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天的双帝城是天界司法中枢,奉公守法的居民敬而远之,做贼心虚的人自然更不想有去参观的一天。在外人看来,这里总透着几丝阴森和诡异。那些被过分添油加醋的想象,虽然只是因为未知产生的不安,不过双帝城的主人本身要负上一点责任。谁让这位上兑王狴犴殿下万年如一日摆着一张不拘言笑的酷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深沉气场,使得每一个靠近他办公地点的下属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收敛声息、满面肃容,愣是把若大殿堂内一派人员繁忙的景象演绎得好似一台热闹的默剧。
“不是我说,不知道的人一定误会这里是阴曹地府。”
一道水蓝的光泽凭空而现,瞬间给阴暗的空间注入了明亮的色彩。螭吻带着他的新风予和狻猊降临双帝城,挥挥手让跪了一地行礼的神族起身,随口问:“我六哥在吗?”
一名高级职员恭声回答:“是,殿下在正律殿批阅公文。”
螭吻点点头,拖着狻猊熟门熟路地在殿宇间穿行,很快就找到了狴犴的位置。风予跟着两位龙神走进殿内,扫视着四周的布置,还是一如既往的规整和冷硬。
“六哥,你有空吗?帮我个忙!”螭吻一进门就喊。
黑发黑衣、整个人都好似与周围阴沉的气氛融为一体的上兑王,从成堆的公文后抬头,冷冰冰地瞥了三个“不速之客”一眼,无声示意殿内的下属们暂且退下。
“说。”狴犴言简意赅地吐一个字。做了多年兄弟,他可不以为“你有空吗”这种问句从螭吻嘴里说出来,会真的包含着让人回答“没有”的余地。
螭吻把身后的风予扯上前,指着他身上的衣服道:“这里、这里还有后面,帮我加一点兑之力。”
风予穿了一套黑色底的长袍,不过领子和袖口的设计还是非常现代。袍身绣着纤细繁琐的暗金色纹路,当然不只是好看,在狴犴眼里它们可以构成一个能量的循环运行结构。
“脱。”狴犴嗓音低沉地说。
“呃,他是叫你先把衣服脱下来。”螭吻转头对风予说,忍不住古怪地笑了两声。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这个哥哥只是出于好心,怕灌输力量的过程中出现意外伤到担当的少年,只不过表达方式上容易让人误解而已。
风予没有多问,顺从地解开衣襟,三下五除二脱去了外袍,露出肤色苍白略显窄瘦的身体。之前为了配合试穿,他里面只穿了一条长裤。
“六哥……”螭吻望着没来得及避开目光的狴犴,冷静地提醒道:“你脸红了。”
风予自觉地变出一件外套罩上,低头的瞬间,嘴角短促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记得,上兑王狴犴外表冷酷,其实是诸位龙神里最纯情最容易害羞的。
螭吻唠唠叨叨地教育起他的兄长:“啊,真是的,又没看光,不过是上半身而已。人类十多岁的小孩都在看□□了,你活了上万年怎么还这么纯洁?我看你胜作做傻了,改天我跟大哥说放你长假,带你去人间的红灯区见识一下。当然,如果你对女人没兴趣,找男人也可以……”
一只冷眼旁观的狻猊适时哼了一声,总算让螭吻注意到狴犴的脸色已经由红转青了。
“啊哈哈哈,六哥,我开玩笑的!”
狴犴斜睨了他一眼,想着尽快把他打发赚快速地屈指轻弹三下,三道黑色的流光无声无息地飞射到被螭吻铺展在半空的长袍上,精准无比地落到之前他指定的地方。
螭吻的表情立刻专注起来,小心引导兑之力顺着暗金纹路渗入衣袍中。进行到一半时,他忽然眉头一动,喃喃自语:“等等,这个回路好像不是用来防御的……”他说着,不假思索地就伸手触向纹路——
狻猊顺手一把拉着风予飞退,和狴犴默契地同时释放出防护罩。只听“轰”的巨响,长袍爆开一团黑中带蓝的光球,伴随着“嗤啦啦”的声音,顿时冲出一股股蒙蒙水雾,迅速填充了整个殿堂。
风予躲在狻猊身后,他们面前是一堵红色的光墙。水雾一沾上光墙即刻蒸发干净,无法碰到他们一星半点。
风予默默看向刚才被狻猊拉住的手腕,皮肤上似乎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余温。
等到爆炸中心恢复平静,只见螭吻略显狼狈但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对着手中仅剩的一片破布低头垂泪:“呜呜……这是我最得意的一件袍子……”
“每次你都这么说。”狻猊冷淡地道,一点都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狴犴来到螭吻身后,食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引得他回头,就向大门一指干脆地说:“走。”
风予觉得,其实这位龙神眼睛里分明表达的是“滚”字。
“你们在做什么?”虚空中浮现出青色的投影,那袭天帝的服冕,是四界之中龙神囚牛独有的装束。影像之人扫了一眼殿内的状况,叹息着道:“螭吻,你不肯帮我分担点工作,为什么还要骚扰肯帮我分担的狴犴?难道你想让大哥我过劳死么?”
上坎王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说:“找我何事?”
囚牛的投影又叹了口气,“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弟弟么?”
可惜在场的三位龙神半晌都没有反应,只有凉风嗖嗖吹过。
囚牛再一次体验到作为一个长兄的挫败感,无奈地道:“一重天在闹水患,螭吻你去看一看,估计是凡界冰川融化的影响。狻猊你也去吧,一重天与人间靠太近,我担心那边三天两头的森林大火也会映射上来。”
“是,知道了。”螭吻有气无力地应道,跟着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把天界和凡界隔远点不就省事了?”
“你想得倒简单,其他的不说,单是人间游的成本不知道要翻上几倍。你要是不怕靠这个赚得盆满钵满的世族成天跟你哭诉金融危机,我可以明天就让朝会讨论这个议题。”
“行了行了,当我没说!我们走了。”螭吻深怕长兄再啰嗦,赶紧拉着狻猊离开。
谁都没注意到,紧跟在后的风予跨出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囚牛的投影,那个眼神就好像是要把他的身影烙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