分神凝听左右动静,她也暗自留意,发觉自己爹躲在屋顶上。立知兰陵孃的来意,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装出悲容,配合她好好演了一场戏。
兰陵孃听得不以为然的一笑,却道:“母王虽未真正患病,但她确实非常惦记你,只是现在这般情势,她却不能来看你。”
顿了一顿,叹了一声,“现在我膝下一双儿女日渐长大,这为母为父的心思多少也能体察些,虽知你过得很好,甚至比自己都好,但不曾亲眼见着,到底还是不会放心。”
笑笑听毕,也觉黯然。半晌抬头笑道:“大姐,跟我到一处所在。”
两人到了宫中一处,拾阶而上,到得由汉白玉砌成的顶端平台,往下一瞰,整个皇宫尽收眼底。只见洧川之水滔滔滚滚,流入宫墙。宫内尸殿林立,楼阁相属,曲廊幽径,花香景深。
笑笑道:“我初来时,宫殿只有现在一半大,后来经过三年扩建,才达到今日的规模。”
兰陵孃不知她意,只道:“这等宏伟,比得过扶凤国的扶凤宫了。”
笑笑道:“大姐,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爆这爆还有那处,不像我们的兰陵王府么?”
兰陵孃心中一震,凝神看来,点头道:“有七八分神似。这是你心怀故居所作。”
笑笑伸手前指,点在那白云深处,眼神凝在遥远他方。
“承今日寿辰,朕会下诏,以皇宫为核,方圆八万里,自此更名为兰陵。我子孙后代,绵延千年,登基时均袭称号,兰陵皇!”
“哔啪!”绚丽的烟花在深紫奠空炸开,天地瞬间流光溢彩。
慕容媗看着身边小男孩眼中满满的惊喜,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皇上!”平安高兴的回答。又一朵紫红色的烟花在后面炸开,他扭头瞧了一眼,很快转回来,坐得非常端正。
“今晚……不必拘礼。”
因为要看烟花,慕容媗让把这殿中的宫灯全都灭了,她的脸静静隐在暗处,烟花炸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点亮了一般。
“皇上今天很高兴呢。”小平安忍不住想,猜不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也很高兴,烟花炸开的时候真美,真美。
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嚷起来,可也只是几乎而已。虽然皇上自己也有两个小皇子,可是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陪伴。
一个邻国国君的质子,皇上对你好,是因为她仁慈!也会有这样话传进他的耳朵里,可他知道,不一样的。
皇上看着自己练字的时候,跟自己一起在荷塘抓鱼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笑,好温暖的笑,跟爹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知道,皇上对自己不仅仅是仁慈,她对自己比对小皇子都要好。
所以,所以,他也要做得更好,不要让别人嘲笑他是个没有规矩的小孩子。
皇上的眼睛总是深深的,比皇宫里面那口御井还要深,可只要他在她身爆无论多深,都会有笑意满满的,溢出来。
其实,虽然不能像以前在爹娘身边那样又叫又跳,也没有如意闹腾腾的欺负他,也没有了碧羽哥哥的保护,可是……就这样规规矩矩的坐在皇上身爆陪她看烟花,也是很好很好呢。
那个人收到了绿玉的枕头,会是生气还是笑?还是会一边生气一边笑?只要想想她的表情,就会觉得很愉快。
那么个不学无术的人,那么个天真的人,那么个一直需要保护的人,竟然……站在了跟她比肩的位置。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慕容媗忽然微笑着问:“平安,你往后想要做什么事情吗?想要熟读经史入朝封相,还是想练绝世武功做个将军,还是……想要片封地做个安乐侯?”
平安想了一会儿,认真的说:“回皇上,平安想学医,做个大夫。”
爹爹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别看他不爱说话,也从来不生气,可是全家人都尊敬他,倚仗他。就连对谁也不服气的四爹爹,忍不住也称赞自己的爹爹,说他有济世胸怀。他身上总是淡淡的一股草药味,闻到就让人安心,就连娘也最喜欢把脸埋在爹爹的脖子上半天不抬……
“平安,想学医是好事,只是……你的脸怎么红啦?”
“……”
“平安,你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是谁给你的?”
“是大相国寺的澄月大师,他……”一时间,小孩想不出更恰当的形容词,只含糊的说:“很好。”
“是这样啊。”慕容媗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静静微笑道:“既然你喜欢他,就让他当你的少傅,教你学医好吗?他以前……医术很高明。”
“真的吗?”平安的眼眸,因为喜悦亮得耀眼。
就好像,就好像当日那人一手挽她,一手吊在悬崖下,大言不惭说必能救她,那一刹那的扬眉。
她极轻极慢的点头:“自然是真的,答允你的事情,终此不违。”
“啪”又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金黄色的花火蔓延大半个天空,到达最盛的顶点,缓缓消逝。
漫天流金,宛如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