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又喝一杯,假装不支,趴在桌上睡,还流出口诞来。艾运成看韦小宝的样子,说:“我看韦大哥确实有些醉了,要不要到我那儿去歇息歇息?”双儿忙说道:“不了不了,醉成这个样子,岂不要污了公子华舍?我们去前面客栈歇息歇息,便要赶路。”艾运成无不遗憾说:“我正要和韦大哥好好摆谈呢!却怎么就要走?大嫂你们却往哪儿去?”双儿想,我们去福州,可不能泄露,便说道:“远着呢!我们要去北京!”艾运成沉思一会儿说道:“大嫂,这一路上路途较远,半路上没有客栈可歇息,韦大哥这样又怎么能行走?我看这样,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处,还是到寒舍先歇息歇息,韦大哥醒了再走不迟。”双儿听得客栈还远,看韦小宝的样子,心里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若真醉了却如何是好?双儿却没有韦小宝那么多鬼点子,心下犹豫,不知如何是好。艾运成看见,对一旁汉子说:“你去镇上叫辆马车来,快去快回!”那汉子应允连声。
不一时,便叫来一架马车,扶韦小宝在车上睡。韦小宝起先是在装睡,谁知他也确实有些醉了,这酒后劲又足,开始还朦朦胧胧听见双儿和艾运成说话,后来躺着躺着,竟然真是睡了过去。
韦小宝醒来时,已是下午,时近黄昏。双儿一直守护在旁边,看见他醒来,忙端过茶水来,轻声埋怨道:“你还说你自有分寸,结果醉成这样,幸好没有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来!”韦小宝不好意思开口,起身拉着双儿走出屋来。
这里却是一个院落,规模不大,只有几间房屋,中间是天井,天井里种着花草。韦小宝心想:“我道艾运成是何等富家子弟,这院子可没有我原来大理的院子大,可惜给烧了。不过他说他是北京人氏,到这儿来学武的,只怕是暂时住下,租下别人的。”正想着,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艾运成带着几个汉子从院外走进来,看见韦小宝,哈哈笑道:“刚才韦大哥睡得香甜,我们便出去玩,没叫醒韦大哥。韦大哥什么时候醒来的?”韦小宝平生难得有人叫他“大哥”,从来都是人家年龄比他大的,或者“香主”、“会长”的,此时听艾运成叫来,只觉格外亲近,不觉便有兄长的派头,说道:“刚好才醒。只是打扰艾四弟你们了!”艾运成笑道:“韦大哥说哪里话?我正盼望向韦大哥多多讨教讨教呢,说什么打扰?晚上好好和韦大哥喝上几杯,好好摆谈摆谈,韦大哥定是有不少江湖上的奇闻妙事,白天不曾说,我要好好听听呢!”韦小宝慌忙说道:“四弟,大哥酒是不能喝了,白天喝醉了,现在还兀自头痛呢!摆谈摆谈好了,我也正要和四弟说话呢!”艾运成哈哈笑道:“好好!那就不喝酒,摆些江湖上的事来给小弟听,我最喜欢听江湖上的侠客的故事呢!”
果然,晚上便没有喝酒,吃完饭,二人坐在艾运成房间里,摆些江湖上的事情。艾运成对江湖上的奇人侠士十分关心,不停打听谁会什么武艺、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特长,还问江湖上都有什么帮会。韦小宝心想:“莫非你还想都去学完不成?你又怕麻烦还不愿意当和尚,好好的北少林寺不去,还跑到福建这么远的地方来,却如何能吃苦一一找了去学?我看却不像!你问这些干什么?嗯,你这人年纪轻轻,却又如此老成,说话做事,一点也不象个小孩子,你那些兄弟也不像正经人。我还是小心一点好,可别露出马脚。还好白天没说出什么要紧的话。”他对当今的事情又不熟悉,便捡些过去的事情说给他听,只说少林、武当武功高,却没有说出九难、朱洪生。艾运成对过去的事情却不感兴趣,听得他哈欠连天。韦小宝看见,说道:“四弟,为兄有事要办,明天便告辞走了,此番多有打扰,改日再来相谢!”艾运成说道:“韦大哥就要走了吗?我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问你呢!白天韦大哥的口气,似乎你曾经在嵩山少林寺出过家当过和尚,后来怎么又还俗了?”韦小宝犹豫半晌,说道:“这个、这个却是不能说的,这是秘密,不能说的。四弟不要见怪才是!”艾运成叹口气说:“既然是韦大哥的秘密,韦大哥不愿说便罢了。听大嫂说,韦大哥此番是到北京去办事是吧?”韦小宝听他说是双儿说的,便顺口应道:“是、是。”艾运成说道:“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回北京一趟。韦大哥到北京时,不妨来玩玩。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家在北京也有些熟人,可以帮帮忙。”拿出一张片子,上面写着几行字,递给韦小宝。韦小宝连连应允,顺手把片子放在兜里。艾运成见韦小宝神色淡薄,便说道:“既是韦大哥明日要远行,便早些睡觉,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也要早早上少林寺练武,便不来告辞了。韦大哥醒来,请自行上路。”韦小宝听得,起身告辞,回屋睡觉。
第二天韦小宝起来时,艾运成等人已不在,韦小宝和双儿自行出门。一路上说起,二人嗟叹不已,均说此人小小年龄却如此老成持重,十分不简单,抱负不小,不知是谁家公子少爷,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行得几日,便到了福州城。二人找个客栈住下。韦小宝本意不想寻找顾炎武他们,碍于双儿不好开口,又心里想着曾柔、阿珂和沐剑屏,才和双儿商量道:“不知道顾先生他们现在在何处,到福州城了没有?走的时候没想到会半路上分开,没有约定个地方,这福州城如此大,却如何去寻找?”想了半天,韦小宝蓦然想起,艾运成临别时给他一张片子,便掏出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有人名、地址,心念一动,对双儿说道:“双儿,我看艾运成这个办法挺好,他给人家一个片子,上面写清楚,人家便按照上面写的去寻找。我看我们不妨学学他的办法,也印几张片子,上面写好名字、地址,顾先生他们看见,定会按照上面写的找上门来。”
双儿说道:“好倒是好,只是没法交到他们手上,他们怎么会知道?再说若是能交,也直接见到他们了,哪用得作再印片子?”韦小宝说:“说得也是。却如何让他们知道?我看我们把片子四散了出去,他们定会看到,看到了自然就会找上来了。只是片子都散给那儿呢?散给客栈,对,散给客栈。顾先生他们定要住客栈,也会到客栈找我们。我们便一边到客栈寻找一边散给客栈。可是又到哪儿去印片子呢?”双儿说:“我看不用印,用手写还不是一样的。”韦小宝连连说:“不行不行,那怎么写得过来,福州城这么大,有多少客栈,要写多少?便手都写痛了!”双儿说:“那干脆找几张大纸写几个大字贴在城门上,顾先生他们来时定会看到。”韦小宝连忙说道:“不行不行,高高的贴在城墙上,象杀人、抓逃犯的布告,那怎么能行?再说官府也不一定能让你贴,若是三两天没看到,给风吹掉了,却怎么寻找?不行,这个办法不行!还是找地方印算了。”双儿说:“那还不是又要排字又要印,几天才印得好!相公,还是写吧,你怕麻烦,我来写好了!”不等韦小宝开口,上街去买回来纸、笔墨,看看天晚,点上蜡烛,商议好写的内容,慢慢写道:“南来的顾先生,找双儿请到宾朋客栈五号房。”他怕写“韦小宝”不方便,想双儿没几个人知道,顾先生也不明说是谁,反正顾炎武他们一看就知道,不知情的人便不明白。
起初韦小宝也拿起毛笔,写得几个字便写不下去了。要韦小宝写字念书,比要他上刀山下油锅还难。一张纸没写完,已是涂得乱七八糟,桌子上、身上、脸上到处都是墨,好不容易写得一张,字也是弯弯拐拐的,不象个样子。实在写不下去了,韦小宝对双儿说:“双儿,你慢慢写,我有事出去一趟。”双儿轻轻一笑,她知道韦小宝的性子,也不多说,轻声说道:“相公,你不写便罢了,可不要出去惹事生非,天色晚了,你睡觉去吧,双儿一个人慢慢写就行了。”红红烛光下,双儿脸色红润,甚是娇艳。韦小宝心一动,便想过去抱住双儿亲热,可看她专注的神色,叹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盖上被盖,说一声:“你也不要写得太晚了,早点休息!天气冷,可不要感冒着凉了。”也是这一段时间辛苦,一会儿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