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醒醒……”
邵城听到呼唤,醒过来。
他看到邵柔,但是是长大以后的。女孩二十多岁,长发及肩,中分,脸上的胎记很是鲜明,但她并无怯弱的神色,全然不在意,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装饰。
“哥,你睡着了。”邵柔说。
“这是在哪?”邵城问。
“去给陆叔叔扫墓啊!你睡糊涂了吗?”邵柔微愕说。
“斐然死了?”邵城如坠冰窖——怎么回事?他不是重生了吗?陆斐然不是好好活着吗?
邵柔悲悯沉痛地看着邵城,迟疑担心地说:“哥,你最近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还是不要拖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陆叔叔死了已经有三年了……你忘记了吗……”
邵城一时之间恍惚了。
那他重生的事呢?难道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
他们来到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陆斐然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是邵城特地挑的最好看的一张照片,那时的陆斐然还是神采奕奕的,没有形容枯槁脸颊凹陷,神情也没有后来的忧悒郁闷,是微笑着的,温和地静静看着你。然而这照片的色调是黑白的,像是在陆斐然漂亮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黑纱。
邵城想,他的梦做了太长时间,都快要不记得陆斐然的这个样子了。
他伸出手,去触摸这张照片,却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他的那枚,和陆斐然还他的那枚。
邵城回到家。
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陆斐然?”他问。
没人回答他。连他自己的回音都没有。安静的像个坟墓。
邵城想去泼把冷水,他走进洗手间,便看到镜子里照出来的自己,两鬓斑白,萎靡不振,脸上像罩着一层灰,比病时的陆斐然完全好不到哪去。
饶星洲来看他:“你也是时候把以前的事放下,好好看向以后了吧。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
邵城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吧……”
饶星洲:“别乱说。你也没多大年纪,我还打算活个二三十年呢,你肯定也行。”
邵城茫然了,他沉湎般说:“我梦见我重生了……重生到我刚毕业进公司的那段时间。”
饶星洲问:“然后你疯狂买股,赚的盆满钵盈?”
邵城笑了,摇头:“一部分。我梦见了我再次和陆斐然遇见,他不再希望他喜欢我了,一直偷偷帮他,却被他发现,然后他竟然说爱我。”
饶星洲嘲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做梦!这怎么可能呢?”
对啊,这怎么可能呢?
邵城想。
那么,就是真的在做梦。
是他快要死了,所以幻想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聊以慰藉吗?
可是那些事都太真实了。
邵城还记得那天烟花绚烂的夜空下,他抱住陆斐然的感觉。
他还记得再怎么遭逢痛苦也从不哭泣的陆斐然,在他面前哭了一次又一次。
那小小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担心的眼泪流了满脸:“我们快去看医生……我都被咬了。我前几天还看到新闻说有个人被疯狗咬死了。我刚才一想到,我就害怕。”wo
一会儿又是陆斐然问他:“哥,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吗?那我不喜欢你了,你别不要我。”
再转眼,陆斐然像是站不住地蹲下去:“……在你眼里我就是垃圾对吗?……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这样多的甜蜜和苦楚都只是一场梦吗?
邵城有点舍不得,再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好的。
那他也不用为了如何让陆斐然不喜欢自己而忧心忧虑、进退维谷了。
唉。
邵城想着,拧了自己一把。
一点都不疼。
邵城:“……”
这才是做梦。
大抵是意识到这点,邵城的眼前忽的变作一片茫白,青年时的陆斐然就在他面前,穿着居家修养的唐装,衣服松垮垮,像挂在架子上,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走了。
陆斐然和以前一样,用鄙夷厌恶的目光盯着他,锐利的像在一片一片剜在他心头,“你这卑鄙无耻的人,你装的那样好,骗‘那个我’喜欢上了你!你敢真的告诉他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
自然是不敢的。邵城想,愧疚地说:“我本是不奢望你能喜欢上我的。”
“我也不会!你那发生的,只不过一时的错觉而已。你不要真的自以为我会喜欢你。我早说过了,就是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你的。”陆斐然说。
“是,是。”陆斐然附和。
陆斐然接着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下辈子就不要再遇见再相互折磨了吗?”
可他忍不住啊,你让我远远地看着你,即使这样也不行吗?而且,我并没有主动……想到这,邵城又笑了下自己,他当初不避开本来也该算是一种主动,到现在还在推诿责任吗?这样不好。
陆斐然咬牙切齿地说:“最可恨的是,你这般卑鄙地让我喜欢上你,却又不承认不接受,你想怎么样?混蛋!”
邵城:“我想让你好好活着啊。”
陆斐然反问他:“你觉得对我好就是好了吗?你问过我的意见了没?”
邵城:“难道要我去和还不知情的你说‘假如和我在一起你会死,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这样只会被人当成疯子吧。你不会信的。”
陆斐然:“你满嘴都是‘你不会’‘我觉得’,真没意思,擅自一个人做决定,擅自一个人痛苦,好似自己有多伟大似的,实际上做的事却是给旁人都带来痛苦。”
邵城:“我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的。那我该怎么做呢?”
陆斐然:“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别欺负我了,上辈子你就欺负我,这辈子你还欺负我,我是前两辈子都欠了你一堆债吗?这样还都还不完。”
然后邵城意识到时间到了。
他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
睡了一身的汗。
喉咙里像塞了一小团火,口干舌燥。
邵城坐起来,**。
从床上下来,地板冰凉。
他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
镜子里的自己斑白的鬓发变回了漆黑。
他低头,手上也没有那双对戒。
一声长叹,轻飘飘不落地。
邵城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邵城刚简单把自己弄干净。
刘女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