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见过我的祖母,她是一个优雅的如仙般的老人。她会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在我跌倒的时候站在面前,微微弯腰,对我伸出双手,安定的笑着说,‘阿昔,不要哭,自己站起来’。”夏颜悠悠的回忆着,往事,如清澈的泉水,将她包裹起来,清洗世间的尘埃,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
祖母的死,突如其来,但也在意料之中。夏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老夫人有心绞痛,一贯虚弱的身体却支撑了近二十年,却也在一夜之间,驾鹤西归。
夏颜记得,祖母死时的容颜,是平静的,彻底的痛苦之后,得到解脱时的平静,是登往极乐世界了吧,每每望着星空,她总是这么想着。祖母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都是人世间的一阵风,都是河畔的一丛花。在死后,归于原来的那个地方。那祖母,就在她的身边吧。
是的,祖母就在她身爆伴随着的,是她血液中那不能逃避的病痛。
当夏颜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觉自己竟躺在房中。混乱的记忆在一瞬间没有了头绪。四周关心的或者伪装成关心的问候嘈杂着,阻止着她的回想。
是怎么回事?她问自己,明明在弹着六弦琴,怎会…
她心下一冷,是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她晕了过去,同时感觉到的,还有心口清晰的痛与压抑。
这是祖母的家族中带着的病,她记得,父亲说过,祖母家中的女子,都因此而死,没有人可以幸免。一切,都是或早,或晚。
幼时印象中美丽的姑姑,也是在某一日,那样痛苦的跌倒在地,却再也没有醒来。
夏颜的手,冰冷。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苍白的皮肤下脆弱的血管中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凝固了,消失了,死去了。
“我知晓的,这个病,无人可治,却怎知某日妈妈带了个人来。”她继续说道。
那是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身着粗布衣,始终戴着个斗笠,雪白的胡须长至胸前。他的手,粗糙而干燥,带着药材的气息。夏颜感受到他的手指稳纹地搭上她的脉搏,传来柔和的体温。
是幻觉吧,怎么觉得不那么难过了呢?
“你的病,是不治之症,只可长期调理,无法根除。”他收回手,语气中无法捉摸透他的情绪。似是没有看到夏颜的目光,他自顾自的说着,“但是,老夫有一服药,服用后,可与得病前无异,只是,若再得什么病症,就难以医治进而旧病复发,或早或晚,暴毙而亡。”
没有再说什么,再说,也毫无意义。
最终,都是死亡,唯一的不同,便是这死亡到来的时间,还有要面对的痛楚。
“那就有劳先生开药了,但愿先生的药真能如先生所言,与先前无异。”
她说出了她的选择。
老人的眼中闪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意料之中,是于心不忍,是与己无关,或是更多的,一闪而过。
她是在赌,赌自己的命有多长。其实她是不想再活得吧,其实她的心中也是希望可以快点死去的吧。所以,她才会选择那近似毒药的药剂,唯有用掉最后一个机会,她才能离死亡最近,而不是如祖母那般的,拖拖延延二十多年。祖母有她期待的,有活下去的理由。而她,手中有的,却只有放弃的借口。
回想起来,那碗药刺鼻的味道似乎还在鼻尖蔓延,充斥着她最细微的神经,不能拒绝,这是她的选择。
那几近粘稠的药汁是老人熬了十四日的结果,放进的药材,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只是自顾自的熬着药,看着她喝下后,安静得收拾完东西,离开。
第二日,她便又一次着琴,出现在目光聚集的地方。
原本以为会很快的死去,只要一个小小的病,就可以了吧。却怎知,这漫长的一年,她竟安然的渡过,直到她开始怀疑,自己如此的念头是否因着他的出现而动摇时。她却已没有多少的时日。
生命,就是这般的作弄。
因黑夜来临而渐渐昏暗的房间,夏颜一动不动的看着林复,他脸部的线条,在朦胧中,愈发的柔和,带着一种毛茸茸的。
又或许,是那一剂药,成全了她今日得以与他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