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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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将近申时,初阳该回来了,林青筠吩咐厨房将初阳爱吃的几样点心准备好。不早不晚的功夫,一般都是拿点心掂掂肚子,省得到晚上时吃不下,夜里又饿的睡不好。

  终于底下人来报,说世子回来了。

  “哥哥!”睿哥儿一个人闷坏了,最先跑出去迎接。

  林青筠紧随其后,一眼就见初阳气色不对,没先询问跟随的小太监,等着进了屋子,端上羹汤和点心,初阳只是看了看,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睿哥儿不懂得看眼色,只以为初阳回来就有人陪着玩,高兴的将自己新得的荷包拿出来炫耀,初阳看了看,仍是怏怏的。

  林青筠让相思将睿哥儿带到别处去玩,这才摸着初阳的头问他发生了什么。

  “母亲……”初阳声音很沮丧,甚至带着点儿哭腔,偏生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又是长兄,哪怕不小心摔了碰了都不肯轻易掉眼泪,只是这时候委屈的模样看得林青筠心疼不已。

  听着初阳讲述了上书房的事,林青筠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故意使坏,有多恶毒的心思倒未必,不过是嫉妒之下使个绊子罢了。当初她同意贾葵做伴读,未必没有这方便考虑,万一所有人都或受影响或出于本心的孤立初阳,起码他还有贾葵做朋友说话。

  今天的事她早有想过很多遍,知道早晚会发生。

  正在思忖如何引导,却听初阳又说:“我看到是三伯家的匀堂兄绊倒了航堂哥。”

  林青筠一顿,反问他:“那你为何没说出来”

  初阳望着她,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或许只是出于本身的敏锐,他潜意识里没说出这个真相。

  “初阳,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是纯亲王府的世子,是皇祖父的皇嫡孙。”这一点在最初徒晏就告诉他了,所以初阳记得很清楚。徒晏告诉他身份的荣耀与背负的责任,尽管他不太懂,却记得一点,他以后要照顾弟弟,照顾父亲母亲,他要很优秀,要做的很好,所以要比很多人都要努力用功。

  虽然看着初阳挺直脊背昂着头,骄傲又自信的小模样十分可爱,但这样过早的成长使林青筠不忍。徒晏却说,他的出身不能更改,道路已经注定,这是必经的过程。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们都是一样,小小年纪便要学习规矩,勤读书,肩上担负着一个家、一个族的光辉荣耀。

  将初阳抱在怀里,她缓缓说道:“你父亲教过你,他也告诉过你,你去宫里读书其他人可能会不喜欢你,会针对你。你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不怕!”初阳回答的坚定,似乎悟出点儿什么:“母亲,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身份比他们尊贵么”

  “……是的。你父亲是皇帝唯一的嫡子,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所以你的身份高过他们。当然,还因为初阳很聪敏,很好学,他们害怕。”

  “他们怕什么”

  “他们怕你得皇帝的喜欢。皇帝不仅是你的皇祖父,是咱们的一‘家’之主,更是天下之主,得了皇帝喜欢,能得到很多很多东西。”

  “他们怕我夺走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初阳问。

  “你再大些就知道了。”林青筠不好明说。

  初阳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他们欺负我,我却不能还回去。父亲教导我与弟弟要兄友弟恭,他们是我堂兄,我也要恭敬,但我心里不高兴,我是弟弟,他们却不友爱我。他们怕我得了皇祖父的喜欢,怕我抢走好东西,我偏要得皇祖父喜欢,偏要抢走最好的东西。”

  “……这都是谁教你的”林青筠一时无言。

  “父亲教的。”初阳似乎想通了,终于开心了,难得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母亲,我得了好东西都给你,给父亲,给弟弟。”

  林青筠爱的亲亲他的小脸儿,反倒将他羞的挣脱下去,红着脸嘟囔道:“母亲,我都长大了,父亲见了要笑话我的。”

  林青筠笑出声,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快吃两块点心掂掂肚子,把汤趁热喝了,你最喜欢的山药豆腐羹。”

  外头丫鬟进来服侍着初阳净手,初阳这才端坐在椅子上,动作不急不缓的用起汤。徒晏在教导孩子方面很严格,却不严厉,初阳最初是从言行举止学起。小孩子喜欢模仿,徒晏便初阳跟着自己学,慢慢儿初阳受了徒晏很多影响,这副从容的性子也是这么来的。比如吃东西,再喜欢或是再饿,初阳都不会丢了礼仪,不像睿哥儿,每天都跟只活猴儿似的。

  徒晏回来后,林青筠将初阳的事儿说给他听。

  徒晏道:“皇子们打小都这么过来的,便是大家子弟子多了,竞争也难免。放心吧,宫里头父皇看着呢。”

  “你小时候呢”林青筠问他。

  徒晏轻笑:“我和初阳不同,我病怏怏的一副身体,谁肯在我身上费力气那时候皇兄们都躲得远远儿的,生恐我哪儿不舒服赖在他们身上。我也没在上书房待几年,后来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不济,都是师傅到南三所里授课,算是皇子里头的独一份儿了。”

  林青筠几乎不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日子。

  “佑安,你说初阳还有机会出去吗”

  “怕是难了。”徒晏知道她的意思,但皇帝放过了他,却一定不会再放过初阳。况且作为初阳而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着实分不出时间再远行。

  六月份的时候,林青筠接到惜春来信,信中说惜春有孕了,如今已满三个月,这才写信来报喜,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估摸是二月份怀上的。八月初,黛玉夫妻从蜀中打发人入京送节礼,顺带送了封书信,也是报喜。黛玉在七月里诊出喜脉,虽未满三个月,但黛玉还是趁着送节礼的机会报了喜。

  黛玉在信中问起湘云。

  湘云自年初出京,护送的人早在五月份时便返回了。当时宝玉走的并不远,很容易追上,只是一开始宝玉躲着湘云,折腾了一两个月,到底两个人相伴着一路南下去了。六月时湘云倒给王熙凤写过书信报平安,据说到了黄山,现今只怕又换了地方。

  林青筠一面回信,写了湘云的消息,又写些京中新闻,又命相思开库房选些轻软绵密的好料子出来给黛玉送去裁衣裳穿。蜀中那地方闷热的很,产的蜀锦最好,黛玉送的节礼里有好几匹,都是当地的织造局出的,她送的料子做寝衣或纱裙最好。想着黛

  玉怀孕时嘴刁,又将她爱吃的几样干果点心包了许多送去。

  刚忙完,相思忽然进来禀道:“二皇子府上的三夫人病了。”

  二皇子便是成郡王,虽降了爵位,但府邸未变,只换了大门上的匾。外头百姓们仍习惯称呼这里是成郡王府,官员们则称殿下,都不喊将军,至于其府上的王妃侧妃们,私下里提起都做以往旧称呼,毕竟习惯了,只正式谈起才称夫人。

  三夫人指的是高氏,陈侧妃称二夫人。

  林青筠记得上月在宫中碰见,高氏气色精神俱佳,怎么才一月不到就病了毕竟若只是简单的伤风受寒不会报到她跟前来,高氏到底不是正室夫人,没到需要人关注风吹草动的地步。

  “什么病病的如何了”

  “说是夜里吹了冷风,着凉了,吃了几副药没好,反而越发严重,现今人都烧糊涂了。宫里太医去看了,据说不大好。”

  太医都说了不大好,只怕这病真难好了。

  林青筠与高氏没什么交情,叹息一回,打发人送了东西便完了。

  去的人回来后说:“那府里三夫人果然病的极重,人瘦了好些,脸上烧的通红,闭着眼只是说胡话。公子小姐在门外哭,因怕过了病气儿并不敢让他们进去,瞧着好不可怜。”

  的确,高氏自己都清楚这回的病好不了。

  成郡王已不许她活了。

  说来讽刺,先时她与郡王那样亲密,甚至郡王想让甄氏腾位子她都能参与其中,现今、却成了弃子。郡王直接捅破高家与南安王府的联系,许诺照顾好一双儿女,照应高家,代价便是她必须病逝,郡王府不能有南安王府余党。她即便再不甘心也无用,只是想到郡王薄情寡恩,始终难以放心一双儿女将来。

  她若不在了,依着她与甄氏陈氏的新仇旧怨,她们焉能不报在她的儿女身上。

  “嬷嬷,帮我请贾姨娘过来。”

  探春得知高氏请她十分意外,但高氏乃三夫人,三夫人传唤她不得不来。虽然每日里来问安,实则高氏并不见人,这会儿猛地一见高氏病容吓了一跳,这般脸色模样儿怪不得谁都不见,着实与先前的温柔白净判若两人。

  高氏令身边人都退下,室内只剩探春。

  高氏道:“你定是疑惑我为何要见你,我如今这身体实在没有多的精力,便不与你绕圈子。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姑娘和轩哥儿,他们都是好孩子,你若尽心待他们好,他们必会孝顺你。”

  探春被这番话惊的不轻:“三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托孤高氏为什么对她托孤

  高氏嘴角扯起一抹讽笑:“我知道你一直帮着甄氏,但你从甄氏那儿得到了什么”

  探春心头一跳,却努力稳住:“我不懂三夫人的话。”

  “定是甄氏哄你,说可以帮你进入郡王府,你得一条出路,她得一个臂膀,可对”高氏猜的**不离十,尽管内情有别,高氏不理会探春紧张防备的姿态,突然抛出一个令探春心绪失控的消息:“你可知道甄氏一直在给你下药”

  “什么”探春手指颤了颤,不敢置信的追问:“什么下药下什么药你怎么知道”

  高氏道:“我在这府里这么些年,总有点儿自己的人脉,你若应了我,这些人脉自然归你。”接着便道出探春被蒙在鼓里的隐秘:“我也是意外发现,甄氏竟在你的饮食里下药,使得你无法得孕。那药是缓慢的、长期的进入你的身体,时间不短了。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怀疑你入府日子不浅,恩宠也排在前头,为何迟迟没有喜讯”

  探春白了脸,却紧咬牙关又问:“那药、可有什么副作用”

  “大概是让你很难得孕吧。”高氏歇了好一会儿,继而又说:“我这病拖不得几日,我见你一贯聪敏,若有自己的人脉,必能在府里有一席之地,所以才与你说了这些。你仔细考虑吧。”

  探春虚晃着脚步回了屋子,立刻吩咐侍书去请大夫。

  正如高氏所言,探春经过努力经营,到底在郡王跟前有了一定宠爱,所以说自己不舒服,请个外头的大夫进来也算不得多难的事。探春早先将话交代了侍书,在大夫来了之后,侍书问道:“大夫,我们姨娘身体一直康健,为何总不见有喜”

  大夫听了心中有数,仔细诊了脉,说道:“从这位姨奶奶的脉象来看,乃有宫寒之症,这症状颇重,以至于难以有孕。”

  “宫寒”探春听说过这个词,大致知道点儿症状,脸色越发惨白。以往葵水来时会腹痛,一整天人都没什么精神,以至于近大半年症状加重她都没有起疑。每常大夫诊脉都说些套话,她也着实没在这方面留心,谁知竟被人算计了。探春恍惚回神,忙问道:“能治吗”

  “这、老朽医术不精,还请姨奶奶另请高明。”大夫不是草包,自然看出来这宫寒非天生体质如此,想到这深宅大院内阴私颇多,哪里愿意沾惹。况这药用的多了,实在难治。

  探春隔了两天又请了个大夫,言语与前一位差不多,顿时心如死灰。

  有那么一瞬间探春想冲到甄氏面前质问,但她忍住了,问又如何甄氏这防备手段,无非是怕她有子,成为第二个高氏。

  探春哭了一场,可到最后终究是去见了高氏,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了。

  中秋刚完,高氏就病故了。

  各府里打发了人上祭,除了知道高氏身份的,并没人觉得高氏之死有什么古怪。林青筠虽略觉奇怪,但成郡王府的事已了,她也没工夫再为旁人关心。随着初阳在上书房的日子渐长,各样小问题随之而来,虽然初阳大多都会请教徒晏,但作为母亲,她无法不关心每一步的发展。

  若说她有什么好处是徒晏没有的,便是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听过、见过的很多,初阳最喜欢听她讲睡前故事,不是听童话,而是要听各样寓言故事。不得不说,初阳喜欢琢磨,不懂就问,经常将她问个哑口无言,只得去求助徒晏。

  皇帝暗中观察着初阳,发现在经历了其他人的孤立、排斥,甚至是小计谋之后,初阳对这些兄长们依旧恭敬,私底下学习却越发用功。这份沉着稳重在孩子身上难能可贵,尽管初阳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却显得那样可爱,算得上是裸的阳谋。

  近日

  朝中忽然有人提议立太子,附和者不少,但都不曾推荐人选,只说凭圣意定夺。皇帝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暗中操控,意味试探,试探他是否有立太子之心,心中有中意谁。

  皇帝将折子压下,不谈论、不提及,做冷处理。

  在皇家有嫡子,且嫡子出众的情况下请立太子,这试探太明显。通常皇帝做了反应只两个结果,一是立嫡子为太子,此乃正统,且朝中大半朝臣都会赞同,二则是寻借口将太子之事压后,这无疑会给其他人一个信号,皇帝并未最终确定人选,所有皇子都有机会。两个结果都有利有弊,只因皇帝另有思量,暂且并未做处置。

  吴贵妃等人自然怕皇帝立太子,那样一来徒晏地位再无法撼动。

  荣妃所想却与之相反。

  荣妃也令人附和了立太子的折子,却是希望皇帝就此册立徒晏。若要理解荣妃心机,却得说起当年的义忠老亲王。太上皇当年那般宠爱义忠亲王,自小封太子,结果呢,却落了那样一个下场。太子是储君,言行举止要求严格,若徒晏真做了太子,便得纳侧,其内宅就不会再那般平稳。再者,太子正当风华正茂,皇帝又正值春秋鼎盛,总有个样样出色的太子杵在身边,天长日久,父子之情、君臣信任都会出现缝隙,甚至逐渐崩塌,那时外人只需轻轻一推,足以致太子跌入深渊。

  所以,荣妃想让徒晏成为太子,是为让其从高位惨痛跌倒,再无翻身之日。而眼下徒晏亲王之尊,嫡子之身,却不沾权夺利,犹如滑溜溜的鱼令人抓不住把柄,尽得皇帝宠爱信任,着实于他们不利。

  林青筠也听闻了朝中动静,虽未想的完全,却也猜到有人不怀好意。

  徒晏对此采取的策略与皇帝一致,冷处理,仿佛没这回事儿似的。那些人见闹不起什么,一阵子后也只好消停下来。

  林青筠这几天忙着重新选丫头。

  相思本和白鹭同龄,白鹭是提前放出去的,相思在今年却是满二十五岁了,府里放人出去的花名册,相思便在第一个。底下不少人来求,林青筠都没应,只说由相思父母自己做主,自己只管陪嫁妆罢了。私下里她问过相思,因其父母知道相思年纪到了会放出来,早一二年便在相看女婿,如今已经相准了。男方家里开了家茶叶铺子,独子,父母都是勤快老实人,与相思父母性情相对,两家经媒人说合,彼此都满意。

  倒是一点,男方比相思小三岁,今年二十二,即便如此在时下已是晚婚了。男方先前说过一门亲,成亲前女方病故了。

  相思父母疼女儿,况又是王妃身边出来的,便是官老爷都想纳去做姨娘,只她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人,深知做妾的苦楚,不愿女儿去。相思年纪又着实大了,父母又舍不得她给人做填房,后妻难当啊,好容易才寻到现今这家亲事。对方之所以同意,自然也是看准了相思是亲王府里出来的,又有嫁妆体己,他们家前些年一批茶叶受潮损失惨重,家中伤了元气,娶这么个身家丰厚的媳妇自然满意。

  林青筠打听过,男方家就是寻常买卖人家,有点儿势利也是人之常情,便问相思想法。

  相思羞涩说道:“父母为我费了许多心思,如今这家、着实是好人家。”

  相思由父母安排着瞧见过男方,既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里满意。

  林青筠感叹道:“你这一走,我又失了臂膀。”

  “还有百灵画眉呢,她两个虽爱玩爱拌嘴,做事却利索周全,比我还强呢。”相思深知自己的长处在哪里,也知道比不得白鹭,平素就仔细留心这些丫鬟们,这会儿便说道:“我日常瞧着,立秋倒是她们四个里头最好的,有眼色、懂规矩,嘴上不差,王妃再调理调理便能得用。百灵画眉要不了两年也要出去,倒是底下再选几个小丫鬟备着才是。”

  相思的亲事办的很快,年底就将聘礼走完,只等来年开春迎亲。

  林青筠身边大丫鬟只剩了百灵画眉,她也没再添,平时也常用立春立秋四个,另又选了四个小丫鬟着用。当初徒晏的逐云居里丫头也不少,除了放出去的,其他剩下来的仍旧在那儿当差,现今逐云居里头是初阳和睿哥儿住着,每人都带着嬷嬷奶娘丫头一大群。

  初阳大了要单独住,徒晏提议住逐云居,偏生睿哥儿闹着要跟,年初就一块儿挪过去了。

  年底,林青筠正打发送往各家的年礼,百灵进来说道:“王妃,有个刘大奶奶来请安,底下人不知是哪家,特报了上来。”说着呈上名帖儿。

  林青筠也疑惑呢,看了名帖儿才恍然,竟是薛宝钗!

  距离薛宝钗离开京城有三四年了,竟不知她何时回来的,又称是“刘大奶奶”,也不知何时嫁了人

  待得宝钗到了,猛地一见,颇有些恍惚之感。

  宝钗原本便生的艳若牡丹,体格儿略丰,今年正二十三岁,颜色越发娇艳夺目,只是人较先前更显得丰腴。忽而想起宝钗嫁了人,算算时间,许是生过子的缘故。她与宝钗关系一直淡淡的,尽管宝钗处事圆滑,可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宝钗回返京城必是有事。

  见礼寒暄,林青筠问起她何时嫁人的。

  宝钗淡淡笑道:“那年回了家乡,母亲便为我的亲事操心,后来倒是二婶子做媒,提了我现今的夫家刘家。刘家以前祖上也做过官,只从上一代便败落了,家中清贫,仅有我家婆婆和大爷小姑子三口人艰难度日。我家大爷读书用功,几年前便过了乡试,因无盘缠使费,没能来会考。大爷是我们家的指望,幸而我有些嫁妆,便赶在入冬前上京,打理房舍、安插器具、采买下人,好一通忙乱,倒是险些忘了跟各家说一声,趁着年下送礼,倒是我亲自跑一趟显得诚心。”

  林青筠听后便明白了,宝钗上京乃是为明年开春的会试。

  想到宝钗能有桩好亲事也算幸事,宝钗一直希望夫贵妻荣,所以当年才想劝着宝玉读书上进考取功名前程,只薛蟠是犯了案被斩首的,寻常读书人不愿与这样人家结亲,这门亲事定也是寻摸许久才说定的。

  实则事情并没宝钗说出来的那般简单。

  刘家虽贫,却有好名声,祖辈都是读书人,且刘家大爷自小读书聪敏,十六岁便是秀才,现今已是而立之年,便是家中再穷,岂会没娶亲刘家大爷在中了秀才后娶亲了,娶的还是恩师之女,小夫妻也是恩爱,偏生其妻几年无

  孕,刘家母亲难免嘴上说了些难听言语,结果刘妻心情郁郁又盲信孕子偏方,以至于误信走方郎中,一剂药吃下去人就没了。

  刘家大爷哀痛亡妻,甚至心底迁怒老母亲,多年来一直不肯再娶。此回刘家母亲拿其妹妹亲事来说话,为了使妹妹得嫁妆出嫁,刘家大爷才终于娶亲,也是想到自己已三十岁,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怕他不在了也得给刘家留后,清明年节有人给祖先烧纸。

  宝钗婚后,刘家母亲待她好,小姑子也好相处,甚至刘家大爷待她也敬重,兼之今年又得一子,眼看明年丈夫便会高中,但宝钗心里到底也苦。她当初也是金陵四大家族薛家大房的大姑娘,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心中一段青云之志,现今却嫁给贫寒书生,对方心中只有亡妻。

  实则,宝钗在时候才醒悟她原本能得到的更多,可在身怀有孕,为表贤惠,将身边莺儿给了大爷做通房丫鬟的时候……那时大爷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后来细想,应该是惊讶、失望,最后归于平静。

  当时他曾这样说:“你总是如此贤惠,罢了,母亲看中你,就是喜欢你的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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