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安静的地方,有温暖的风,娇媚的雨,和蓝色的天。
青舞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便死去了,她死前执拗地要唤她的女儿为青舞,即使她父亲认为这并不是个贤良女子应由的名字。但是,他难得的爱她,唯有应允。
只是,父亲的爱,并没有因妻子的死,而转移到青舞身上来,丧期一满,新嫁娘便到懵懂的女孩的生活中。而父亲的关怀,也完全的落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只因她在不久之后,诞下了一个男孩。
也就是在那一年,五岁的青舞,遇见了七岁的林复。
那是个落英缤纷的日子,细小的不知名的飘在女孩的肩头与发梢,随着她的笑容,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回想起来,那是段最快乐的日子。
她抚琴,他倾听。
他吟词,她欣赏。
犹记得当时,依然年少,他说着,她笑着。不知不觉中,爱慕在两个人无意间触碰到的手臂的缝隙里,滋生。用时光为养料,培植起的,是欢喜的苦涩。
“君苻。”那一日,梅花开遍山野之间,连白色的雪,都带上了似有似无的香气。少女的脸颊微微的绯红,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
少年只是微笑着望着她,他喜欢看她偶尔无措的样子,透着孩子气的一面的可爱。
时间,很长,年少时候的时光,总是很长很长的,如同天空的云彩,无论过多久,抬起头,它依旧在那里,缓缓地,永恒地,在天空漫游。
多久后的事情了,那一句轻轻的“我喜欢你”才在耳边响起,少年欢喜的笑着,明亮的眼睛弯成细细的月芽,“我也喜欢你。”
喜欢,是多么简单的事情,说喜欢,就是喜欢了。
喜欢,使多么困难的事情,被阻止,就远远的隔离了。
青舞在房间里绝望地敲着门,没有人肯为她打开那把锁,连窗,都被锁上。
只因继母要她嫁给一个她指定的人。那是个无赖,一个有钱有权的无赖,为了日后她的儿子可以有更好的仕途,她为什么不能牺牲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呢。
女人的冷酷,有的时候,是让人麻木的彻骨。
青舞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人能帮助她,她的君苻,在触不到的地方。
第一个月,她疯狂的喊叫,直到喉咙沙哑。
第二个月,她用力的哭泣,直到眼泪干涸
第三个月,她静静地望着他的方向,一个决定,在她的心间扎下了根。
“母亲,我答应您,一切都听您的。”
她终于获得了自由,哪怕只是在府中花园里的自由。她从未觉得,阳光是如此的,微风是如此的轻柔,鸟儿的啼叫是最美好的乐曲。她让自己表现得快乐,她必须要快乐。因为有一双眼睛,在每一处,都死死的盯着她。
林复再一次见到青舞,是在三个月之后了。那是个炎热的夏季,从未有过的烘烤着大地。
那是青舞出阁的日子。
只有在这一天,她才能踏出家门,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月依旧在暗色的天空中,她终于得以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少年。这是她出阁的前一日。
他憔悴了,他沉静了。隔着花园某处的断裂,他站在她的面前,那样清晰的,生动的,真实地存在。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这一切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青舞。”他喉间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再多说一句,眼中的泪便会溃堤。但是,他很想知道,为何她的眼中深埋着那样的绝望与坚持。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她枯瘦的身影,她受了多少的折磨?
“君苻,我们都无能为力。”她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仅一句,他就能明白。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这是她苦苦哀求府中的花匠通知林复才得来的机会。她不愿,让太多的人替她背负。
是月光太明亮么,在转身离开时,她看到了他眼角噙着的泪。
够了,有你的泪光陪着我,再长的夜路,我也不觉害怕与孤单。
青舞微笑着,穿戴起嫁衣。四周的喧闹忙碌的人,还有更外面吹吹打打的迎亲队的乐声,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微笑着,梳妆罢,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君苻,今日,我便是嫁给你了。
迎亲队迎来的,只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