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韦小宝,拉着双儿逃出吴宝宇家门,跑到大街上,看见一辆有蓬的马车,匆匆跳上马车,价也不问,掩上罩布,藏在车内,吩咐车夫匆匆便走,走出老远,仍是不敢停息。跑得好半天,直到车夫对他说:“客官,再往前走便出广东境入福建了,小人不便前行。客官请另行雇车。”韦小宝方打发了车夫,拉着双儿,慢慢行走。想起这次不小心惹下祸害,此时方逃离险境,韦小宝一边暗暗庆幸,一边又深自后悔:“他妈的,看起来这豆腐有时也不都好吃,不小心差点把小命都搭上了,下回可得当心些。他妈的,为什么老子以前吃豆腐那么容易,现在却老是走霉运呢?都是顾老头儿惹的,他定是灾星,给老子带来霉运。他一来,老子就没有顺心过,又蚀钱又遭灾,绿帽子也戴了,赌钱也输,连豆腐也不敢去吃一下。老子以前可是运气好极了,从来都是赢别人钱的,便什么豆腐都敢吃!现在却一点也不敢动。这是不是老子的运气到头了?老子却不信。”伸手去拉双儿。
双儿一路上闷闷不乐,一直背对着韦小宝,不开口说话。韦小宝扳过双儿身子来,说道:“双儿,你这是怎么啦?什么事情不高兴?”一连问几声,双儿才含着眼泪说:“相公,你怎么就只顾自己逃跑,也不去打听打听顾先生和小郡主他们消息?我路上问了几次,你也不作声。现在都到福建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如何好去救他们?”起先路上,韦小宝只顾着逃跑,双儿说起,他只是简单应付一两句,也不向双儿详细说明,难怪双儿一路上不高兴。听得是这件事情,韦小宝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道是什么事情惹得我的好双儿不高兴,原来却是这等小事一桩,我早就想好了的,用不着我的好双儿这样为他们担心。”双儿嘟着嘴说:“你想好的,为什么不跟我说?”韦小宝说:“这不是一路上逃跑颠波,人又疲倦,没有跟你解释吗?唉,我的好双儿怎么现在也不理解我了?你以前可是一万分相信我的,我随便干什么你都不多说一两句的,现在却也误会我?”双儿说:“以前你干的是大事,双儿人小不懂事,怎么好乱说?”韦小宝嘻嘻笑道:“现在你人长大了,我又干的不是大事,你便要说我了,是不是?好了,我的好双儿,你就别生气了,我给你好好解释解释,看是你对还是我有理。”拉着双儿手,说道:“双儿,我是这样想的,顾先生天下有名,是个大大的老先生,你看那个吴宝宇对他是多么尊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小郡主她们是女孩子,她们又不知情,吴玉珊恨的只是我一个人,跟她们毫无干系,那吴宝宇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也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他想抓的只是我,我当然要自顾自逃跑,不用管他们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双儿一听,句句在理,自觉理亏,低下头,羞愧说道:“对不起,双儿误会相公了!双儿是个笨女人,相公你别生气,双儿再不多嘴了!”韦小宝叹口气,说:“双儿,我知道你对我好,怕我做错事,可是我有我的处世方法,你可要好好理解我。双儿,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的,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的。你看我为什么单单拉着你走,便命都不要,可见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骗你的!”双儿看韦小宝说得动心,脸一红,伏在韦小宝怀里,羞涩说道:“相公,别说了,双儿知错了,双儿便什么都听你的。”韦小宝说:“这才是我的好双儿!好吧,咱们这便慢慢去福州,顾先生他们定是也去福州找咱们去了,咱们便去福州找他们会合。”
一路上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一个大镇。韦小宝吃了上次的亏,再不敢胡作非为。看见热闹的地方,也不去看。听见赌博的叫喊声、掷骰子的哗哗响声,心里痒痒的痛痛的,慌忙埋头快步走开,看也不看一眼,不敢再去赌。天气渐冷,二人上街添置了些衣衫,便躲在客栈里,睡觉亲热,不出客栈大门。第二天一大早,吃些早点,又动身出门。
时已冬天,福建天气虽然较别处暖和一些,此时也不免寒冷。二人走得半天,看看路边有个店家,门口挂着只小旗,写着大大一个“酒”字,便走过去,要了两壶酒几碟菜,打尖暖身。
正饮酒间,只见对面路上,大摇大摆走进来十来个人,有几个光着头身着长袍,却是和尚,其余的却留着辫子,短妆打扮,身形剽悍,一看就知是习武之人。这些人一进来,一屁股坐下,大声高叫:“店家,有好酒有肉,快些上来!”几个和尚也不避嫌,和着众人大口大口喝酒吃肉。韦小宝心想:“这些和尚明目张胆喝酒吃肉,是些酒肉花和尚,不知是哪里来的?却又和这些闲人混在一起。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去逛窑子玩婊子?”想起他以前在少林寺出家时,也是喝酒吃肉,还跑到妓院胡闹,不由嘻嘻一笑。笑声虽小,却也清晰可听见,那些人一个个齐齐看着他,两个和尚瞪大眼睛,对他怒目而视。韦小宝慌忙缩回头转过脸,伸伸舌头做个怪相,心里暗叫:“乖乖隆的东,不得了不得了!惹不起惹不起,躲远点!”他想躲,那两个和尚却不放过,一个和尚大步走过来,站在韦小宝身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碗筷都跳起来摔在地上,打得粉碎,酒菜撒得满地都是,溅到韦小宝身上。和尚大声叫道:“洒家自吃酒好好的,你这小子却笑什么?”和尚身材高大,满脸胡茬,模样凶狠,便似活脱脱一个梁山好汉花和尚鲁智深。
韦小宝一看,心里发虚,慌忙站起身,弯腰作揖赔理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是无心的,不是笑大师,请大师恕罪!”和尚大声吼叫道:“什么是无心的?无心便死了!你是有心的!你倒是说清楚,为什么发笑?不然决不轻饶!”韦小宝哪敢争执,连连辩解说道:“大师息怒大师息怒!我确实不是有心…不、有意的,确实不是有意,是无意的!请大师原谅!我是想起我当年出家当和尚时,也大酒大肉,还逛窑…玩耍,甚是有趣,不觉发笑。我是在笑我自己,不是笑大师,请大师原谅。”他一句“窑子”未说出口,看见双儿在侧,怕她不高兴,硬生生忍住。
和尚侧眼看着韦小宝,半信半疑,转过头对其余和尚、劲妆汉子说道:“这小子说他也出家当过和尚,你们看这你小子像不像当过和尚的样子?这小子是在说谎!你还不老实交待,你什么时候、在哪儿出的家?都干些什么?”气势咄咄逼人,韦小宝哪敢正视他的眼光?韦小宝怯生生答道:“我是在少…”意识到不妥,慌忙改口:“这个却不能告诉你。”
和尚大怒,大声叫道:“什么不能告诉老子?你说是少、少什么?少林寺吗?你以为你说少林寺,洒家便怕了你?老实告诉你,洒家便是少林寺的和尚!你竟敢戏弄洒家?”韦小宝慌忙说道:“什么什么?你们是少林寺的和尚?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我怎么不认得你们?”和尚更是大怒,吼叫道:“什么跑这么远?老子便就在这山上!”韦小宝满头雾水,楞着头,自言自语说道:“怎么,少林寺搬家了?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
和尚见韦小宝的样子,以为韦小宝是故意装神弄鬼戏弄他,怒不可遏,“呼”的伸手向韦小宝抓来。韦小宝促不急防,慌忙往地下一坐,恰好避开和尚一抓,一低头缩身,从桌子下钻过站起。和尚更是大怒,伸腿一脚踢翻桌子,伸手一捞,又向韦小宝抓来。韦小宝使用“神行百变”轻功一闪,轻轻闪在一旁。这几下步法轻快灵巧,却似戏弄和尚一样,惹得众人纷纷注目观望。和尚又气又恼,大吼一声,前弓蹦直,后腿微曲,双手成抓,前伸高举,怒目而视,恰似猛虎雄踞山岗。
旁观劲妆汉子大声叫好:“好!师兄好一个‘虎形拳’,行未动而神先至,气势上便先胜一筹!”话音未落,和尚“腾”的跳起,半空中高举双抓,扑向韦小宝,恰似猛虎扑食,气势汹汹,威不可当。韦小宝似是给他气势吓呆了,张着嘴,瞪着眼睛,脚步不动,不知如何躲闪。看看就要给击中,旁边倏的伸过一只纤纤小手,手掌切向和尚前抓手掌,和尚慌忙收手,后抓跟着抓上,那小手手掌向外一翻,顺势格开和尚抓来后掌,这几下动作甚是灵便。韦小宝慌忙跳在一旁。众人一看,却是个乖巧女子。原来双儿一直暗中留神,保护韦小宝,她见和尚这招“饿虎扑食”甚是凶狠,韦小宝不好躲闪,慌忙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