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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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天生最近又多了一个职务李云龙专案组副组长他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了解李云龙的为人和性格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对这个人他不抱任何希望用那个时代的时髦术语评价这是典型的花岗岩脑袋。

    马天生在没调到这个军之前也曾参加过一些专案组的工作一般来说一个人一旦被逮捕精神上就委顿了一半再坚强的人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也难以做到神态自若。此外审讯的方式对于被审者而言也带有极大的压力被审者通常是被喝令坐在一个和地浇铸为一体的水泥墩上这是防止脾气暴躁的被审者抄起座椅以暴力袭击审讯者的必要措施。审讯者把雪亮的、令人炫目的灯光射向被审者他自己却隐藏在灯后的黑暗之中只听其声不见其人这些心理学上的小把戏一般都能奏效被审者常常是诚惶诚恐地去配合审讯者的问话或急于表白自己的清白或搜肠刮肚地把肚里的东西和盘托出在这点上大人物和小人物基本没什么区别。

    而李云龙却属于那种极少数的死硬分子。他的态度极为傲慢通常是在灯光的照射下闭着眼一声不吭。马天生便以连珠炮式的问去扰乱他的思维谁知他竞然打起鼾来闹了半天他早睡着了休费了半天口舌等于放屁这太让人恼火了。专案组用以致胜的法宝是以国家机器的强大压力从精神上摧毁对手要使他明白他是人民的敌人在这块土地上他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只有这样他的身家性命才有可能苟全但对于一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就不大管用了。马天生很伤脑筋到现在为止审讯记录还是白纸一张这可不太好向上面交待。

    负责看守的战士都是按当时的时髦标准特意挑选出来的对敌斗争坚决路线斗争觉悟高苦大仇深根红苗正。最使李云龙气愤的是一个青年战士在给他送饭时竟然往他饭碗里啐唾沫李云龙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不禁大怒他把饭碗连饭一起扣在那个小子脸上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教训这个小混蛋就被冲进来的几个战士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他拼命反抗一把掐住那个战士的喉咙他完全可以捏碎这小子的喉骨但他下不了手这毕竟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有什么过错?就这么一迟疑他的软肋就挨了一记重拳李云龙的抵抗结束了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就算年轻时练过几天拳脚在这些身强力壮、受过格斗训练的战士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他被打得昏死过去。

    李云龙醒来后一吸气肋骨就疼得受不了凭经验判断是左胸第五、六两根肋骨被打断了他想起在淮海战役那次负伤时这两根肋骨曾被弹片打断过是旧伤了这次不知是从旧茬上断的还是新处断的。他觉得头晕得很厉害这是一个战士揪着他的头把他的头向水泥地连连撞击造成的脑震荡。这些狗娘养的下手够狠的他不恨这些无知的战士他们从入伍第一天开始就受这种教育“对同志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们心自问他李云龙也没少这样教育战士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苦笑起来。他思索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些无知的战士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毒打了他这不难理解。问题是究竞是什么人教会了他们去虐待别人去侮辱别人?难道是敌人就可以去虐待可以侮辱人格吗?他为此感到震惊同时也感到愧疚。他想起二十多年前他枪毙了受伤的日军俘虏政委赵刚得知后大雷霆他从没见过平时温文尔雅的赵刚过这么大的火。赵刚吼道:

    “咱们是人是正规军的军人不是野兽不是土匪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就应该以人道的方式去对待他们你这样做和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

    事后赵刚找他谈心说过几句话使李云龙铭心刻骨至今不能忘怀。赵刚说:

    “每个正常人身上都同时存在着人性和兽性或者也可以称为善良和邪恶如果不善于调整自己随时加强自我修养那么兽性的、邪恶的东西随时都会抬头。”李云龙懊悔的想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拜赵刚为师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那时他对文化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反感经常以大老粗为荣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可笑。

    多少年过去了赵刚的智慧、宽容、深沉和人格的魅力仍使他感到神往……

    马天生和黄特派员研究李云龙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李云龙这个家伙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他是那种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对他的问题从正面突破似乎是不可能了。此时需要的是迂回进攻从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打开缺口。他的警卫员是没什么希望了这个吴永生是个从农村入伍的士兵脑袋像榆木疙瘩除了他的老长他谁也不认你和他讲革命道理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等于是对牛弹琴这种人属于李云龙的死党没什么挽救的必要了。李云龙的司机老常马天生认为这是个老滑头他总拿自己没文化说事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你给他做工作指出李云龙的罪行的严重性老常做出一副博得懂懂的样子傻乎平地问马天生:“政委我咋听说李军长是台湾派来的特务?这就是你们当领导的不对了咋让台湾特务当了军长呢?咱**挺机灵的咋让台湾特务给蒙啦?”

    马天生一怒之下把他轰走。

    马天生也找了一些师团级干部和司令部的几个参谋向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们能配合专案组揭李云龙的罪行。但这些军官的回答都差不多:军长的职务是中央军委任命的谁当军长他们就听谁的这也是组织上的一贯要求。换句话说就算**来当军长他们照样也得服从命令因为除了伟大领袖**谁能有这本事识破**的反动嘴脸呢?对于这些李云龙的死党马天生一时还没什么办法。

    看来李云龙身边的工作人员中只有郑波是个突破口他是大学毕业分配到部队工作的这种书生气十足的军人往往比较软弱、胆小。前些日子听说郑波执行命令不坚决被李云龙撤职现在正在于部部等待重新分配工作。马天生认为在准备召开的对李云龙的批斗大会上除了造反派们的血泪控诉外还应该有李云龙身边工作人员的反戈一击这才有说服力和教育意义用这个事实教育群众只要是对**的革命路线采取对抗态度哪怕你功劳再大职务再高也会众叛亲离。

    当年张国焘的职务够高的了他叛逃时这个警卫员都拒绝跟他走这些例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马天生认为郑秘书有文化熟读**党史这种人对党内的政治斗争是很熟悉的此时李云龙在政治上已经彻底垮台一个有头脑的人是不会甘心为李云龙殉葬的响鼓不用重锤敲此间道理应该是一点就透。

    郑波进门来规规矩矩行了军礼然后拘谨地坐下等待训示。马天生温和地说:“小郑呀不要拘束嘛随便点儿我来了这么多日子还没找你谈过心呢。听说你前段时间表现不错拒绝执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的命令而遭到了迫害。你做得对有觉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好干部。我看你的分配问题就这样定下来去海防团当政委怎么样?职务升一级正团级对你这样的好干部党是不会忘记的。”

    郑波有些诚惶诚恐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感激地说:“感谢长们的信任我的能力低思想改造得不彻底只怕是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

    马天生大度地挥挥手说:“组织上信任你你大胆地干就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我嘛。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谈谈李云龙的问题你在他身边工作的时间不短了应该是了解他的对他的反革命言行是不是早有察觉呢?”

    郑波知道这个问题是早晚要提出来的虽然当他听到李云龙被捕的消息时曾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同时他也感激老长对自己的保护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他绝不想做个落井下石的小人若是这样他的良心永远不会安宁这和他做人的准则相违背这些念头已经折磨他很久了。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马政委您知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只做我分内的工作比如说抄抄写写之类我的路线斗争觉悟不高阶级斗争的弦也绷得不紧……”

    马天生皱了皱眉头打断他的话:“小郑你跑题了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郑波觉得后背已经有冷汗在慢慢渗出他仔细斟酌着词句:“当然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我真现什么反革命言行不用您说我当然会坚决抵制和斗争的这点儿觉悟我还是有的。可是……如果我没有现也不能乱说这也是对组织上的不忠诚黄特派员见郑波说话吞吞吐吐甚至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蜷缩起来心里便有些厌恶他也看不起这种精神上的委琐于是他不耐烦地厉声打断郑波的话:”郑秘书难道你就这样报答组织上对你的信任?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多想想?“

    “小郑在路线斗争的问题上绝没有调和的余地中庸之道是行不通的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站到**的革命路线上来大胆揭李云龙的反动言行在批判大会上公开做出揭批判以求得组织上和革命群众的谅解。党的政策你比我清楚‘恶必办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嘛。反革命分子在没有公开跳出来之前必然要有蛛丝马迹必然要有所表现。这是符合事物展规律的你在李云龙身边工作多年不可能没有察觉嘛现在是党考验你的时候坦率地讲如果你执迷不悟不听劝告那么我只能认为你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党你决心为反革命分子李云龙殉葬这就是另外一条路了请你考虑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马天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喜欢通过直接观察掘对方心灵深处的思想活动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每个字都带有常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他不怀疑自己的判断郑波会合作的。谁也无法知道郑波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都想了些什么。马天生只是现郑波刚才蜷缩着的身子渐渐地膨胀起来弯曲的腰板也慢慢地挺直了整个身子犹如一面鼓满的风帆。他脸上刚才的拘谨和顺从的神态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决绝。他腰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两个膝盖微微叉开双手自然地放在腿上这种标准的军人坐姿使马天生和黄特派员感到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果断一种军人就要走上战场的凛然。五分钟没到郑波就开口了:“我刚才忽然想起一个外国政治家的名言:”就人性来说惟一的向导就是人的良心。‘我了解自己我是个崇尚英雄而自己又是个缺少勇气的人我承认作为男人我是个糟糕的男人自私、胆怯就像契河夫笔下的那个小公务员我身上缺少的东西虽然很多但惟一还有的也就是良心了。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那我可真要成穷光蛋了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打算再失去它。马政委、黄特派员没能满足你们的要求我很抱歉现在我还是回去听候处理吧。“郑波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走出房门。

    正在主持专案组会议的马天生听秘书通报说外面有个女人找他。马天生来到会客室一看是田雨。田雨看见马天生没有任何客套只是冷冷地直呼其名:“马天生我要见我丈夫。”

    马天生略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以他的职务和地位很少有人对他直呼其名。眼前这个女人的和她的丈夫一样也是这样态度傲慢你明明是来求我的嘛。

    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不会把不快带到脸上他和颜悦色地说:“啊呀小田同志这件事可不好办李云龙现在正在接受审查他的案子是中央文革点名的我个人无权批准家属会见请原谅。”

    田雨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你太谦虚了别说这点小权力我家老李的生杀大权也是握在你手里嘛。”

    马天生以一个男人的眼光饶有兴味地端详着田雨她体态丰满而不失苗条不太讲究裁剪的制式军装仍遮盖不住她浑身柔和的曲线白哲的皮肤保养得极好尤其是脸上没有任何皱纹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沉静如水这是个极成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容不得任何轻视的。

    马天生暗想李云龙这个赳赳武夫居然有这么个相貌与气质俱佳的者婆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

    他岔开话题:“小田同志我早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太好这是真的吗?”

    “难道这也是专案组必须审查的吗?”

    “当然不是请不要误会。我想说的是李云龙的问题已经定性了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个案子恐怕永远也翻不了了这是中央领导同志定下的作为他的家属你考虑过和他划清界限的问题吗?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出面的事你可以和我说我会帮助你的。”田雨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明白专案组为什么对别人的婚姻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我的路线斗争觉悟低请体指点一下我和李云龙离婚与否和你们革命的事业有关系吗?是不是如果离婚**的革命路线就胜利了?‘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就保住了?或者世界革命就成功了?

    如果我们的离婚能带来这么大好处那我们当然可以试试。“

    “你看你看小田呀你的情绪很不正常呀这种态度不好分明是一种抵触情绪嘛。说心里话我个人对李云龙绝无成见他这个人除了脾气暴躁一些和他并不难处在部队中也有一定的威信。问题是。李云龙的问题是直接对抗‘文化大革命。对抗**的革命路线。我以前多次和他谈过苦口婆心的请他站过来对’文化大革命‘要端正态度可老李对我的劝告置若阁闻一意孤行最后展到对抗中央文革小组镇压革命群众你想死伤这么多人全国震惊呀。不客气地说就是枪毙他李云龙一百次也抵偿不了他犯下的滔天大罪。这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主动跳出来表明了他的立场是非要和无产阶级专政较量一番了这是咎由自取谁也没办法。唉我曾经是他的战友、同事他犯了罪我很痛心我没尽到责任。”马天生说的是心里话他不是个虚伪的人。

    田雨默默地听着她心里有些厌恶马天生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好像没有什么观点是他自己的几乎是从报纸上照搬下来的那个关于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话题实在令人乏味像是被嚼过一百遍的口香糖。

    田雨本是个对政治缺乏兴趣的女人对于复杂的政治她只是简单地凭女人的直觉去判断她认为大人物们有些无聊动不动就是两条路线的斗争有这么严重吗?都是一起打江山的老战友谁是无产阶级?

    谁又是资产阶级?非要人为地划出党内的两个司令部非要整得你死我活要是个人行为倒也罢了还要把几亿老百姓也拉上天下能不乱吗?田雨感慨地想理论真是个要命的东西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大重视这东西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似乎是文人之间玩的东西充其量也只属于学术范畴。二战结束后当人们面对上千万犹太人和斯拉夫人被杀戮的结果时才现希特勒的种族灭绝理论早在若干年前就明白无误地写在《我的奋斗》中他没打算蒙骗世人早向世人宣告了自己的理论并准备一步步付诸实行了。世人终于明白了理论问题是忽视不得的。谁忽视了它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想到此田雨不禁看了马天生一眼她有点可怜这个人这家伙倒不是什么太坏的人只可惜他读了一肚子的书装了一肚子的理论说到底没有一点他自己思考的成分连这点起码的道理还没悟透他不是当政治家的材料缺乏俯视众生的高度。他舞剑时大概把自己当成杜甫笔下的公孙大娘自以为把剑器舞得水泼不进其实随时会把剑锋舞到自己脖子上。

    此时马天生可没觉着自己可怜他倒有点可怜田雨这女人真是红颜薄命这么出色这么富有魅力的女人怎么就嫁给李云龙这样的人了?这次李云龙可是没什么希望了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出色的女人陪李云龙一起殉葬。他要挽救她帮助她。

    他开导道:“小田同志李云龙现在态度非常恶劣拒不交待自己的问题当然有个别工作人员出于义愤行为过火了些我们也给予了批评教育但李云龙是什么态度呢他咬牙切齿地声称有朝一日要宰了这个工作人员。你看他的气焰太嚣张了这是向无产阶级专政反扑嘛这是自取灭亡。我看李云龙这个人是没什么希望了小田呀你要好好想一想为这样一个死不改悔的反革命分子去殉葬值得吗?”

    田雨态度缓和地说:“老李的脾气暴躁好冲动这是老毛病了。马政委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去劝劝他。**不是也说过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对反革命分子也要做到一个不杀大部不抓’。

    在中央没做出正式决定之前是不是还应该以教育为主批判为辅?

    马政委请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我能说服他至少能使他配合专案组的工作。”

    田雨的诚恳态度颇使马天生感到意外他不太相信李云龙这种人能软下来。不过若是真能使李云龙认罪这倒也是专案组的一大收获这不妨试一试。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

    当李云龙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进会客室时田雨几乎惊呆了她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像牛一样壮实的李云龙成了这副样子他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二号军装军装就像挂在衣架上里面空荡荡的消瘦之快令人惊骇。

    李云龙一见田雨就显得不大高兴他哼了一声说:“专案组不是规定不准会见家属吗?怎么破例了?你求他们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田雨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丈夫李云龙肋骨伤处的剧烈疼痛使他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冷汗立刻渗出来。田雨看到丈夫脸色惨白连忙扶住他失声痛哭起来:“老李这是他们打的?告诉我伤在哪里?”

    李云龙说:“没事那群混蛋没有半点儿勇气好几个打我一个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交手我不宰了他***就不姓李。”

    马天生一看这情景心里就有了点儿上当的感觉这田雨分明骗了他这哪里是协助专案组做工作?他大声训斥道:“李云龙你不要太嚣张这样下去对你和你的家庭都没有好处。”

    李云龙瞪起眼:“你什么时候养成这种毛病?我们两口子在这里亲热你瞪着眼看什么?要不要脸?去去去!出去!”

    马天生尽量使自己不生气:“李云龙你不要搞错了是我批准你们见面的这是对你的挽救如果你坚持这种恶劣态度我可以马上停止你会见家属。”

    李云龙丝毫不领情:“我又没求你是你把老子请来的老子不领情。”

    马天生显出良好的涵养:“好吧我不想和你吵你们可以谈但我必须按规定坐在这里。”

    田雨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恨不能把满腔的柔情一下子倾泻出来。她柔声道:

    “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你放心。现在我来陪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伴陪着你。我知道以后咱们单独相见的机会恐怕不会有了但你要时时感受到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

    李云龙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小田要是你觉得压力太大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一点儿也不会怨你。临这辈子让你受委屈啦就算我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等下辈子吧我还会娶你做老婆。”

    田雨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丈夫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把脸贴在丈夫的胸膛上轻声说:“以前曾经后悔过不过早就不后悔了而且越来越爱你你知道吗?在咱们这个时代真正的男子汉越来越少了。生为女人我算是够有福气了我为你感到骄傲惟一后悔的是这辈子没能为你多生几个儿子要是有下辈子我誓要替你多生几个。老李啊你知道吗?我们女人命苦啊婚前一旦没选择好丈夫就要痛苦一生。而我是多么幸运上苍垂顾把你给了我我太知足了只想告诉你这一生我很幸福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就算马天生涵养再好这次也忍不住蹦了起来。在他看来这田雨是个善于制造氛围的女人看看这对夫妻诀别的样子就好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样**员慷慨就义前的镜头。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中央文革小组的要案专案组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专政的地方这不是中美合作所你们也不是江姐和许云锋摆出这么悲壮的姿态给谁看?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拍着桌子吼起来:“李云龙你非要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那谁也没办法现在停止会见。来人!把李云龙带回牢房。”田雨抱着李云龙不松手几个战士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两人生生拉开田雨挣扎着向李云龙喊:“老李将军有将军的尊严可杀不可辱!要硬就要硬到底这才是我丈夫。老李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绝不苟活在这世上云龙啊你是龙我是云龙和云是分不开的我们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们……”

    李云龙被拖下去田雨说完了她要说的话心里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她冷冷地对马天生说:“多谢你的帮忙我没什么事了现在是不是该给我腾出一间牢房了?”

    马天生也恢复了常态他摇摇头说:“既然你要说的话说完了那可以走了监狱可不是旅店不是谁想进来住就能住的。”

    田雨冷笑道:“别打官腔了谁不知道进天堂难下地狱容易?在这个时代什么都难就是进监狱不难。马天生你听仔细了如果李云龙的言行被称为是现行反革命那么我告诉你我永远和这个现行反革命站在一起我同意他的观点支持他的观点你可以把我也称之为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些够不够住监狱的资格了?要是还不够我就再说几句你听好我反对我厌恶你们那个‘文化大革命 ’这绝不是什么无产阶级专政这是纯粹的法西斯专政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人性、传统和美德都要毁于一旦它造成的破坏力和恶劣影响绝不是几十年能够恢复的它是幽灵是瘟疫是噩梦历史会永远诅咒它。”

    马天生听得浑身颤抖他厉声喝道:“田雨你赢了你刚才的话已经取得了住进监狱的资格你的要求可以满足了。现在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田雨向房间角落指了指说:“行李我已经带来了你派人检查一下另外我已经自己解除了我的军籍不用劳你们的大驾了。”她指了指自己摘掉领章的衣领。

    马天生这才现这个女人今天是带着行李的她根本没打算回去。

    特种分队的队部队长段鹏和政委林汉正脸对脸地坐着抽烟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屋子里腾腾的烟雾已经使人睁不开眼了这两人却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着。

    副队长梁军“砰”地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来见两人在沉默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咆哮起来:“妈的你们还在这儿坐着?我去看了地形批斗大会的会场已经布置好了明天他们就要把军长押来了机会已经送到咱眼皮底下啦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你们要是怕事就别管了我来办这件事。”

    段鹏和林汉觉得梁军的话有点儿不对味什么话?老子们什么时候怕过事?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段鹏斜眼瞟了梁军一眼哼了一声:“你懂规矩不懂?我这队长还没被撤职呢用你来瞎搀和?去去去!给老子一边儿凉快去。”

    梁军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少拿队长牌子来压人老子不喝这一壶我就看不惯这个有什么呀?大不了就是搭进条命进去老子不稀罕这条命不像有些人似的关键时刻就想当缩头乌龟……”

    段鹏怒道:“你小子骂谁?怎么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啪!”梁军把手里茶杯摔在地上碎玻璃和荼水溅得到处都是他轻蔑地挑衅道:“谁认就是骂谁怎么样?老子什么都怕早不怕吓唬老子不喜欢逗嘴皮子谁有种就去后面找个场子练练去。”

    段鹏窜起来吼道:“操!给脸不要脸走!老子和你讨教几招咱们分队也真***邪门啦是个人就觉得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

    林汉也火了站起来吼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事情当然要干这不是正商量着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切磋拳脚?怎么火气一个比一个大?都***坐下。”

    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听又一屁股坐下不吭声了。

    林汉说:“我看也别商量了这事用不了几个人我带几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俩就别去了。”

    段鹏不爱听了:“废话凭什么你去?你是三头六臂咋的?”

    林汉说:“问题不在这里我想的是把人抢出来怎么办?1号的脾气你们都知道他不会躲起来反而会臭骂咱们一顿。还有行动时不能伤人这也增加了难度那些警卫都是些不知深浅的头小子要是和咱们胡打蛮缠闹不好会一怒之下宰了他们。”

    段鹏说:“算啦咱们也别争了干脆谁也别叫了就咱们三个行动再有几个人配合一下一会儿咱们仔细研究一下计划要一环扣一环绝不能出岔子。我可说清楚这是***掉脑袋的事;谁有顾虑现在就说话要是干将来天塌下来咱们三个顶就是。”

    梁军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这话才算条汉子。老段刚才对不住啊别怪我脾气急我听说1号在里面受了不少罪咱再不动手老头子怕是活不了多久啦。

    管他娘的先干了再说。党籍、职务、身家性命算什么?咱不要啦凭咱们几个到哪儿混不上口饭吃?事情要干得不漂亮怨不得别人只能怨咱自己笨蛋大不了咱弟兄几个一起去投奔我二叔去那边天高皇帝远还能饿着咱们?”

    段鹏一拍桌子下了决心:“干吧!咱们尽量做到不伤人可要是哪个王八蛋不识相就算他倒霉啦。现在各人都回家安顿一下这不是件小事一定要把家属妥善安置好事情要是顺利将来怎么办咱们听1号的要是办砸了那这兵咱不当啦给他来个脚底抹油儿反正不能让人家抓鸡似的把咱们抓进监狱老子住不惯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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