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私心里他自然不愿处置高仁和,但是高辉控诉高仁和的罪行实在令人发指,已经激起了民愤,若是处置不当,自己的官声会受损,严重地甚至可能会丢官去职。
“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可怜我爹爹无辜枉死、母亲还要遭他凌辱致死。这样的畜生就该千刀万剐!”董立信流着泪咬牙切齿指着高仁和大骂。
如果不是高仁和,他就是锦衣玉食、人人尊敬的董少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十多年来沦落成为人人皆厌的乞丐。
“大人,草民冤枉,这些都是高辉的一面之词,虽然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背叛了草民,但是一个背主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敢说,他的话绝对不能相信。求大人明察!”高仁和忍着心中滔天的怨恨,嘴里喊着冤枉不断地用力磕头,把头磕得砰砰响,不一会儿就磕出血来了,想以此来博取大家的同情。
见到他额头上的血迹,有的人心中略有不忍,因此叫喊的声音就小了些。但是林立夏和小寒这边早就预料到高仁和不会那么轻易就认输,所以做了充足的准备,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逃脱。
“大人,小民还找到了一个证人可以证明高仁和的罪行,她此刻就在门外。”董立信就道。
朱铭闻言一惊:“哦?还有证人?是谁?带上堂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按照法定程序走,看来林家对这场官司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次高仁和是难以逃脱了。
高仁和则是心头一跳,高辉背叛了自己,小青小红背叛了女儿,现在还有谁?难道他高家竟出背主的奴才不成。
“证人来了,让一让,让一让。”一道阴柔尖细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了一条道,小卓子得意洋洋地领着两个人上前。朱铭一看。又是这小白脸,刚要喝令人拿下他。
小卓子早就机灵地道:“猪……大人,别慌,也别害怕。咱家,啊不,我不是来捣乱的,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你继续,继续!”说完身子灵活而快速地挤出了人群。
朱铭一听更加火了,本官还会害怕你一个贱民!他愤怒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小卓子,可惜小卓子本就有武功在身,因此朱铭的手指只能点着他的背影,而且那背影在消失前还略停顿了一下,冲他扭了两下屁股。
嚣张,太嚣张了,朱铭一口老血往上涌:“来人,给本官去把那狂徒抓回来!不重重惩罚你。本官朱字倒着写!”
皇甫皓本来被小卓子的言行逗乐了,但看到朱铭火冒三丈、舍本逐末,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刚要开口,魏正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爷,稍安勿躁。这些只是无伤大雅的毛病,要废了他,还得抓住更大的把柄,况且您的身份不宜暴露。”
皇甫皓只好憋着气。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
高仁和见到上来的两个证人,一个是小青,一个却是小红的娘,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小红的娘偷偷瞄了一眼高仁和。见到他狠狠地盯着自己,脑袋不禁瑟缩了一下,脚步也犹豫着不敢向前。扶着她的小青使劲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低声耳语道:“婶子,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想小红。想想你的儿子。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老爷不死,你们一家就得死!”
小红的娘一听,没错,既然已经反水,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赌一把。到时候拿着林家给的银子一家人远走高飞,到外地去过快活日子。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朱铭不耐烦地道。
“奴婢张李氏,民女小青。”两人回答道。
“董立信说你能证明你家老爷的罪行,如何证明?”朱铭刻意咬紧了“你家老爷”这几个字,就是想提醒一下她慎言。
但张李氏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她并没有领会朱铭话里的意思,而是低着头回答道:“回老爷的话,董老太爷和董老夫人死后,府里的丫鬟全都换了,奴婢便是那时进了高府伺候董夫人的。当时董夫人卧病在床,高老爷便亲自去抓药回来,奴婢当时负责熬药,一天三顿给董夫人喂药。可是董夫人虽然吃了很多药却一直不见好,每日里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而且人日渐消瘦下去。但老爷并没有另外请大夫上门诊治,还是照以前的药方抓药回来,还是日日命奴婢熬药、喂药。”
高仁和听到这里,打断她的话道:“张李氏,你不要凭空猜测,含血喷人。大夫说了,内子是因为心痛爹娘去世,忧思过度,才会如此。当时草民也很担忧,日日炖了补品给内子补身体,但还是不见起色。”说完还貌似悲痛地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有人说看来这个高仁和对前妻倒是情深意重,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人说刚才那个管家控诉他对岳母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如果是真的话,这个高仁和给他夫人吃的药很可能就有问题。
张李氏听到这些话底气更足了,大声道:“补品是经常炖,也是奴婢负责炖的,不过因为味道古怪太难闻,夫人每每都吃不下,就算吃下去也会吐出来,后来就不愿意吃了。奴婢为此很是担忧,有一次就跟老爷建议换一个大夫看看,当时老爷凶狠地瞪了奴婢一眼,交代奴婢做好自己的事,别的莫要多管,还说夫人这是心病,药石难医。奴婢很害怕,从此以后再不敢多言一句。一个多月后,也就是董夫人死前的一天,那天董夫人精神好像好些了,让奴婢给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还化了妆,还让奴婢扶着她到花园了转了一圈。奴婢那天非常惊讶也非常高兴,还以为董夫人的病要好了……”
张李氏一口气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见大家都被吸引住了,紧张地看着她等待下文。才继续道:“当天夜里,奴婢伺候董夫人歇下了,自己也去睡觉了。睡梦中好像听到夫人的房里有奇怪的声音,奴婢以为夫人又犯病了。就爬起来去查看。结果见夫人房里亮着灯,好像有人在说话,奴婢凑近了听,原来是老爷在夫人的房里……”
当时她听见董夫人有气无力地声音:“高仁和,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你可不可以坦白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当可怜我,让我做个明白鬼。”
高仁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瞎猜什么,你爹就是被强盗杀死的,你娘是太过伤心自杀死的。”
“哈哈……咳咳……”董夫人惨笑道,“你还在骗我,家里的仆人都被发卖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咳……现在都快要死了。而你每次来看我,眼睛里都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咳咳……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高仁和冷冷地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何必来问我?”
“你,畜生!”只听董夫人声嘶力竭地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畜生!以致害了我爹娘的性命,到最后连我也惨遭你毒手!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永……”
话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就听到高仁和颤抖的声音:“夫人?董月儿?”
无人答应。
窗外的张李氏此时如坠冰窟。浑身颤抖个不停,牙齿也咯咯打战。但头脑还是清醒地,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躲起来,否则被高仁和发现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她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刚刚躺好,就听到轻微地开门声了,张李氏赶紧翻了个身,鼾声响起来。须臾,听到了脚步声远去和关门声。
第二天,早起的张李氏发现了躺在床上的董夫人已经浑身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哀乐声声,白色再次笼罩了董府……
张李氏述说完这些话,现场一片哗然,大家都被里面的信息惊呆了。有记忆的老人们每每回忆起当时董府的繁荣,以及后来盛极而衰的凄惨,都会掬一把同情泪。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高仁和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导致的?
“贱人休要血口喷人,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大人,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请不要相信她!”高仁和厉声道,后背却冒出了层层冷汗,没想到百密一疏,这样隐秘的事竟被两个奴仆知道了。
朱铭也回过神来了,神色复杂地看了高仁和一眼,没想到他如此心狠手辣,但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还是附和道:“张李氏,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人证物证?”
张李氏傻眼了:“我就是人证,我说的话就是证据。还找什么人证物证?”
证人还要找证人来给自己作证,真是荒唐!这样的人也配做县令,皇甫皓听不下去了,就要开口叱责。
忽听一个天真的声音响起:“哥哥,春分不明白,若审案时,每个证人都要找证人来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也就是说证人要找证人作证,证人的证人也要找证人作证,证人的证人的证人还是要找证人作证,如此,证人无穷尽也,这案件还怎么审啊?”
林春分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过足够令公堂上所有的人听见。
“噗!”楚昭听着小徒弟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刑律什么的他不懂,但道理他还是懂的,朱铭的话纯粹就是偏帮高仁和。
朱铭的老脸刷地红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张李氏在窗外听到的话就算为真,但当时高仁和并没有亲口承认是他害死董明正一家,一切只是高董氏的推测,断案必须有人证物证,此案时隔多年,没有有力的物证,不能据此判高仁和杀人之罪。”
众人再次哗然,本来听见高辉和张李氏的话,大家都已经信了九分,毕竟这种事不是亲眼所见,难以这么详细地描绘出来,而且两人还是高仁和身边得力的奴仆,没有必要去陷害自己的主子。
林立夏也很恼火,没想到有高辉和张李氏作证,仍然扳不倒高仁和。虽然明显看出来朱铭是包庇,但此案光凭两人的证词确实是少了力度。可是物证,十多年过去了,所有的东西都被销毁了,到哪里去找有力的物证呢。
事情到此就陷入了困局。
林立夏把目光转向楚昭,此刻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