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凌凌的声音细如蚊蝇。
我放弃了马从正门逃出的念头,硬着头皮将灯光打向了房间其余的地方。但看起来整个客厅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件家具。
突然,在天花板附近,我终于发现了一条很大的白色横幅,面用潦草的黑字胡乱写着:
——辛苦孙杰,但请留下凌凌——
看到那行文字,凌凌失声地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来见你母亲的吗?她在哪儿?这真的是你家吗?”我问道。
凌凌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大衣里,分明是在央求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别怕,有我呢。”我轻轻地拍着凌凌的脑袋,安慰道。
现在看起来,这一切越来越像是一个圈套了。无论幕后是谁在作怪,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她一定对我和凌凌非常了解,而且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两个人会同时到来。
难道……是那名出租车司机?
不对,他与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偶尔被我们碰的,怎么也不应该是他干的。我下车后,明明看到司机仍坐在出租车里,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了。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也对他没有太大的好处。
我果断地排除了那名司机的嫌疑。那么,还会有谁如此了解我们呢?
看来,只有让我们现在亲自去查明了。
我又发现,在客厅的左侧还有一扇木门,我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它。里面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还有一些残废了的木椅。
“你站在这儿。”
我让凌凌留在了门外,一个人步入了这间屋子,我拨过木门,仔细查看了一下,并没有门闩之类的东西了,才放心地让凌凌也进来了。
桌面铺了一张破旧的绿色毯子,一些深色的污渍在面非常显眼,而且是新鲜的,看起来应该是油污之类的东西。难道这是什么人的餐厅?
凌凌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说道:“那个角落里,有柜子。”
我用手电一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异常破旧的大柜。我用脚踢开地散落的板凳腿,开辟了一条路,通到了那个柜子跟前。
“啊——!”凌凌看了一眼柜子正面,立刻尖叫一声,捂住嘴巴躲到了我身后。
在大柜子本应是一面镜子的地方,居然是一张恐怖的画像。画面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身穿紫色旗袍,口微张着,眼睛极不自然地斜视着方,仿佛死鱼一般。而她的嘴角,正在向下淌着红色的鲜血。
“哧溜”一声细响,一个黑影从柜顶闪过,随后画像所在的那扇柜门突然打开了,里面数不清的杂物“哗哗啦啦”地倾倒在了地,有些甚至还落在了我的脚。
我大概看了看,破破烂烂的衣物、各种各样的帽子、破了大洞的围巾,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麻袋滚落在不远处。
我弯下腰,拎着袋子底部将它口朝下猛地提了起来。
里面的东西无声地落在了地,是黑乎乎的一大团。
我用手碰了碰,软软呼呼的,还有弹性。我又壮着胆子,将脸贴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大块黑色的长头发!
莫非里面是一颗人头?!
我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个麻袋提起来轻飘飘的,除了头发,根本不可能有别的重东西在里面。
砰砰砰!砰砰砰!
这间屋子的门突然离奇地响了起来,明显是有东西在敲着它。但传来声音的部位却很低,几乎贴着地面。
我的手电依然没有及时地帮助我们看到那到底是谁,只是用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幽灵般的影子,一闪而过,拐了个弯溜进了墙后。
我立刻追了出去,看到与餐厅一墙之隔的是一道脏兮兮的楼梯,一直通到了楼。在我们的右侧,还有两扇门,但是被锁得紧紧的,打不开。
砰砰砰!
同样的敲击声又出现在了楼梯的半截处,那显然是木头被击打时发出的声音。
我低头看了看凌凌,她也正在哆嗦着嘴唇看着我。
虽然我也已经是神经紧张到了极点,但还是强作镇定,给凌凌打起气来:“江警官,你这样怎么能行呢?这还没有见到坏蛋呢,怎么就成这幅模样了?”
“我……”
“就这点胆量,还想考警校呢?长大了半夜敢一个人出去厕所就不错了!”我揶揄道。
“你……好可恶啊!”
“哎呀——!”我被凌凌狠狠地拧了胳臂,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砰砰砰!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距离和方向,在半截楼梯的某处再次响起。分明是在引诱我们跟随着他。
“长官,是撤退还是前进,请您下令!”我有模有样地请示道。
“我命令你,前进!”凌凌状着胆子说着,然后把我推到了前面,而且还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
我见激将法果然有效,心里暗自高兴起来。我又举起了手电,把凌凌护在身后,接着向前探去。
前面只有整整八级台阶,然后就转过一个平台,拐了弯,继续向延伸。台阶看起来挺干净的,只是瓷砖已经严重地剥落了,在一级台阶的根部,居然还有一个圆圆的老鼠洞。扶手已经锈迹斑斑,散发着浓厚的铁锈气味儿。用手一摸,就能抚下一层铁锈的碎渣子。
那个声音似乎是在我们头顶的某处。
我急于看个究竟,就“噔噔”一步两级台阶,连了两步,可第三步正要落下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从面垂了下来,碰到了我的脑门。
粉红的高跟鞋,冰凉的脚,还有惨白的石榴裙……
那居然是一具吊的死尸!
嘣!我的前脚落空了,没有踩在下一级台阶,而是落回了原处,身子打了个趔趄,整张脸都蹭在了那满是灰土的裙摆,给它施加了不轻的重量,将那位吊死的女同胞扯了下来。
我已经受够了,本来没打算再去抬头看那女人的脸是什么样的,反正不会太好看。但我分明听到她落地时,发出的是一种“框框当当”的闷响。
如果是一个实心的人体,落地时怎么会是这种声音呢?
经过一定的思想准备,我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身,只见她的头部白的很不正常,甚至光滑得泛着光泽,黑色的头发也已经跟头皮黏在了一起,边际模糊不清。
凌凌不知哪来的胆子,用手指敲了敲女人的头盖:“这是一个塑料假人?”
“是啊。”我肯定道。
经过细察,我又发现,在平台边缘的一段墙壁有一扇很小的玻璃窗,只有一块玻璃,且无法开启,外面还歪歪斜斜地钉着许多模板。虽然从别墅外面看起来,这些窗子被封得严严实实,可凑在窗前,还是能够透过缝隙看到房子外面的情景的。
这种情形让我想到了碉堡的机枪孔。外面的人看不到里头,但里头的人却能把外面观察得一清二楚。
这些窗子以这种方式封钉着,不正是可以起到窥探外界却又不被发现的作用了吗?
嚓——!
“谁?”凌凌甩仰起头,惊叫道。
“怎么了?”我急忙将光芒射向了凌凌头顶,面只有一段护栏。一个类似窃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并很快远去,听起来阴险无比。
“刚才有人摸我的头。”
我又环视了一圈,说道:“我们周围真的没人啊。”
凌凌不说话了,她抬腿几步迈过平台的假人,站在那里朝楼喊道:“死老太婆,你快出来呀!”
黑暗中,这声呼喊几经墙壁折射,最后又汇聚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断定,这房间绝对不像凌凌说的那样是她的家,到这里来也不大可能是来找什么妈妈的。莫非凌凌一直在对我隐瞒着什么?
一股复杂的情感突然涌了心头,其中包含着对未知的恐惧,也包含着被利用的愤怒感,更夹杂着对凌凌的无限怜悯,如此的迅猛,几乎冲昏了我的头脑。
我再也按耐不住,摇晃着凌凌的双臂,大声问道:“这个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快告诉我!你一直在骗我!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凌凌你来呀……我送给你朵大红花……”
一个饱含幽怨的女声飘渺婉转地唱起歌来,然而却明显不是凌凌,那声音来自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那种凄凉的嗓音简直就是在招魂。我感到头皮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
伴随着歌声的响起,传来声音的那个房间也突然有了一丝微光,透过门梁的玻璃,天花板被映得昏黄,摇曳不定。
我什么都不顾了,不管屋子里那个家伙是谁,我都饶不了她!
我很响地踩着楼梯的台阶,给自己壮着胆子,冲了二楼。一扇暗红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射着烛光。
砰!我一脚踹开了那扇门,屋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无论是屋里的气味儿也好,还是摆设也好,都让我瞬间坚信,这世界居然真的有比我更邋遢的窝囊废!
其实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一张糟透了的桌子,面摆着一部收音机和一个灯罩,里面的烛头正燃得起劲。一张不知哪朝哪代的旧床,面胡乱铺着厚厚的碎棉花条。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坐在床沿,虽然看不清长相,我还是能感到她在一脸奸笑地望着我。
“孙杰……呵呵,我可把你盼来了!”那个女人软绵绵地说道。
“你是谁?”
那个女人站了起来,走到桌旁,让烛光照亮了她那充满沧桑的老脸。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多年的“羊羔疯”!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呢?”
“‘羊羔疯’?怎么会是你?”我惊呆了。
“不敢相信吗?要不要好好看看?”‘羊羔疯’说着,就朝我张开双臂,做拥抱状走来。
“你……不要过来!”
我急忙退后,并伸手向后抓着,想摸到凌凌的胳臂,确保她还安然无恙。可是,我抓到的,却是一只毛乎乎的,细如婴儿的手臂。
“凌凌!”我猛挥一下,甩掉了手里的那个东西,向后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了。凌凌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地板,不省人事。
“吱——吱……!”
再看羊羔疯的肩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猴子,立在那里发出着刺耳的笑声。
如果凌凌有个三长两短,我……
反正我已经无所顾忌了,凌凌已经躺在了地,这个疯女人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彻底爆发了。
哐当!我使出全力,朝栏杆狠踹一脚,伸手将一根锈了的铁杆摇撼下来,紧握在手里,劈头就要朝羊羔疯抡去。那只瘦猴子吓得赶紧溜了下来。
“够了!”羊羔疯咆哮道。
我哆嗦了一下,停住了。
“你以为我让你们来就是让你打我出气的?”
“你想怎样?”我问道。
“呵呵,想拉你下水呗!”
“想让我跟你一样做神经病?休想!”我不屑地说道。
“那……我问你,大二的时候,你为什么天天都逃课?”
“大学生逃课很正常嘛!这……等等,你怎么知道的?!”我震惊了,这可绝不是她应该知道的。
“那天凌凌给你盘的头发一定很漂亮呢!哈哈!”羊羔疯笑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从牙缝里挤出道。
“那是当然!因为我一直都在关注你啊!”
“你……个……偷窥狂!”我愤怒了。
羊羔疯说道:“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管你说的多么好听,光是你对凌凌所做的这些,就不能令我饶恕你!”
“凌凌嘛,放心,她没事的,只不过被点了穴。”
我不放心地去把了把凌凌的脉搏,还算正常。
“说,你到底想怎样?”
羊羔疯没有马说什么,而是走过来,轻轻地将凌凌抱起,放到了她房间的床,还小心地给她盖了被子。
但凌凌带着的小粉包却被她取下,从里面拿出了好多巧克力、饼干、鲜奶之类的小食品,起劲儿地吃喝一通。
“我想跟你聊聊,而有些话我不想让小姑娘现在知道。”
我看羊羔疯并不像是带有恶意,于是便答应了。
“首先,我必须承认,我们的谈话会进行得非常艰难,因为有些事实会让你异常难以接受。”
我自幼便喜欢猎奇,读过的世界奇闻趣事更是不计其数,难道还会被她的疯言疯语吓到?我根本没当回事:“怎么?你想说什么?你是外星人派来的间谍?你是被冤魂附体多年的躯壳?或者……你就是是凌凌的亲生母亲?再或者……”
说到半截儿,我突然停住了,仔细地打量着羊羔疯的脸。
确实……很像很像!眼前这个羊羔疯,虽然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观其容貌,确实同凌凌有惊人的相似!比那个少妇至少与凌凌长相相仿一百倍!
“是不是突然觉得凌凌和我很像啊?”羊羔疯阴森森地问道。
“好,我可以相信你是凌凌的生母。”我点头道。
“不仅如此。”羊羔疯转过脸,示意我跟她到凌凌的跟前,“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羊羔疯说着,轻轻将被子掀起一角,撩开了凌凌左臂的衣袖,一道长长的人字形伤疤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问道:“你知道她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知道。”羊羔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掳起了自己打着补丁的袖子。
一道可以说一模一样的疤痕清晰地镶嵌在那里,就在羊羔疯左手腕的附近,与凌凌那道相同的位置。
“你们俩是……双胞胎?”我天真地问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但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不,我就是江凌凌。”羊羔疯平静地说着,放下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