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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西斜,天快暗了,东林村家家户户的屋顶烟筒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凝香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溜达,灶房里翠丫坐在锅前烧火,蒸包子,往常特别热闹的院子,因为孩子们都跟去果园摘沙果了,今天特别清静,凝香特别不习惯。

  “太太,我闻到香味儿了,再蒸一会儿就熟啦!”翠丫吸吸鼻子,欢快地喊道。

  锅里蒸的是白菜馅儿的大包子。

  凝香笑着哎了声,望望天边,准备回屋坐会儿,临产在即,站时间长了她累得慌。

  往灶房走了几步,忽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丫头着急地喊哥哥舅舅。

  凝香情不自禁地笑,转过身,重新往门口走。

  阿木最先跑进院子,后面跟着阿南,舅甥俩大概在比赛看谁先跑到家,也只有跟阿木在一起,阿南才会变得像个真正的六岁男娃,跑跑跳跳精力旺盛。

  “娘,我们回来了!”阿南输给了舅舅,没有生气,继续跑到娘亲跟前道。

  凝香弯腰替儿子擦擦汗,柔声问他:“今天帮忙摘沙果了吗?”

  “摘了!”阿南毫不犹豫地道,旁边阿木偷偷笑,阿南看过去,两个男娃对个眼色,早就商量好了,谁也不许说他们去栗子园逗松鼠的事。

  “哥哥坏,舅舅坏,你们都不等我!”大门口陆成稳稳停了驴车,果儿站在车板上,气鼓鼓地瞪着提前跳下车跑回家的哥哥舅舅。

  “我抱妹妹下来!”妹妹生气了,阿南赶紧往门口跑。

  果儿不用,朝爹爹伸胳膊。

  陆成轻轻松松将女儿抱了下来。

  果儿没看哥哥也没看舅舅,颠颠颠跑到娘亲跟前,兴奋地扬起小脑袋:“娘,我挣钱了!”说着从胸前的荷包里掏出一块儿银锭子,“我挣的钱!”

  女儿说不清楚,陆成看着娘俩,特别解释道:“果儿自己摘了一篮子沙果,单独称重卖的。”

  果儿骄傲地摸了摸她的银锭子。

  凝香原本还当陆成给女儿银子玩呢,一听女儿真的会干活了,高兴地不得了,若非行动不方便,肯定要抱起女儿好好夸一夸的。

  “快去洗脸,包子要熟了,洗完脸咱们吃饭。”瞅瞅爷几个,凝香笑着道。

  阿桃阿木领着阿南果儿去端水,陆定留在果园看剩下的果子,这个夏天都没怎么回来。

  想到吴家那边坚决不肯松口,凝香叹了口气。

  陆成卸完驴车,暂且没抱车上的几筐沙果,边朝媳妇走边伸出大手晃了晃,一脸得意。

  凝香笑了,小声问他:“五百两?”

  “还有二十两零的。”果园又赚钱了,媳妇也要给他添丁了,陆成心情特别舒畅,扶着凝香往灶房走,揉着她小手说甜话,“明天进城存钱庄里,顺便给你买几匹好料子,做完月子该瘦下来了,好好打扮打扮。”

  家里银子越来越多,凝香不再管他,察觉他手越来越不老实,瞪了他一眼。

  陆成乖乖松开媳妇,跟孩子们去洗脸。

  吃完晚饭,阿木阿南跟姑姑回老院睡觉去了,凝香一家三口坐到炕上,陆成掏出银票给妻子数。每年果园卖钱,凝香都会喜滋滋地清点一番,这次果儿也笑嘻嘻地坐在旁边,娘亲放下一块儿银子,她捡起来摸摸,再放下去。

  “这些银子都是果儿的,等果儿长大了,给果儿买花布做很多很多新衣裳。”陆成稀罕死了自己的大闺女,将果儿抱到腿上,低头亲了一口。

  “也给娘亲买!”果儿最孝顺了,认真地告诉爹爹。

  陆成点点头。

  “还有妹妹!”果儿又摸了摸娘亲的肚子。

  陆成还是笑着点头,凝香微微皱眉。阿南要走了,她更想生个儿子了,不然外面肯定有人说闲话。生了儿子,堵住那些闲言碎语,往后再生儿子女儿都不怕了。

  “洗洗手,睡觉吧。”娘俩将钱罐子倒腾了一遍,事毕陆成下地,收起钱罐子,端水过来伺候媳妇女儿。

  收拾好了,凝香慢慢躺到了炕上。

  果儿还没困呢,乖乖躺在娘亲旁边,轻轻摸娘亲的肚子,“娘,你什么时候生啊?”

  最近小丫头每晚都要问一遍。

  凝香好笑地抱着女儿,“快了快了,果儿别着急。”

  果儿点点头,靠在娘亲怀里睡着了。

  哄了女儿,凝香慢慢挪到陆成这边,换成陆成哄她睡。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凝香晚上梦到了一堆白花花的银锭子,特别大,挂满了家里的果树。她跟陆成着急地摘,怕被人发现露财,摘着摘着果儿领着一个男娃娃走来了,有模有样地教弟弟跟她一块儿摘。

  凝香纳闷地问女儿从哪捡来的弟弟。

  果儿脆脆地说娘亲生的。

  凝香瞅瞅男娃,低头看肚子,这一看吓了一跳,自己肚皮怎么瘪下去了?

  凝香吓醒了,屋里黑漆漆的。

  她重重地喘气,陆成跟着醒了,紧张地问她:“香儿,要生了?”

  凝香摇头,刚想说自己做梦了,忽然感觉下面……

  凝香深深呼吸,毕竟生过一次了,很快平静了下来,镇定地道:“好像是,陆成,你抱果儿去老院,再让翠丫去请产婆……”

  “我知道,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回来。”陆成飞快披衣裳下地,点上油灯,连人带被子抱起女儿,大步出去了。

  凝香身上是中衣,她慢慢坐起来,抓过衫子套上,穿好了,前院传来翠丫急匆匆开门的动静,后院陆成大声喊二婶。

  那一刻,凝香心里出奇的平静。

  ~

  天亮了。

  院子里,果儿紧紧攥着哥哥的手,杏眼盯着窗台,不知第多少次问哥哥:“娘生了吗?”

  阿南摇头,“没呢,妹妹别急。”

  果儿重重地吸了口气。

  这边有潘氏烧水,翠丫在老院做了早饭,叫孩子们过去吃,大人们肯定没心情了。

  阿桃阿木阿南果儿一边两个坐在木桌前,阿桃阿木自己剥鸡蛋,阿南先给妹妹剥。

  “哥哥快点,我饿了!”果儿着急看娘亲,想快点吃饭。

  阿南立即加快速度,就快剥完了,忽然听到小孩子哭,哇哇的,像妹妹张嘴大哭的时候。

  四个孩子一起抬头。

  “嫂子生了!”阿桃最先反应过来,放下鸡蛋,第一个跑了出去。阿木阿南紧随其后,果儿人小腿短,从板凳上站起来时姑姑已经跑没影了,舅舅哥哥正要跨出门槛。小丫头急着大叫:“哥哥等我!”

  既然没喊舅舅,阿木就当没听到,风似的追了出去。

  阿南迫切想知道娘亲生了弟弟还是妹妹,也继续往前跑。

  “哇”的一声,果儿哭了,孤零零站在灶房,仰着脑袋张着小嘴儿嗷嗷哭,又气又着急。

  “妹妹别哭,咱们快去看娘。”阿南听到哭声,吓了一跳,赶紧又退了回来。

  果儿立即闭上小嘴儿,攥住哥哥的手一起往外跑,白嫩嫩的脸蛋上挂着两串泪疙瘩。

  孩子还没收拾干净,陆成也不能进屋,砸着拳头在灶房里来回地走,一转身看到孩子们过来了,伸手拦住,“不行,现在还不能进去。”说完瞥见女儿脸上的泪珠,伸手帮她擦了擦。

  “哥哥不等我。”果儿没忘了告状,赌气甩开了哥哥的手。

  阿南担心地望着爹爹。

  陆成眼睛盯着门帘,双手分别搭在一双儿女头上,敷衍地揉了揉,“娘肚子疼,不许吵架。”

  果儿抿了抿小嘴儿。

  阿南松了口气。

  产婆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褶子,笑眯眯恭喜陆成:“恭喜陆老爷,太太给您生了个胖小子!”

  “给我看看。”陆成兴奋地接过儿子,先瞧了一眼,又急着问产婆,“孩子他娘呢?”

  “挺好的,太太身子硬朗,再等会儿就能进去了。”产婆笑道。

  陆成彻底放松下来,见四个孩子快将他团团围住了,哈哈大笑,蹲下去跟他们一起看。

  刚出生的男娃,再胖也胖不到哪去,小小的,特别白净,陆成的大手凑过去,一黄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成不高兴了,打开襁褓盯着儿子的小鸟看了两眼,忍不住嘀咕道:“小子长这么白做什么。”

  “哥哥舅舅也白!”果儿扭过脑袋,看着哥哥舅舅道。

  陆成在心里嘀咕女儿,小丫头懂啥,那俩都不是他生的。

  “像我嫂子。”阿桃突然道。

  “像舅舅。”阿南小心翼翼地摸摸弟弟头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像我!”果儿不甘落后地道。

  陆成:……

  陆仲安凑过来看自己的侄孙,陆成余光里瞥到长辈,充满希望地问他:“二叔说像谁?”

  他的儿子,最该像他啊。

  陆仲安摸摸下巴,视线从侄孙身上挪到阿木脸上,来回瞅瞅,道:“外甥像舅,确实像阿木。”

  可把阿木美坏了,咧着嘴笑。

  陆成不死心地盯着儿子,越看越觉得儿子明明很像他。

  “眼睛像你们陆家人。”潘氏在屋里说了句公道话,桃花眼,长大了定是个爱招惹姑娘的祸害。

  陆成登时笑了,低头亲了儿子一口。

  大家都笑,只有阿南,瞅瞅弟弟再瞅瞅舅舅,眼帘垂了下去。

  外甥像舅,他就不像,因为他不是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他的眼睛不像娘亲也不像爹爹。

  当里面收拾妥当了,陆成抱着儿子领着孩子们进屋看媳妇时,阿南有点不想进去,站在灶房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落下来的门帘。

  第二次生,凝香轻松很多,躺在炕头,笑着看丈夫他们逗孩子,看了会儿忽然发现少了一个,扭头转向门口,问陆成也是喊孩子,“阿南呢?”

  阿南听见娘亲叫他,立即跑了进来,努力笑,凤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难过。

  旁人看不出来,凝香最明白阿南的敏感,心疼极了,故意看看小儿子,认真道:“要我看啊,他下巴像阿南,长大了肯定跟他哥哥一样好看。”

  阿南凤眼一亮,噌地爬到炕上,看爹爹抱着的弟弟,小手摸了摸下巴。

  陆成与妻子对个眼色,懂了,跟着说哥俩像。

  阿南终于笑了,看弟弟也顺眼了很多……

  ~

  母子平安,陆成请来柳溪村的徐守梁一家,晌午自家人先大吃一顿,洗三再待客。

  牛牛来了,孩子们又在院子里玩闹起来,玩够了过家家,要去大门外面堆沙子,阿木领头往外走,浩浩荡荡的,未料迎面撞上另一队浩浩荡荡的大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戏台子唱戏的。

  阿木盯着最前面的公公,愣了愣,在对方开口前明白了,扭头喊姐夫:“姐夫,唱戏的来了!”

  一定是姐夫太高兴,请了戏班子来热闹。

  陆成在后院收拾鱼,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放下菜刀,走到北门口往前面望。

  看到一群官爷,有太监有侍卫,其中与太监并肩站着的,正是萧珞的心腹侍卫楚刃。

  陆成在心里骂了声爹,不是答应等媳妇坐完月子才来接阿南的吗?

  可是再愤怒,陆成理智还在,吩咐翠丫去屋里守着媳妇,不准凝香起来,他大步过去。

  “敢问是陆老爷吗?”

  穿绛红衣袍的公公甩甩拂尘,恭敬地问。

  陆成愣住,疑惑地看向楚刃,见楚刃点头,他茫然地点点头。

  公公笑了,取出圣旨道:“泰安府东林村陆成接旨。”

  陆成没接过旨意,但他看过唱戏的,明白过来,按萝卜似的将孩子们都按跪在了地上,他也匆匆跪了下去,跪好了,想起什么,慌忙解释道:“我媳妇刚生完孩子,就不用出来跪了吧?”

  公公看着他,哭笑不得。

  按道理,陆家老小都得出来跪,可皇上提前打了招呼,说不能给陆家添麻烦,他在镇上住了半个月,就是在等里头那位农妇生完孩子再来送个双喜临门。如此盛宠,他哪还敢要求陆成媳妇必须出来下跪?

  摇摇头,公公打开圣旨,扬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泰安府东林村陆成淳朴忠良,智勇双全,曾救朕于危难,于皇室社稷有功,封忠义侯,赐府邸忠义侯府。念陆成之妻徐氏初诞麟儿,特许一个月后进京领赏,面圣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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