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荒原,红夜一行迎来生命中最凶险的一天。魑魅魍魉,世间各样妖魔都向美餐围聚而来,即便是到了光天化日下,也再没有一只肯退去。
凭借一曲《承云之歌》,师徒几人苦苦支撑。多日来凤雅歌早已记熟了曲调,所以现在改由他吹动半箫,太虚散人则背起少女继续前行,暗自希望能尽快找到一处藏身地,哪怕就算是纯粹的拖延时间,拖久一点也是好的。
乐音驱魔,维持着身周百丈地最后仅剩的空间。师徒几人就在群魔环伺下继续艰难的走着。看看天色,应该是过正午了,太虚散人忧心忡忡。他知道,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子午轮回,阴阳此消彼长。从深夜子时到日上正午,这六个时辰是‘回阳’,阴气渐衰、阳气渐盛,对他们来说相对还算好过一些。然而一等过了正午,则一切都要反过来了。阴气重新回聚,再到子夜便也到了极盛时,还能坚持多久,一切都只能交给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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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仙人所料,随着时间,情势正在变得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拼出最后的精神与体力,淼翁已到油尽灯枯的边缘,他实在走不动了,颓然倒地,颤巍巍将手中琴交给身边侍童。
“青儿,你能代替翁伯么?《承云歌》……曲乐不可断。”
侍童青儿含泪点头,抱琴拨响弦音。
淼翁哽咽催促:“师父,你们快走吧,我这把老骨头……看来是无力相助了……”
太虚散人一言不发,看看周围地势,与凤雅歌合力将老者送上一处向阳山坡。随即在周围开始画符布阵。仙人离去前正声叮嘱:“留在阵中不可妄动。这些妖魔的目标都是龙女,我们一走,应该不会再与你为难。八卦阵护平安,阴阳鬼斗尽列阵前,切记,子夜以前,万不可入睡!”
淼翁都记下了,心头酸楚,没有人知道这会不会就是永别,从那一刻起,老人家就开始在心中不停祝祷,殷公啊,天下人最后的希望之光,一切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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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日暮,最后的光线正在从地平线隐没,再过三个时辰便又到子时。体力耗尽、气息衰微,曲乐能够维持的安全空间在迅速缩小,坚持到现在,围聚最近的妖魔已不足百步遥,大概只需要一个蹿身就能扑到眼前,将他们一口吞噬。
随着夜色降临,鬼门洞开的时辰点点逼近,除了数不清的围堵妖魔,更危险的还有人!
至尊美味吸引,世间盖血立约的魔鬼门徒也齐刷刷聚到眼前,昆仑凌波子、天山萧铁扇……还有,鬼面凤十三!
“这个就是龙女吗?终于见到了!”铁扇萧冥一马当先,急不可待迎面直扑而上。
红尘仙朗声提醒:“青儿,专注弦音,万不可断。”
小侍童泪花满面,一边哭一边弹,群魔环伺,他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停啊。
乐音震慑,萧冥捂着耳朵走不进百步之内,不由咬牙切齿,可恶!永远是这个牛鼻子老道横加挡路。
“你坚持不了多久的,不想死就趁早让路!”
太虚散人充耳不闻,开口便说:“天山无极洞,你父亲的尸骨是我收葬,墓在西坡。若想回去祭拜,可去那里寻找。”
萧冥表情一僵,甚至一时忘了恼怒:“你说什么?”
太虚散人朗声重复:“你的生身之父,视你这独子如至宝,自幼呵护倍加。这些年游走世间,可曾还有第二个人会这样爱你?你,就不会想念他么?”
萧冥被点中痛脚,表情骤然变得凶狠:“牛鼻子老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奉劝你,不想死就趁早让路!”
太虚散人充耳不闻,继续诘问:“亲手弑父,你于心何安?这些年真的不会想念他么?”
萧冥受不了了,大声厉喝:“闭嘴!我也不想杀他,但是没有办法!交换成为天下至尊的秘密,要获得力量,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太虚散人微微一笑:“力量……这份力量究竟给了你什么呢?即便得到再多,变得再强,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会有比你更强大的存在。就说眼前的事实吧,你做不了皇帝,也成不了神灵,即便是魔,你也永远不可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到现在,你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更没有了人性。为了一份虚无的力量丧尽真正拥有的一切,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
萧冥听不下去了,疯狂回应:“只要吃了天龙肉,我就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一个。”
凌波子随之接口:“少跟他废话,这种牛鼻子老道就会耍嘴皮,你们得便宜时一个比一个逍遥,别人想喝口汤凭什么就不行了?真心要人别迷信力量,他怎么不去劝劝那姓殷的?他享艳福吃这口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萧冥风凉冷笑,眼神冰冷如刀:“没错,老子最看不顺就是他!不过都是凡夫俗子,凭什么只有他能得到这么多?不过可惜,他这口好处也很快就要吃到头了。早劝过他,情人是**的好,老婆还是普通的放心,太扎眼了,早晚送命!”
太虚散人淡泊回应:“那又如何呢?无论成败生死,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让天下人永远记住他的名,但是,却没有人会记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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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凤十三娘来说,天龙肉或者还在其次,她最痛恨最无法容忍的是那张脸!为什么?即便是到虚弱垂死,她依旧是那么的美?为什么,自己今生最爱的人,却一个个都把她装进心里,反弃自己于不顾?
因妒成恨、因恨成狂,凤十三娘看不下去,再也受不了这份刺激,一声凄厉怒吼扑向少女,她要撕下这张面皮!倒要看看当她也变成不堪入目的丑八怪,是不是能过得比自己更好,还会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再爱她!
不顾乐声袭扰,踏入百步以内,任凭头痛欲裂,耳膜震得快要爆开,凤十三娘咬牙恨声就是不肯再退一步。一步、两步……支撑她的,是被伤透的心,是充斥整个灵魂的怨毒与仇恨。凤十三娘就这样执拗的步步逼近,直至一道身影挡在面前。
凤雅歌清晰看见那双在夜幕中闪烁森然绿光的眼,他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执迷不悔,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让开!”
凤十三娘发出忍无可忍的厉吼:“为什么你永远都要护着她?忘了谁才是你的亲人?!”
凤雅歌更加悲伤的反问:“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肯放过珠儿?她与你何冤何仇?”
“就是这个!她夺走你们的心,就是夺走我的一切!如果不是她,一切都不可能变成今天的样子!是她毁了我全部的人生,不该恨吗?”
凄厉怒吼撕开夜幕,凤十三娘不顾一切疯狂扑进。
凤雅歌闭上眼睛,眼角滑落最后一滴伤亲泪,吹响半箫。
“啊————!!!”
凤十三娘被逼得连退几大步,双耳鲜血横流,眼中更流下滚烫血泪,她捂着耳朵爆发被逼出底线的疯狂:“凤雅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都忘了是谁把你养大!谁才是这个世界上为你全心付出的人!你凭什么处处与我作对?!给我……把她给我!”
怒火与仇恨,点燃最后的疯狂,什么狗屁天乐,统统去他的!凤十三娘拔地而起,分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扑向少女。
铁掌无情,一声闷响穿透胸膛!
生死一线,凤雅歌一步抢在少女身前,毅然挡死,被一掌抓碎了心脏!
“雅歌——!!”
太虚散人勃然变色,凤十三娘愣住了,凤雅歌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却异常的平静而坦然。滑落的手,不忘将半箫塞回给仙师,他迎着那双血泪之眼,吐露最后的声音。
“今生该还你的……我还尽了,姐……姐……”
‘啪’的一声,焦木琴断了琴弦,乐音戛然而止,侍童青儿一颗心陡然提到嗓子眼。
群魔乱舞顷刻从四面八方扑来,太虚散人没有时间再为爱徒悲伤,连忙吹动半箫让乐声重新响彻旷野,背驮少女,带着青儿急速退逃。
群魔随之转移阵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了。旷野风声呼啸,凤十三娘直到这时才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
“雅歌……雅歌————!!”
她竟然亲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恨的人!至此,凤雅歌历尽一世劫数,而今后只留下她,成了真真正正的孤魂野鬼!紧抱弟弟尸身,鲜血还是那样滚烫,凤十三娘沙哑哭嚎着倒进血泊,这一次,她再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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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鹿城外决战场,七月十四入夜,帝王在夜幕中再一次擂响战鼓。
盖血立约,彻底踏上成魔之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搅扰心神,非但如此,李隐更清楚的洞悉了死敌命门所在!
神门、神藏、神封三穴牵发而动,立刻碎心而死无可救!搏出一切的降龙终结之战,邢桀竟一次又一次被他扣中手腕神门穴,心惊肉跳,他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不幸中的万幸,幸亏是掌心还有一朵红艳烙印的宝相花!每当千钧一发时,反扣劲敌,居然就和当初对战邪魔幻影时一样,立刻在李隐身上激出一股腥臭黑烟,逼的他不得不彻手而退!
“燕昭帝李隐,你果然是在世的恶魔!”
邢桀奉送毫不留情的嘲讽:“凭你这种人也配做皇帝?搬出当年的献帝糟老头都要比你强百倍!看到了吗,你灭不了我的!这是天意!”
李隐充耳不闻,更加无情的回应:“天意……就是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殊死恶战僵持不下,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邢桀任凭嘴上如何嘲讽,却心知肚明恐怕自己再坚持不了多久。体内蹿烧的热毒之气如地狱火汤在翻滚,冲击心脉,早已超越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心口剧痛,喉咙里阵阵发甜,交锋中一个没忍住,他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急速抽身退,李隐爆出哈哈大笑,带着十足报复的快感更加步步紧逼,退?有可能吗?地龙缠斗因此更加凶悍,横扫战场,对战双方都在心底立下毒誓:今夜!不灭死敌势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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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鬼门恶战也在数千里之外的闸口继续着。
按照皮皮所指,殷沧海缠斗巨修罗,一次又一次攀上恶魔之口,寻找龙珠所在。
到现在,巨修罗三头三嘴,三条巨大的毒信舌已在轮番恶战中被砍断其二,当再一次剑刺恶魔舌尖,被带飞着从半空掠过血盆大口,殷沧海终于看到了!
永劫地狱所在!巨魔口中的津液成就最可怕的迷津潭,能清晰看到无数亡魂身陷其中而无力自拔,翻滚、挣扎、哀号在一片血色津液的深渊,被利齿獠牙咀嚼、撕扯、啃噬着,永无超脱之期!
而正是在这张大嘴的喉嗓深处,有隐约的红光在闪烁!包天胆、狼子心、贪婪胃、逆天脾,黑肝毒肾花花肠……巨修罗五脏合一的命门赫然与龙珠同在!昔日明艳璀璨的珠子被牢牢包陷其中,火红的颜色已暗淡,能够跃动的光芒越来越衰微。
玉儿!
找到目标,殷沧海更加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试图冲进魔口,巨修罗却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一次次的强攻,除了让恶魔更加的恼怒疯狂毫不见效。从昨夜子时战到现在,三百人都已是伤亡惨重,再难找出一个没挂彩的。随着时间,巨修罗的威力还在变得越来越强大,子夜将近,阴邪戾气也到极盛时,再过一个时辰,鬼门就要从此洞开!
“愚蠢的人!到现在还不肯认命,你是没有机会的!”
巨修罗发出震天动地的狂笑,在它身后,裂开两半的黑晶卵石里,随着轰隆闷响,赫然重新冒生出一模一样、全新完好的第二颗巨卵石,内里黑雾翻滚放射刺眼的妖异光芒,透过黑晶表明,清晰可见十八层地狱服刑的罪鬼都开始在卵石中迅速聚集,拍打着卵壁,越聚越多、浩如烟海,个个似急待出笼的猛兽,磨亮尖牙利齿!与此同时,翻滚的岩浆池也骤然狂躁起来,道道火流冲天,张开耀武扬威的魔爪卷向人群。
“当心!”
人群一片惊呼,架起死伤、仓惶退逃。至此,世间凡人已毫无招架之功,无可逆转被逼退得越来越远。最终只剩殷沧海独留巨魔脚下,身后再无援手。
孤军奋战,希望越来越渺茫,被逼上绝路的男人流下滚烫血泪,不!他不甘心!如果就这样认败,他死不瞑目!
怒吼惊天,看准魔口,殷沧海再一次扑身而上!
他快,巨修罗更快!这一次,他决心要撕碎没有自知之明的对抗者!
砰然闷响,巨大的蛇信舌悍然穿胸过,击碎银龙甲,也同时击碎了宝相花!
殷沧海瞪大眼睛,心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