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奇妙了,它们怎么能吃下那么大的东西,例如铠甲什么的,那可比它们的胃更大。”修利文说。
“没什么好奇怪的,空间效果而已,就跟你的空间袋一样。”疤脸说:“这次还算好的,上次我和一个急躁的人做伴,他杀了怪物之后,没等灰化就开始掏它的肠子,你说他得了些什么?”
“什么?”修利文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半个人,还没被完全消化的半个人。”疤脸一脸恶心地说:“肌肉溃烂了,内脏也流了出来,身上的装备是完好的,被那只怪物砍掉头后囤囵吞了进去!”
修利文想象不出被消化后的半个人的模样,所以他觉得疤脸的表情有点儿好笑。
“完好的装备,你那个同伴一定高兴死了。”
“没错,全身上下一整套,四件蓝装,还有一个羊皮钱袋,里面有一百多个金币,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为洗掉上面的那股死人和消化液的臭味整整忙活了一个星期。”疤脸摇头叹息。
“臭味?”或许是感同身受的错觉,这个名词似乎在修利文的鼻孔里幻化成形,他抽了抽鼻翼,满脸疑问:“这是什么?”
疤脸翘了翘嘴角,一马当先跑到队伍前方,朝诸人招手。
“来吧,要见识末日荒野的人走这边!”
很快,再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修利文现这根本不是幻觉,它实实在在地随着大雾弥散开来,让所有人掩鼻皱眉。他刚想出声质问,不过疤脸却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并且让他仔细听听。修利文照做了,空气里的确有一种特别的声音,像是液体沸腾声,像是金币从指缝中掉落的叮铃声,也像是啃咬食物的脆质声,还有熟悉的乌拉乌拉的叫声。越是往前走,这些声音就越清晰,越错杂,好似前方就是一个闹市区。
“停车。”修利文吩咐道,虽然疤脸并无不妥的表情,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屈琪看到主人的视线投向自己,便说道:“安全。”
修利文还在犹豫不决。
屈琪又道:“您可以跟疤脸去见识一下,我们在这儿等你。”
“为什么不一起去?”修利文半信半疑地说。
“那不适合淑女。”屈琪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
“你不是在开玩笑?”修利文几乎要失笑出来,他真不能想象会从她的口中说出这个字眼,和他认知里的“淑女”相差太大了。不过对方这么认真,若自己真笑出来是十分失礼的事情。
“当然不是。”屈琪说:“你不觉得很臭吗?没有女人喜欢那种地方。但是您的话,就算臭也不会放弃吧?”
修利文怔了怔。
“你说的没错,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他说罢转身就朝疤脸的位置跑去。
疤脸找了个好位置,那是一块斜上翘起的矮崖,那些嘈杂鼎沸的群落就在下方,如果底下的那些家伙要冲上来,要不爬上十余米的断壁,要不绕过两百多米的弯道。她已经将刺客行头的面罩戴上了,只露出额头和眼睛,这种面罩不仅可以敛去面容,还可以压抑呼吸声,过滤某些毒气,甚至能够提供氧气。
修利文用手帕掩住鼻子,学疤脸趴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尘土弄脏了衣物。换作其他贵族少爷势必要为弄脏的华贵衣服抱怨几句,但他的娇贵并不仅于此,区区几百金币的衣物完全可以脏一件丢一件。不过手帕上香水的气味跟那股连苍蝇都要晕眩的臭味混淆在一起,反而更加倒胃口。
他用肩膀推了推疤脸:“还有没有面罩?给我一个。”
“我就一个。”疤脸的笑容显得格外刺眼。
“你是故意的。”修利文恶狠狠地说。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这么你来我往地打着舌战,忽来一阵风将崖底的大雾吹得更加稀薄了,营帐和洞**在十数堆篝火的照耀下变得明晃起来。这风的方向吹向断崖,连疤脸也自叹晦气地骂了句难听的。修利文五官都皱在一块,他挨得疤脸更紧了,似乎要挤到她怀里似的。
崖下是一大群利刃魔,少说也有数百个,三个法师分别占据了三顶大营帐。那些帐篷依稀还可以辨明洁白的底色,不过却将黑油油的污渍衬托得更加碍眼,打了很多补丁,重要的地方总算没有破洞,不过边缘布片却十分残破,丝丝缕缕在风中飘扬。
地面比想象中要干净,这些炼狱怪物并不需要排泄,不过仍旧有许多墨绿色的污垢,有很多是被利刃魔们踩出来的,呈现脚丫状,一层叠了一层,就显得格外厚实。修利文很快就知道了那些墨绿色的污垢是什么东西,在一些篝火上架着大锅,不断有利刃魔将一些零碎投进锅里,搅拌成那种稠浓的黑绿色液体。许多利刃魔的唾液在牙缝间滴落,拉得长长一条,乌拉乌拉大叫,显得兴奋无比。
臭气就是从这些墨绿色的液体里散出来的,滚烫的油面不断漂浮起一些残肢断臂。
“那是……人类?”修利文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紧接着一阵惨叫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转眼朝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不太显眼的角落,之前没有注意,因为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中。那里有几排十字架,人形被绑在上边挣扎蠕动,虽然阴暗和雾气将凄惨血腥的场面打上了马赛克,可是厉声哀鸣和依稀传来的怒吼哭泣都在宣泄着一种沉痛、悲切和绝望的情感。不久那人形停止了挣扎,看起来不太像人形了,几只利刃魔抗着巨大的圆盾朝锅子跑去,圆盾上是新鲜得血迹横流的肉块。
修利文见识过自家监狱对重刑犯和死囚的残酷刑法,那本来是不逊于此情此景的,可是被烹煮后的臭味加重了这股残忍的气息,它随着大雾和夜风刮进男孩的胃里,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一直排斥这种闻者心如刀割的场景,现在则是痛恨它们了。但另一方面,理智和教育又告诉他,如果自己失去了这种残酷,那么得不到教训的敌人将会将这种残酷带给更多的自己人,这就是战争。
这令他无比矛盾和痛苦。
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男孩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对不再那么桀骜的眼眸。
“你想救他们?”疤脸脸上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不!”修利文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我有一队骑士,就会那么做,但现在不会。”
“说得对。”
“我还不需要你提醒,女仆。”
“是我逾份,我的主人。”疤脸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恭谨。
修利文没有说话,他再次往疤脸的身体挨了挨,然后被疤脸抱进怀中。女刺客的肌肤、温度和淡淡的女人香让修利文心中的伤痕渐渐愈合起来,他被一种强大和温柔包围着,逐渐感觉不到那伴随残酷而来的危险,它们就像被一层无形的膜挡在了修利文的体外。
又有几只利刃魔从十字架处跑了出来,这次它们捧着一些装备,有一只头顶上还戴着头盔,头盔的魔纹偶尔会闪过一丝浅蓝色的光泽,它跑着跑着就被面罩挡住了视线,偏了路线,一头撞在侧边的岩石上,显得十分滑稽,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它们可以穿我们的装备?”修利文问道。
“当然,只要体形合适的话,就像我们这些堕落者一样。”疤脸轻声道:“炼狱之力也可以激附魔装备的力量。”
在另一处,一些利刃魔一边啃咬煮熟的大腿,一边将钱币当成糖果扔进口中。有一只利刃魔从不知哪个倒霉鬼的羊皮袋里掏出一块色泽鲜艳的红宝石,放在牙齿间用力一咬,就将其分成了数快。当它喜形于色要吞进肚子里时,旁边跳出一个同伴,用手中的铁棍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记,那只利刃魔立刻跌倒在地。在它爬起来前,偷袭的那个同伴已经拾起那几块碎裂的红宝石,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手舞足蹈,乌拉乌拉地大叫,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洞**。
那只利刃魔很快就忘却了不公,另找食物去了。
“它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吃掉那颗红宝石?”修利文问道。
“有趣,我们这次可真幸运。”疤脸示意修利文看向正前方,那里似乎被利刃魔规定为简陋营地的大门。不过并没有门口,也就是长不过六七米的断断续续的栅栏而已,木桩甚至不到一米高,和利刃魔的个头差不多。
那儿的雾气被撕开,一伙人走了进来。
没错,是人类,总共有五个,前四个全副武装,最后一个推着一辆平板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营帐里,对几百只利刃魔的存在视若无睹。那些利刃魔们愣了一下,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却十分奇怪地没有动攻击。不一会,从营地深处分开一条道路,一个利刃魔法师走进包围圈中。
“他们在做什么?”修利文心中模糊有了答案。
“交易。”疤脸说出了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