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秋日平原好射雕 第六章 要说真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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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要说真话了吗?

  我抬头看着她,十分惊讶,又有些恐惧的:“去找他?”

  “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害怕?”

  我慢慢的在床上蜷缩起来,伸手抱着膝盖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说道:“我怎么能不害怕?你知道那件事——就因为那件事,我才被前太子抛弃,还被皇帝用刑,我的一生,都是因为那件事改变的。”

  试玉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怜惜的表情,轻轻说道:“姑娘,你受苦了。”

  “……”我无言的摇了摇头,还是有泪水渐渐的盈满了眼眶,轻轻说道:“过去的那些事,我真的想当成一场噩梦,但总是纠缠着我,偏偏现在,在太子大婚的那晚,我和季汉阳还出了那样的事,让我如何去面对太子呢?”

  试玉想了想,说道:“姑娘,你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弄个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太子一个交待吗?”

  我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姑娘,你是不是害怕见到大皇子——楚亦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闪烁着一些迟疑不定的光。

  “姑娘!”她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如果你怕的话,试玉可以陪着你!我们好不容易来了居延城,这儿离匈奴王庭不是也不远吗?难道你就不想弄个明白?”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说道:“试玉,你让我想想。我的确是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也真的害怕再见到楚亦雄,还有匈奴单于,再和他们相见,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不想——再离开太子了。”

  她点点头,道:“好吧,姑娘,如果你决定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接下来在居延城的日子,枯燥而平淡,季汉阳每一天就是练兵,练兵,练兵,驿馆不远处的草场,每天都能看到那些士兵在里面『操』练武艺和阵法。

  其实,我和季汉阳相处这段日子下来,如他玩笑所说,他这个骠骑大将军真的快成我的“保镖”,每每我和楚亦宸有什么事,都是他一马当先,但除了突袭匈奴那次和居延城一战,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他真正率军血战沙场的模样。

  男人们的世界永远都是金戈铁马,血战黄沙,即使离得那么远,也能听到他们整齐的步伐和豪迈的呼喝,杀气从每一把刀剑上而来,也从每一个将士的眼中渗透出来。

  不知为什么,那种杀气让我感觉到微微的不安。

  为了打发时间,我便让试玉给我拿来文房四宝,铺开宣纸,在上面随意的写一些诗句。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写完了之后,我轻轻的吹干墨迹,然后叫来试玉:“你帮我看看,这一张写得如何?这是我最喜欢的诗,送给你。”

  试玉欢欢喜喜的跑过来,接过那张纸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突然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表情,讪讪的笑着,说道:“多谢姑娘。”

  “咦?”我看着她:“你表情好奇怪。怎么你不喜欢这首诗吗?虽然这首诗,很多人都说写得过于败丧,但我却特别喜欢,能将世事看透,并不是败丧,相反,是大彻大悟啊。”

  她有些为难的笑着:“姑娘,试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她又为难的笑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姑娘,你好像——写错字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急忙将那张纸拿过来:“哪里写错了?试玉你告诉我。”

  我将纸铺回了桌上,等她来看,她走过来,伸手指到了“前后更叹息”的“息”字上,说道:“姑娘,这个地方,应该是怜惜的‘惜’,而不是这个‘息’字啊。”

  “……”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那个“息”字,一下子伸手拍着额头,叹道:“哎呀呀,看我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连写个诗都要写白字出来,我怎么会写成这个‘息’字呢。”

  试玉急忙说道:“姑娘不要这样说,你大概也是一时恍惚吧。姑娘曾经是太子侍读,又被皇上封为集贤正字,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只是一时之错。”

  我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有些丧气的说道:“这些日子,每天就关在屋子里,闷闷的,大概也就这样被闷傻了吧。”

  “姑娘,如果觉得屋子里闷,就出去走走吧。”

  我想了想,说道:“也好。”

  于是站起身来要收拾桌上的东西,试玉急忙拦住我:“姑娘,有我呢,你不要管这些,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会好一些。”

  我说道:“那好。我出去,就在草场那边走走。”

  她微笑着推着我出了门,我看着她走到桌边开始收捡东西,便转身出了驿馆。

  空气中还是那么清新泥土的芬芳,这个季节是草原最最繁盛的时候,远处几乎能看到没过膝盖的绿野,随着微风阵阵起伏,好像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绿浪一般。

  曾经,看到这样开阔的天地,是我难得让自己放松的时候,全身心的去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而现在,我只是焦虑,不安,甚至带着一些恐惧。

  当一个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周遭,充满着阴谋诡计,自己的过去,甚至完全不是自己所了解的,所掌握的,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绝对不是惊慌失措所能比拟,甚至会开始怀疑起自己,怀疑起自己的人生。

  若不是有楚亦宸,若不是有他……

  我走到草场,那儿的将士们已经练完了兵,这个时候也早已经回了营地,只剩下几个小队伍还在那儿,我看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有各种各样的兵器,角落里还堆着弓箭,便索『性』走过去,拿起弓来。

  抽箭,搭弓,上弦,瞄准,这一系列动作我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想过如果真的要留在楚亦宸身边,就应该让自己强大起来,不仅仅是心理,也要能经得起风雨,可惜,他终究还是让我远离了斗争的漩涡,远远的送来了这里。

  手一放,长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钉在了箭靶上。

  又抽出一支箭『射』了出去,上了靶,却还是无法正中靶心,我咬了咬牙,继续抽出箭来,一支一支的『射』。

  箭靶子上已经被钉得密密麻麻了,却没有一支『射』中靶心的。

  背后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了?”

  我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将手中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这一次,竟然脱靶了。

  转过身,又要去拿箭筒里的箭,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我,我侧过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带着几分关切的看着我:“鸢青,你到底怎么了?”

  “……”我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没事。我只是想,让自己能够保护自己。”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抓着我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的:“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说道:“有长安来的消息了吗?”

  “……,没有。”

  我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

  “鸢青……”

  我转过身,向着南边看着那一条灰突突的来时路,苦涩的说道:“你每天,还将我们这里的消息传递给长安,可是他却一点消息都不肯传来……”

  他要我的消息,明明也是知道这种牵挂的感觉,为什么他就不知道,我也会牵挂他,我在这里,也会和他得不到我的消息一样难过。

  季汉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鸢青,你该知道,他是个不会倾诉的人。他做事,从来不让人参与他的过程,只让人知道事情的结果。所以,他只是想让你安安心心的在居延城,等待他来迎接你,你应该体谅他。”

  是啊,楚亦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倾诉的人。

  爱上这样的男人,有的时候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痛。

  他宁肯自己去面对所有的危险,也要将我护住,不让我沾染上任何的危机。

  只是,或许他也想象不到,即使到了远离长安的居延城,我依旧无法平静,即使在季汉阳的保护下,这里仍旧有着不逊于长安的暗『潮』汹涌。

  我看着居延城外,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突然慢慢说道:“季汉阳,你了解草原的天气吗?”

  “嗯?”

  “会不会,有什么大风暴呢?”

  ……

  在居延城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几乎还是得不到任何来自长安的消息,或许有,但季汉阳也一定不会告诉我,他始终坚持着,要等到楚亦宸亲自来这里接我,在那之前,不会透『露』任何消息。

  这样的闭塞让我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焦躁,想着自己的男人在那风雨飘摇的帝都要面对什么,经历什么,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这一天,我又找到了季汉阳:“长安那边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你总该给我一点消息吧。”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鸢青,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我冷笑:“所以在你们男人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废物,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们做事的时候,要将我远远支开,事成之后,再让我去坐享其成,对不对?”

  “你知道太子不会是这个意思。”

  “但他就是这个意思!”我的火气好像压抑不住的往上腾,对着此刻刻意隐忍的他节节『逼』进:“我明明说过,要和他站在一起,可是他从来就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永远都是将我当成一个百无一用的女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和街上随便一个需要人施舍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连一直陪在我身后的试玉这个时候也有些不安的上来,扯了扯我的衣袖:“姑娘……”

  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但心中仍然愤懑不平。

  试玉轻轻在后面说道:“姑娘,你别这样为难季大将军,他也是没办法的呀。”

  季汉阳也苦涩的看着我:“鸢青……”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在忍不住掉泪之前转过身背对着他,大步的向着另一边走去,试玉急忙跟了上来,扶着我的胳膊:“姑娘,姑娘你不要难过。”

  走到城门口,我看着外面那一片烈日下呗烤炙得油亮的葱绿草原,突然说道:“也许,他根本就是嫌弃我。”

  “姑娘?”

  “他根本就是在意,在意我曾经被人——所以他将我丢到这里来。难道那件事,是我愿意发生的吗?难道被人做了那种事,就一定是我的错吗?”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姑娘,你——”

  我突然转过身,看着她说道:“试玉,你说得对!”

  “什么?”

  “我应该把这件事弄清楚!给自己一个交代,当初,到底是谁对我做了那种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哪怕死,我也要死一个明明白白!”

  她的眼中『露』出了一点激动的光,看着我:“姑娘,你真的,真的这样想?”

  我咬了咬牙:“你去牵马!”

  “姑娘!”

  “你去马棚那儿,就说季大将军要教我们俩骑马,牵两匹马过来,我去带点吃的,我们马上就走!”

  试玉的脸上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有些发红,似乎很兴奋的,看着我,连眼睛都亮了:“好!”

  等她从马棚那儿牵了两匹马过来的时候,我也准备了一褡裢的东西,站在那儿等她,试玉看着我手上拿着一把弓和一筒箭,微微有些吃惊的:“姑娘,你还带着这个?”

  我说道:“草原上难保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是用来自保的。走吧。”

  我们两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坐稳了之后,我回头看了看试玉,突然笑道:“试玉,你以前来过草原吗?”

  “没有啊。”

  “看起来你骑术还挺不错的,我看到不少江南的女孩子,根本就不会骑马,看到马这样的庞然大物还会被吓着呢,你和他们,可真不一样。”

  她微微变了变脸『色』,立刻笑着说道:“小时候我家邻居是一个马夫,他常常带着我出去玩,教会我骑马的。”

  “哦。”

  我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出去。”

  出居延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我来说,只要跟守城的人轻描淡写的说要出去走走,毕竟我的身份大家都很清楚。

  很快便将那灰突突的居延城甩在了身后,我和试玉终于可以尽情的策马奔驰,在草原上骑马和在平日城中的大道上骑马完全的不同,人的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天地,看不到尽头,似乎可以让座下的马带着我们纵情奔腾,马儿飞快的疾驰着,迎面扑来的是带着青草气息的风,吹拂在脸上,呼啸在耳边,我的长发甚至也在空中纠结飞扬的,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自由的时光。

  我和她就这样跑了好长的一段路。

  我的骑术,全都是当初代替夏葛衣和亲到草原上跟着呼延郎练出来的,但骑马骑久了,还是会觉得下身颠得微微发疼,而且大腿夹着马肚子,也一直磨得有些生疼,看看旁边的试玉,她却好像好很多,一点也没有这样的烦恼。

  照说这样娇滴滴的江南小家碧玉,应该是很娇嫩的,能像她这样纵横驰骋,我几乎还是第一次见到。

  慢慢的,我开始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座下的马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可是试玉似乎还全无感觉,仍旧一直朝着前面奔跑,一直跑出了很长一段路,她似乎有了什么感觉,身边的马蹄声渐渐的离得远了,就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那一眼,她立刻大惊失『色』,急忙勒紧了缰绳,将座下的马停了下来,调头过来看着我。

  “姑娘,你——你干什么?!”

  “别『乱』动。”我坐在马上,双手都已经放开了缰绳,而是搭弓上箭,箭尖直直的瞄准了她,嘴里轻轻道:“你也知道我的箭术并不是很好,可是,这么一点距离,『射』一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姑娘,你——”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十分的生硬,对我说道:“你怎么了?你是在和试玉开玩笑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动腿夹了夹马肚子,那匹马立刻慢慢的向着我走了过来。

  在这同时,我猛的松开了手。

  长箭在空中化作了一道闪电,只听“嗖”的一声,向着试玉飞『射』了过去,然后听到了“啪”的一声碎裂的声音。

  她脸上那生硬的笑容这个时候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好像被我用箭『射』碎裂的那只耳坠一样,那张微笑的面具也被同时『射』破了。

  她急忙勒紧了缰绳。

  我慢条斯理的从箭筒里又抽出了一支箭,搭上弓,又一次瞄准了她:“这一次,应该可以『射』到你的耳朵。”

  她的脸『色』立刻苍白如纸,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如何?”我对着她,慢慢说道:“要说真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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