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拍打声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扬着鸡毛掸子冲他笑得好不得意的柳琇蕊。
“阿、阿蕊,夫人、娘子,这、这是何物?”他结结巴巴地问。
柳琇蕊得意地仰着脑袋道,“鸡毛掸子啊!二哥给我的,说若是你不听话便用这个来教训你!”
纪淮咽咽口水,有几分畏惧地望着柳琇蕊又是‘啪’的一声拍在那张厚实的圆桌上,震得他一个激零。
这、这小舅兄也太、太、太恼人了些吧!这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原还披一层兔子皮,有了这个,干脆连兔子皮都不用披了,真身上阵,还让不让人活啊!
“夫人、娘子,打个商量,此物、此物实在有些不、不雅,你瞧着要不、要……”
“啪!”他话音未落,柳琇蕊又是用力一拍,吓得他将未尽之语一下便咽了回去。
柳琇蕊初战告捷,心中更是得意非常,眉眼弯弯地冲着一动不敢动的纪淮道,“哼,若是你敢不规矩不听话,那便让你尝尝这掸子的厉害!”
纪淮心惊胆战地盯着那把毛茸茸,却极有气势的鸡毛掸子,嘴角抽了抽,片刻才掩嘴轻咳一声,试图以理服人。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他念叨了几句,见柳琇蕊神色不变,壮壮胆又继续道,“……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啦!”一声更响亮的拍打声一下便让纪淮反应过来——“以上纯属无稽之谈,荒天下之大谬!”
柳琇蕊见他如此识时务的狗腿样,‘噗哧’一下便笑了出来。
纪淮讨好地冲她笑着,心中却为那摇摇欲垫的夫纲掬一把心酸泪——夫纲啊,这辈子还振得起吗?
柳琇蕊瞧着他那明显言不由衷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一串串抑制不住的清脆笑声从嘴里逸出来,欢快明媚的笑容让纪淮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来,再也顾不得哀悼那化作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夫纲了。
柳琇蕊笑了好一会,将抓在手上的鸡毛掸子放到了桌上,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才嗔道,“再敢招蜂引蝶,你瞧我怎样收拾你!”
眸光流动间,更显得柔媚醉人,纪淮看得心痒难耐,又见她放下了‘武器’,趁此机会猛地扑过去死死抱着她耍赖道,“为夫明明就是清白的,娘子偏要拿那样的东西吓唬人!”
柳琇蕊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欲拿起武器一展雌威,哪想到纪淮眼尖地发现她的意图,将她的身子牢牢地禁在怀中,继而薄唇覆上她的,将她未来得及出口的娇斥堵了回去。
柳琇蕊大意失守,被对方反扑成功,开始仍能挣扎几下欲挽回劣势,可不到片刻功夫便被彻底攻陷,软倒在纪淮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你、你这个无、无赖,我、我怎么、怎么就、就嫁了你了!”云收雨歇后,柳琇蕊娇喘着捶了心满意足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的纪淮一下。
只是她早就累得浑身无力,这丁点力度又哪能起什么作用,纪淮轻笑着啄了一下她红艳的双唇,心中暗暗得意,便是不披兔子皮的小老虎,他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服她的。瞧,如今不是柔顺了吗?
柳琇蕊哼哼唧唧地在他怀中挪了挪,纪淮失笑,这伪兔子莫非还在为方才书房那事闹别扭?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她的额角,伏在她耳边哑声道,“死同葬穴,生共衣衾,此生此世,再无他人!”
柳琇蕊一怔,片刻,心里如同喝了蜜糖一般,甜入心沛,渗到全身……她细若蚊蚋般道了句,“知道了……”
纪淮顿时有种哭笑不得之感,知道了?这算什么回应?果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他气结地一个翻身,再次覆在她的身上,充分享受身为夫君的权利。
纵是纪家父母再不舍,可眨眼间便将到了纪淮离家赴任的日子。
儿子起程的前一日,纪夫人再三叮嘱他要注意身子,莫过于投入公事而忽略了自己,还要记得尽快让她抱上孙子。说到此处,纪夫人意味深长地望了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柳琇蕊一眼。
儿子儿媳相处和睦,她看在眼内,喜在心中,她与纪老爷做了几十年恩爱夫妻,自然希望儿子亦能如他们一般,能寻到合心意之人,一辈子幸福和乐,是以这些年她虽焦急儿子亲事,却不曾逼迫过他。如今儿媳妇进门,她头等关注的自然是子嗣了,毕竟以儿子的年纪,同龄男子大多早早成了亲,便是膝下也有了孩儿,相比之下,又怎能让她不着急!
纪淮眉目带笑地斜睨了一眼小妻子,继而冲纪夫人笑了笑,也不搭话。
“你这回带的人是否少了些?书墨虽尽心,可到底是男子,侍候起来又哪及得上丫头们贴心。而媳妇身边也只得一个佩珠……便是到了锦城再添人,可又哪及得上家里带去的知根知底,不如再多带几个人去。老郭家的便留在府中替你看着屋子,挽琴在府里这些年,娘瞧着她行事倒是个稳重的,不如也带着她去吧。”纪夫人呷了口茶,想起昨日崔嬷嬷提起的儿子带的人手,便提议道。
柳琇蕊带来的人并不多,除了佩珠贴身照顾她外,还有高淑容及李氏关氏妯娌三个为她寻来专门照料身子的蓝嬷嬷。此外,也有几位小丫头跟着她进了纪府,可柳琇蕊自幼便不是那等让人侍候之人,又哪需要这么多人跟着,自然是另外为她们安排了差事。这回随夫上任更是轻装上阵,身边仅带着佩珠及蓝嬷嬷。
纪淮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色,似是并不将那挽琴放在心上一般,他一时倒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那便这样决定了,让挽琴也跟着去吧!”纪夫人见儿子不出声,便当他是默许了,直接便一锤定音,让回过神来的纪淮一下有些懵了。
他何时答应了?
“只是她终究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在锦城遇到好的小子,便让媳妇替她作主吧,也不枉她侍候你一场。”片刻,纪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朝着纪淮道。
柳琇蕊见婆婆提到自己,忙不迭地应道,“这是自然,若是她愿意,媳妇自也是乐意作这个主!”
纪夫人见她应允了下来,微微笑了笑,便催促着他们早些回去歇息,以免误了明日赶路的时辰。
纪淮原打算拒绝让挽琴跟着去的提议,只是见柳琇蕊应了纪夫人那番话,拒绝的话便也咽了回去。
佩珠得知临行在即竟然又让那没安好心的挽琴跟着她们到锦城去,心里老大不乐意,可见柳琇蕊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加上纪淮外出便总是让书墨跟着侍候,在屋里则多腻着柳琇蕊,旁的女子竟是不曾多看一眼,慢慢地也放心了几分。
辞别了父母,夫妻两人带着随行的下人便坐上了北上的马车,一路赶赴锦城耒坡县。
“少爷、少夫人,前方有个小镇!”驾车的老王头侧头对着车内禀道。
“既如此,今日便在此歇息半日,明日再赶路!”纪淮稍提高音量回了一句,言毕又低下头轻声对怀里的妻子道,“此镇离耒坡县不远,明日再赶大半日路便能到了,今日咱们先好好地歇息一番,你瞧可好?”
柳琇蕊焉焉地靠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接连赶了大半月的路,她便是再好的兴致如今也耗尽了。
纪淮见往日神情飞扬的小妻子如今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不免有些心疼,亲亲她的额头道,“再忍忍,明日便到了!”
一行人进了镇里,又寻了处客栈投宿,柳琇蕊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吃顿热乎乎的饭,心中高兴非常。
这一路上,因恐耽误了纪淮赴任,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她虽自小便帮着家人做些家务活,并不是那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小姐,可亦受不住这等颠簸,只是因怕纪淮担心,这才咬着牙挺了过来。
“少爷少爷,你可知道我方才遇着谁了?”用过午膳后便生龙活虎地要去采购路上必需品的书墨满脸神秘地凑到纪淮身边道。
纪淮瞄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柳琇蕊要沐浴,硬是将他从屋里赶了出来,让他惋惜不已。
书墨见他不理自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书墨遇到从前教我写字的那位崔先生了,他如今在镇里的小学堂里当授课先生。”
纪淮怔了怔,“崔先生?”
“便是那位行走不便的崔先生啊,曾中过进士,可却被人冤枉谋害元配夫人,以致无辜入狱被打断了腿的崔先生,少爷不记得了?当年他曾在书墨家隔壁住过一段日子,也是他教书墨认字的!”书墨见他满脸疑惑,便提醒道。
纪淮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纪、纪公子?”他正待问问那崔先生如今可还好,身后便传来含着几分迟疑的女声。
纪淮应声回头,见一位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定定地望着他,神情似是有几分激动。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才试探着道,“洛姑娘?”
那女子敛敛神情,朝他福了福,微微笑道,“多年不见,纪公子一向可好?”
纪淮淡然地回道,“托李夫人的福!”
女子见他如此表情,脸上一片黯然,嘴角勾起几丝苦笑,是了,她如今是李夫人,再不是洛姑娘。
“洛夫人?”梳洗完毕的柳琇蕊出了房门,便见夫君正与一陌生女子说着话,她好奇地上前,认出那女子竟是在易州陶家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洛芳芝。
洛芳芝见她出现亦是意外不已,待见纪淮迎上前去扶着她的手亲密低语,她才恍然大悟。
“柳姑娘,不,如今应是纪夫人了吧?”她扬起几分笑意道。
柳琇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眼睑,片刻又道,“今日这番可算是巧遇了,洛夫人……”
“李夫人,这位是李夫人!”一旁的纪淮突然出声,更正她的称呼。
柳琇蕊愣了一会,望望神色淡淡的夫君一眼,又望望满脸不自在的洛芳芝,心中狐疑,这两人认得?
“夫人!”正疑惑间,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只一会的功夫,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直来到洛芳芝身侧才停下了脚步。
洛芳芝见他出现,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微不可见地往一旁移了半步,拉开了与男子的距离。
“在下李世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那男子眼神一暗,按下心中苦涩,冲着纪淮拱了拱手。
“原来是李统领,在下燕州纪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