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节借兵
这一谈判目前还在进行中,澳mén的葡萄牙市政会议对广东官场的建议有一定的兴趣――毕竟保证和中国的贸易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而澳洲人杨帆鸣炮大摇大摆的进入珠江口的行动也使得葡萄牙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伙在临高的所谓“澳洲人”,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直接损害到葡萄牙人的利益――他们除了给予了少数几艘船只印度-临高贸易特许权之外,在海外贸易方面没有做出大的举动来。与广东的中国人的jiāo易,大多数是葡萄牙人毫无兴趣的基本民生产品粮食棉huā和各种矿产金属木材之类的大宗货物。
总得来说,葡萄牙人和临高的澳洲人是进水不犯河水,彼此还各取所需――澳洲人向葡萄牙人销售了大量质优价廉的工业品,使得葡萄牙人在很多分销和转销市场上都大赚其钱。而葡萄牙人也向临高销售了许多的“印度货”。这让原本对打开中国市场感到绝望的葡萄牙人对澳洲人起了很大的兴趣,认为如果能够和澳洲人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说不定可以打开通往澳洲的商品销售渠道。
然而澳洲人在临高大败明军,随后舰队进入珠江的行动使得葡萄牙人警觉起来――澳洲人显然不是一伙只满足于盘踞在荒僻的xiǎo县城里的海匪或者商人。他们有着更大的企图。
在广东的中国人中间,已经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谣言传到葡萄牙人的耳中:澳洲人是几个世纪前出走海外的中国人,他们现在回来是要夺回祖先的王位、爵位和封地。
杰兰扎尼每隔几天都能得到最新的会议进展――这毫不奇怪,广东官场前来谈判的中间人是李洛由,此人少年时候曾在耶稣会内生活学习过,尽管他在澳mén有自己的公馆,还是每隔几天就会耶稣会来拜访一下几位他熟悉的神父。
李洛由并不隐晦他来的目的和谈判的内容。在澳mén,耶稣会对着澳mén市政议会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所以他认为让耶稣会了解谈判的过程有益无害。
李洛由对大明官府发动对临高的进攻感到震惊。他没有料到官府会如此轻率的对临高下手――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事先派人去探听一番?李洛由不无遗憾的想到,如果他们能够亲自派人去,这场大战或许就可以避免。而官兵也多保存一些元气。以他的认识,广东的官兵绝不是澳洲人的对手。李洛由知道,如果没有数量优势,大明的官兵连靠着各sè人等七拼八凑起来的葡萄牙军都未必能对付得了,何况武器质量和训练组织比葡萄牙人还要强十倍的澳洲人。
当广州的豪商官绅们陷入对紫字号的争夺,许多商户出于各种原因断绝与澳洲人的商业来往的时候,李洛由依然不动声sè的继续维持着和临高的jiāo易。一船一船的yào材、金属、粮食、布匹运往临高。换回他需要各种澳洲货。一直到官兵封锁琼州海峡才宣告停止。这种贸易让他设在临高的琼海号商行赚得钵满盆满,让第一回亲自做买卖的顾葆成大为惊讶。
李洛由的买卖中,论规模论效益,琼海号根本就排不上号,但是李洛由是把这里作为一个重要的经营据点来设置的,又是顾葆成的第一份经营的产业――他大有把这份产业作为顾家以后复兴家业的,所以在这上面的投入堪称阔气。
李洛由不惜重金在东mén市的新开发地段买了下了一大块的地皮。其中一部分起盖房屋,修筑琼海号商行,余下的,他关照顾葆成把地方先屯起来,不急着用,也不要轻易卖掉。
“这上好的天地就这样荒废了岂不是可惜?”顾葆成问道。
李洛由关照他找几个菜农,把空闲的土地先包出去种菜。种菜在临高是一项很有收益的项目――人口大量的工矿业、行政、军事等非农人口需要大量的蔬菜作为副食品。
“种菜不仅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李洛由谆谆教导,“也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好好的土地空抛着长草,别人见了不会想到其他,只会觉得我们暴殄天物。”
“侄儿明白。”
“你想得到土地不能荒废着,这就是长处。”李洛由对他表示赞赏。
官兵开始封锁琼州海峡的前夕,得到了消息的李洛由派遣信使秘密前往临高。因为官兵讨伐临高的声势极大,琼海号的里的一些伙计管事都惶惶不可终日。不停的撺掇着顾葆成先回广州去避一避风头。
“老爷说了,这里要是少爷觉得局势危急,回来也可以。老爷绝不会怪罪少爷。”信使说道。
“你回去告诉老爷。”顾葆成很有信心的说道,“澳洲人虽有一场苦战,但是官兵万难取胜。”
信使将顾葆成的话一五一十的照样回复给李洛由。李洛由暗暗点头,这孩子虽然眼光还差一点,到底也不再是人云亦云了,有了自己的见识――见识还不算差。
何如宾在澄迈全军覆灭,继而在琼山被围。这都没有出乎李洛由的意料。甚至李逢节悄悄派人来召请他,请他充当使者去澳mén谈判的时候,他同样不觉得意外。总督大人轻率发动的进剿必然失败,失败之后,总得有人来收拾残局。这个收拾残局的,当然就是李逢节了。
李逢节是李洛由在广东的最大靠山,李洛由代办巡抚大人的许多商业事务,包括投资和放贷,也出面经营很多有巡抚大人投资的典当、海贸和走sī之类或者名气不好,或者不许官员染指但是利润丰厚的行业。两人之间的勾结堪称紧密。当李逢节提出想争一争总督两广之职的时候,李洛由立刻关照人给巡抚衙mén在北京的折子书房汇去五千两银子作为活动经费。
这种jiāo情当然非同xiǎo可。所以王尊德一病倒,李逢节出来一面布置广东防务,一面暗中活动准备行款议和的时候,就把这位“商业伙伴”请了出来――让他出面去和葡萄牙人相谈协防珠江口。
“老弟你恐怕也知道了。”李洛由接见星夜到佛山拜访的何诚宗的时候,对方面sè很不好看,“髡贼已经窜入珠江如今正在四处抢掠烧杀东莞、新安、顺德、南海各县一日三惊……”
“听说是占据了虎mén?”
“虎mén天险,髡贼就用了二天。”何诚宗即沮丧又不安,“一败涂地。”他把虎mén之战的经过大略说了下,说到澳洲人“船坚炮利”的时候,李洛由暗暗吃惊,因为从对方的言语中他听出来:澳洲人即没有出动大铁船也没有出动铁快船。只用五六十条普通的帆船加上冒黑烟会自行的xiǎo艇就攻下了拥有多座炮台,数百炮位的虎mén,2000官兵溃不成军。
没想到澳洲人的海军竟然如此强大李洛由原本对广东方面的失利还觉得暗暗称心,觉得这是给那些狂妄的官吏们一个极好的教训。现在却担忧起来――澳洲人的军力这般强大,如今又和大明jiāo恶,难保以后不是另一个建奴
“东翁有要紧的事情托付足下。”何诚宗xiǎo声道,“此事只有足下能办,事成之后,东翁必有重谢”
“重谢不敢当。”李洛由见他面sè诡异,知道必是要紧的事情――这事情多半还和澳洲人有关,莫不是要他出面去和澳洲人和谈?他也xiǎo声道,“大人要在下办什么事?”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何诚宗继续说。
“放心”
何诚宗这才xiǎo声的将目的说了出来,李逢节要他亲自去一趟澳mén,让葡萄牙人出兵,封锁珠江口。
“……佛郎机人在濠境有七八条如城大船,上面火炮如林。纵然是髡贼的战舰恐怕也难以取胜。”何诚宗说道,“髡贼现在在江上横行肆虐,然而其所用火yào炮子均是从临高千里迢迢运来,只要佛郎机人切断了他们的补给,髡贼械弹两缺,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李逢节选择李洛由充当这个使者,首先当然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信,完全可以放心;其次李洛由和葡萄牙人关系比较深;最后,李洛由是个商人,不是当官的,也不是他幕府中的人。
让葡萄牙人出兵帮忙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勾引外藩。让御史言官知道了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只有李洛由这样毫无官方背景的商人出马才能便于消息万一走漏之后官员们进行抵赖否认――毕竟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民”,连“临时工”都算不上。
李洛由沉yín不语。这事情他觉得很棘手。葡萄牙人愿意不愿意这么做他毫无把握。作为一个和葡萄牙人非常亲近,很理解他们的思维模式的中国人来说,他清楚葡萄牙人愿意维护自己的商业贸易的顺畅,但是他们有多大的决心和能力是要打个问号的。另外,自从葡萄牙人在澳mén开港,大明和葡萄牙人之间的关系很难说是融洽的――最多算是彼此容忍而已。官场上要求驱逐葡萄牙人的呼声一直没有断绝过。特别最近市面上到处流传着高巡按要驱逐葡萄牙人,禁绝贸易的消息,说得有板有眼,活灵活现,连葡萄牙人都听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葡萄牙人出兵,对方会怎么考虑他实在没有把握。
“此事甚是棘手。”李洛由决定实话实说,“高巡按的奏折,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佛郎机人多半也知道了,到时候问起来如何应付?”
“只说绝无此事便是。”
这简直是形同儿戏李洛由心想,高巡按上奏折的事情不会事空xùe来风,毫无解释就一口否决,万一以后葡萄牙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不是视大明官员是毫无诚信之人?
“这个……万一以后真有其事了,岂不是大大的失了官府的颜面……”
何诚宗淡然一笑:“官府何曾说过这话?”面sè的神情很是自得。
李洛由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完全明白何诚宗的意思,这话不是广东官府的任何人说的而是他这个代表说得。而李洛由并不是“官”,所以也不存在官府撒谎的问题。再说到那时候官府完全可以一口否认李洛由和官府有任何的关系。
这伙人想得真是太荒唐了竟然把撒谎当做一种谋略而从何诚宗洋洋得意,毫不隐晦的说出这句话看来,显然认为让李洛由这样一个商人撒几句谎没什么大不了的。顿时感到异常的心寒。
“这班读书人,一个个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主意都打得出来。”李洛由心中大怒。但是面上bō澜不惊,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大妥当吧?”
何诚宗依然面有得sè:“有何不妥?您老是个商人,纵然说错几句话又有何妨?先把眼前的对付过去就成了。”
“哈哈,哈哈。”李洛由打着哈哈。他能在商场立足靠得是就是“诚信”。若是这次欺骗了葡萄牙人,以后他在澳mén的商界就很难立足。所以这个“李代桃僵”式的谎言他是绝对不能说的。
万一葡萄牙人真要问起高巡按的奏折的事情,他决定来个直截了当的说法:说他不清楚此事。让葡萄牙人自己去判断好了。广州城里有得是愿意为洋钱出卖一切的人。他们自己自然会找到真实的答案。
何诚宗告辞之后,他开始认真得考虑起这个任务了。当然,除非他不想在广东做生意了,否则李逢节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而且还得设法达成才好。
尽管他是澳洲人的生意伙伴,但是他认为这次澳洲人做得太过了。扰luàn广东只会让大明这具已经严重虚弱的身体进一步的放血――在他看来澳洲人还是继续待在临高贩卖澳洲货比较好。葡萄牙人虽然不见得能马到成功,施加一点压力亦会有用。
棘手的就是此事很难办到――葡萄牙人或许出于维护商业利益的目的会出动战舰进行巡逻,尝试驱逐澳洲人。但是他们的海军力量――在东亚颇为可观,甚至能让刘香心生忌惮,不敢肆意攻击葡萄牙人的商船,但是在澳洲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只要那四艘快船中的一艘出现在珠江口,就能单枪匹马的打败全部葡萄牙人在澳mén的海军力量。这点他毫不怀疑。
且不论葡萄牙人有没有能力驱逐澳洲人,官府既然是有求于人,却没有开出任何对葡萄牙人有利的条件。大明的高级官僚们有一种“饮水不忘挖井人”的思维,时时刻刻把自己当做挖井人。在李逢节和他的幕僚们看来,葡萄牙人能够在澳mén居停,完全是出于大明的恩典。葡萄牙人如果想待在这里,就得为本地官场无条件服务。
如果他们不能理解这点,官僚们就准备用威胁的手段来迫使葡萄牙人意识到这点。
换而言之,这不是对等的谈判,而是在不断发出“如果你不这么干可能就会吃亏”的威胁。
当然,威胁也是谈判的一种手段,只要实力强大到能够强大到随时可以兑现威胁。但是在己方急需帮助的时候,还在对可能的盟友发出威胁,这实在令他感到为难。澳mén市政议会肯定想知道,己方huā费大笔的军费,出动战舰与素来关系友好的澳洲人为敌,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洛由思来想去,只好用葡萄牙人最关心的维护中国贸易这个大题目来说服他们出动战舰:要想保持澳mén在大明对外的贸易mén户的地位,就必须维护好珠江流域的水上治安。保证船只往来的安全。
李洛由带来的广东巡抚的要求立刻被提jiāo到了澳mén的市政议会上进行讨论。葡萄牙权贵和商业协会的要人就这个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
葡萄牙人尽管不喜欢大明政fǔ,但是毕竟这个政fǔ给给了他们居留地,又在不愿意和外国商人打jiāo道的思维模式下奉送了他们对华贸易垄断权,一旦澳洲人和大明陷入长期的战火,葡萄牙人在珠江三角洲经营的利润丰厚的贸易就会难以为继。所以帮助广东官府对抗澳洲人的呼声一直很高。
但是另外一部分人,认为大明不是一个好的贸易伙伴,他们不断的限制葡萄牙人的贸易,限制他们购买货物的种类和数量,限制他们携带的现金,甚至不许他们在广东给当地雇佣和购买奴仆,而且不断有人提出要驱逐他们离开这块xiǎoxiǎo的殖民地。有人甚至认为,应该给这个“狂妄自大”的政fǔ一个“深刻的教训”――如果澳洲人愿意这么做,葡萄牙人没有必要出面干涉。恰恰相反,葡萄牙人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超然地位作为双方和谈的中间人来捞取更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