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紫蔻这样一句极为直白的解释出口,杜微微瞬时便明白了这瓷衣的珍贵之处,心头上,除却对衣服的惊讶,更对的,却是对和贺潇之举的温暖之意。
纵然他远在边疆,可他心里头还是挂念着自己,如此看来,国葬那日,怕会是一场异常艰难的对抗了。
如此想着,杜微微摸着那衣料的手缓缓松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汤婆子放下,转身便要离开。
“小姐,您去哪儿?”
紫蔻还沉浸在看见那刚玉瓷衣的震惊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杜微微已是走出了一段的距离。
“我有些事要同穆云新说,你将衣服收好。”
杜微微的手微微一摆,侧脸对着紫蔻笑了笑,旋即大步离开了花园。
紫蔻愣了愣神,看着小姐离开的背影,又垂下眼看了看那黑色瓷衣,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微微的脚步不停,径直往穆云新所在院落而去。
在王府疗养了这么些日子,穆云新的身子其实早就是完全好了,但却是大不如从前,明显落下了些病根,难以完全根治。加之京都的情况实在特殊,也是并未让他离开王府一步。
穆云新所住的院落离苏无双住的摘星楼极近,杜微微的脚步,总是先迈步走上通往摘星楼的小道,而后在转过去往穆云新的院落。
院落的门没有关,大大敞着,一眼便能看见主屋。
杜微微的脚步不急不缓,也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往主屋方向而去。
出手推开主屋虚掩着的门,穆云新的声音已是瞬时响起:“谁?”
杜微微的面庞上一片平静,左手抬起,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东西,迈步向着里间走去。
穆云新正坐在案桌前,低着头,手中拿着毛笔,写着什么东西,虽说问了那句谁,但却是并未抬眼看。
直至一丝清雅的香气飘入,男子手中的毛笔陡然一定,视线缓缓抬起,看向了女子的方向。
瞳仁顿时缩紧,一个微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话语刚到嘴边,穆云新及时便改了口:“王妃。”
开口的同时,穆云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了身子,对着杜微微笑了笑。
女子的笑意同样浅薄,对着穆云新勾了勾嘴角,神态动作都是极为自然,走到了案桌前,眉头轻快地挑了挑:“在写什么?”
瞬时间,穆云新的神色明显慌乱了片刻,一把拿起了一旁的书册将自己所写的东西盖住:“没……写什么。就是闲的紧,随便写写的。”
他怎会让女子知晓,那整张整张的宣纸上,写满了不同字体的字,但从头到尾,却是只有一个字。
微。
杜微微不过是随意瞥看了看,并未真的看到穆云新所写的东西,见他有所闪躲,自然是不会多问。
而后片刻,便是略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杜微微的手再次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东西,略一沉声,还是开了口:“穆云新,明日……去看你父亲吧。”
再有一日便是国葬,按照计划,穆云新该是在那之前,也便是明日,离开京都。但杜微微没有忘记的是,当初贺潇应允穆云新的那句话,他会让穆云新,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面。
如今,阿潇不在京都,那自己,便将这事做了吧。
随着杜微微的话语落下,穆云新本还有些拘谨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也不再用手去遮掩那宣纸,直起身子看向杜微微,眉心处,微微皱起。
“还有,这笛子,还给你。”
第二句话落下,杜微微已是从袖子中将玉骨笛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递到了穆云新的面前。
将笛子还给穆云新,这是杜微微想了许久的事情,从那日,因为假玉骨笛的缘故,穆云新被抓起来时,杜微微便有了这个想法,许是求个心安,又也许,是为了将两人的关系,整理个明明白白。
通透的玉骨笛,依旧如以前的模样,笛身上漾着一绺一绺如血丝一般的红色,入了穆云新的眼,却是有些刺眼。
重重地闭了闭眼,穆云新并未抬手,而是重新坐了下来,良久才抬起眼,看向了保持着拿笛子动作的杜微微:“笛子既已送出去,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父皇那处,若是不方便见,便……不见了。”
两句话,穆云新看似说得轻松,但唯有他自己知晓,他动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将这两句话说出口。
杜微微浅薄的笑意逐渐散去,收回了拿着笛子手,在穆云新的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看依旧闭着眼的男子,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就是答应了你的事,自然是要……”
“我不愿见了。”
不等杜微微的话说完,穆云新的眸子一下子睁开,径直打断了女子的话。
杜微微的身子一僵,并未料到穆云新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视线微微垂下,看向了那被自己握在了手中的玉骨笛,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多谢王妃好意了,这最后一面,见与不见,已是没有那般重要了。”
杜微微垂着头,依旧没有说话。
穆云新的嘴角是一抹极为淡漠的笑意,看着杜微微垂首不说话的模样,淡淡然又补了一句:“明日,我自会离开京都。”
旋即,女子的视线一下子抬起,望向了男子。
穆云新的脸上,再没有了过往那般深邃的妖媚,有的,只是看透所有事情一般的淡然和苦涩。
“明日……我会安排最稳妥的车马送你离开。”女子斟酌再三,还是落了声。
原本杜微微的打算就是明日上午带穆云新去见穆天德的最后一面,下午再送他离开京都,如今穆云新既然开了口说不用见了,那她作为一个旁人,自然是说不得什么。
“有劳王妃了。”
穆云新的声音极近客气,对着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杜微微都是没有开口说话,缓缓站起身子,一直拿着笛子的手还是伸了出去,将那玉骨笛放在了穆云新面前的案桌上。
“这笛子,还是和你最为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