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窗外刺耳怪异的尖啸吵得人辗转难眠,军用被子xian起,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穿衣下床。
佩剑的环扣激烈作响,垂落的红发在深夜里如同一簇暗淡的火焰。
“琳达!琳达!”大声呼唤守在门外的副官,着装完毕的火鸟军团长脸色不善,“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了,才睡了一会儿就被吵醒,实在又困又恼火。
“刚派了奇尔玛去察探,还没回来。”琳达一板一眼地汇报。听出言下之意,希莉丝眼中的惺忪一扫而空,冷笑:“竟然让那帮怪物混进宫里,西城的哨兵是稻草人吗?”对这种敏感的话题,忠心的侍卫只有沉默。
“哼,我们走。”披上羊绒斗篷,南城的公主大步走出寝宫。
夜色像密不透风的黑色帆布包住视野,庭园里的永明魔法灯不知为何都熄灭了,建筑物里也没有烛光透出,诡异的情景使希莉丝心里飕飕地冒寒气,无法不往坏处想。
幸好照明术还能使用,她的心踏实了一点,快步奔向临时用作军部的官舍,身后紧跟的脚步声也让她大为镇定,然而她意识的一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停下四望,顿时毛骨悚然。
走廊上原本并列的女神像全部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塑像,咧着大嘴似乎在狞笑,玉石栏杆布满新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琳达也发现了,颤抖着kao向她:“阁…阁下。”
“装神弄鬼地家伙。”看出这是虚假的幻术,希莉丝挥剑砍下一颗怪兽脑袋,一声尖叫划破静夜,首级骨碌碌滚到她们脚边,双目大睁,赫然是一张少女的脸。
“奇尔玛!”
“集合大家。我要知道多少人失踪了。”竭力维持冷静,希莉丝下令。哨声吹响后约莫半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跑来。
结果比她预计的好,整支近卫骑士团,只损失了十来人,还有个小队长提供了有用的情报:“所有的西匪…西城士兵都出去了,我碰上朱烈斯团长的队伍,问他们去干什么,他说以我地权限还没资格盘问他。叫我乖乖回家学着带孩子去。”
“这群土狼!”不是为侮辱的言辞生气,人人都知道西城军外出地目的,恨不得追上去乱刃分尸。希莉丝也是心神不宁,又气又急:“夏亚呢?”
“和他在一起。”
希莉丝咬牙,她本以为身为雷神的神眷之女,西城大祭司应该不会受恶魔的煽动蛊惑,却忘了她和血徽佣兵团长形影不离,夫唱妇随。而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外表和善。实际上是个偏激的仇外份子。西城人多数都有这个倾向,以抢夺、屠杀他城人民为乐。
自从支撑四方结界一角的南城城主蕾雪.依娃意外亡故,越来越多的低级恶魔出现在首府拉鲁,搅得人心惶惶。最糟糕地是它们还和负面感情起了共鸣,烧杀掳掠的事件时有发生。到了今天,那群无法无天的疯子居然集体跑上街作乱了!
不敢想像激起民变。双方冲突的下场,希莉丝带领人马冲出王宫。
东方的天空已蒙蒙亮,照出一片灰蓝色调的惨景,其中夹杂着刺目的火星和滚滚黑烟,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撕破地麻袋倒出麦子,一粒粒浸饱了血液。旁边有一只死狗,头被劈开的婴儿趴在离母亲的手不远处,那妇女背上深刻见骨的伤痕明显是西城士兵爱用的重武器所为。
时间和空间好像错乱了,这场开始不久的屠杀竟然结束得这么快,没有传入南城士兵地耳中。希莉丝失神地走着。踢到一只破碗才停下来。踉跄了一步,视线游移不定。像做梦一样找不到方向。
这一刻,她恍惚想起当她还是个冒险家时,曾和同伴们一起回到这个城市,那繁华鼎盛的市容,如今……却变成这样。
不止一个抽泣声响起,她没有勇气回头,尽管她早就隐隐预感到这一天。
“是你!都是你!”一个士兵愤怒地扔下骑枪,尖声道,“是你带着那帮强盗侵略我们的城市!伙伴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从这种人的命令?”无人响应,但沉默下酝酿的却是相同的不满、恨意、悲愤,平常一定会制止的琳达也闷不吭声。希莉丝心一沉,表面不动声色,冷觑了带头起哄的人一眼:“有空内讧,还不快给我搜。”
“……呸!”愤慨地别转头,那士兵飞奔离开,呼啦啦一大群人跟了过去,天晓得她们会跑哪儿搜。
红发少女疲累得连确认剩下的人忠诚度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往市中心走去,期间她清晰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一个。
“阁下!”琳达忽然窜上前,一把玩具小刀撞到她地盔甲,发出激烈地碰撞声落地。一个满身血迹的小女孩从一堆掩体后探出头,又丢出一把沙子:“滚!你们这两个无耻地背叛者!还我妈妈的命!”
“……让她去。”轻不可闻地一叹,希莉丝正要迈步,又有两个孩子冲出来扳手绊脚,挣扎中琳达被一只小手拿的尖锐石头刺穿脖子。希莉丝瞪大眼,惊怒交集地拔剑出鞘,等回过神,身边已躺了三具小身体。
呼……呼……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声,沾了满手鲜血,全身发抖。
“嘻嘻。”
娇媚得像从耳孔里钻进去,酥软了骨头的轻笑似真似幻地传来。她警醒,反射性地握紧剑柄。只见一团像是蝙蝠地黑影飞到空中,砰!变成一个美艳绝伦的女郎,冷傲矜持的神情反而使她更吸引人,傲人的曲线适当地遮掩,却平添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红润丰满的樱唇微微张开。仿佛随时会吐出绵绵情话,半掩的美眸水光潋滟。流转着摄魂夺魄地妖艳,这女子身上有一种魔性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最原始地**。
一对漆黑的羽翼在她背后散发着红光,乌亮尖头的尾巴缠绕在浑圆雪白的大腿上,更衬得她雪肤凝脂,风情万千。
“是你搞的鬼?”希莉丝努力不让声音发颤,对方身上的气势远非一般的小恶魔可比。“你是什么怪物?”
“答案1,神秘地美少女战士;答案2,魔王的左膀右臂;答案3,无辜的路人甲。”餍魔之王好整以暇地打了个响指,“只许猜一次,答对有奖。”
“……席恩的部下?”没有被她嬉笑的语气所唬,希莉丝的心直直往下沉。深渊领主的力量是她抗衡不了的,只有诺因那种魔法全才地怪胎和神明的眷顾者才能驱逐他们。但是想到国仇家恨,她还是默念祷文,决心奋力一搏。
没等她准备好,一层半透明的绿膜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这种负能量御壁是领主级恶魔的拿手好戏,不但隔绝元素还有信仰之力。可以说是法师和圣职者的克星,只有纯粹的物理打击、强到一定级数地精神力或神器级别的武器才能突破。
格蕾茵丝掩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别急啊,我今天可是专程来感谢的。”她双手一扬,令人屏息的绝艳脸庞浮现出不折不扣属于恶魔的微笑:“我们能有这么大一座城好尽情取乐,可多亏了你的帮忙。”这话如同一个大锤重重敲在希莉丝心头,尽管对恶魔玩弄人心的本领有所提防,她反复克制的罪恶感还是涌出来,勉强压下,以昂然的态度面对嘲讽:“本末倒置!你们这些该滚到黑暗最底处的怪物才是罪魁祸首!”
她却没想到。在辩解地一刻。她就已经心虚了。
“是你们那个恶心下流地王逼得我们反抗,是你挑拨那些西城士兵屠杀我城民众。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要脸!有种下来和我决一死战!”
“有趣的理论。”格蕾茵丝兴奋地tian了tian下唇,以她对负面感情地敏感,对方的心情简直一目了然:迷惘、痛苦、自责、悲伤……这个坚强又野心勃勃的人类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现在不过是色厉内荏地狂吠而已。
一挥手,希莉丝整个人飞向高空,全城各地正在上演的惨剧映入眼帘:饿死的饥民,惨遭凌辱的少女,杀人取乐的流寇,燃烧的屋宇……即使想闭上眼不看,还是一幕幕深印入脑海,那个恶梦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冰冷的手撩起她颈后的发丝:
“那么对他们说啊——我是抱着正义的仁慈心来解放你们,蕾雪的死与我无关,我不是要推翻她;西城的士兵是好人,他们本来是要帮助我们,是被恶魔控制才会无恶不作;罗兰.福斯也没有篡位的野心,是魔王蛊惑了他,逼他谋反——一切都是恶魔搞的鬼。”
冷汗涔涔而下,带着甜腻气息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一下下戳刺在谎言和自欺下溃烂的伤口,痛得鲜血淋漓。
“逃避吧,猎物越挣扎,收获的时候才越甜美啊~~~”
放肆的狂笑,使沉梦的灵魂终于惊醒,手指轻触的触感还留在肌肤上,历历在目的血色场景也徘徊不去,每一根神经都拧绞着痛楚。
苍白微弱的阳光照进卧室内,南城公主满身冷汗地躺在床上,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阁下?”琳达推门走进,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您怎么了?没事吧?”希莉丝愣愣地瞧着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没事。”好不容易翻身坐起,希莉丝一手掩面,指缝里飘出含糊不清的低问,“西城的人呢?”
“血徽的一个骑兵中队还泡在酒馆没回来,昨晚倒是没闹事。大概醉死了。”琳达愤愤地道,没注意她地上司肩膀下垂,似乎松了口长气。
……是梦。
恐惧稍微减轻了些,更多清醒的悲凉却涌出胸腔:梦中的情景,只怕是不久的未来。
无力的挥挥手:“你出去。”一等门关上,希莉丝抱拢双腿,头埋在膝盖上。纵容自己在无人的时刻软弱,这些天她老是做那种绝望的梦。被己城人民深恶痛绝地事实也令她心力交瘁,几乎快撑不住了。
肖恩!肖恩!
呼唤着远方的恋人,希莉丝唯一地希望就是正率部前来救援的苍穹军团长。
她佩带在胸前的星石胸针光芒一闪,宛如一只魅惑的眼悄悄睁开,又含着笑意合上。
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邱玲从床上惊跳起来,骇然瞪视房间角落明显是古董的穿衣镜浮起白雾。
当雾气散开后。清澈平滑的镜面显出一个令她万分惊恐地身影。
那人在屋里扫了一圈,淡淡道:“这是哪儿?”
“水水水水之宫。”邱玲吓得缩成一团,只差没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道,“拉拉拉菲带我来的,他说是他老师…不不不,我以前住的地方。”
似乎被人恐惧惯了,魔王对她这番夸张的表现没什么感想。确定部下不在后,欲言又止:“你……”
“什么?”邱玲好奇地眨眨眼,惧意略消。席恩摇摇头,打消了告知她真相的念头。这小妮子满脑子浪漫思想,对所谓前世今生的恋爱乐在其中;而拉菲格会误会他暗中破坏他们,就由得这两个家伙吧。
“不回来吃饭了?”他把话题拐回原来的目的上。邱玲一脸受宠若惊。呆呆看着他,无意识地答道:“啊,不…不回去了。”
点点头,没有废话,席恩切断了法术通讯。
他走后好一会儿,邱玲还沉浸在惊讶中。
这个人竟然会等她一起开饭。她不禁想起远在地球地家,疼爱她的亲人们,眼眶泛红。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了她,这次是一团水雾涌现,凝聚成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影。
“冰宿——”邱玲当场喷泪。跳下床扑向友人。踩到鞋子一头扑倒在地。
“傻蛋,轻一点。”四下环顾。东城满愿师有些意外,“我只是试试看,没想到这里的水元素真充沛。”
“是…是海底。”北城满愿师傻笑着坐起来,揉着通红的鼻子,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来救我地?”茶发少女叹了口气:“很遗憾,我的法术做不到,不过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邱玲讪讪而笑,想到呵护备至的恋人,脸越来越红。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冰宿不予置评,只道:“你待在这儿也好,省得被卷进去。多和魔王拉拉关系,说不定他会送你回地球,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地球……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名词,邱玲再也忍不住满腔思念,定了定神,她深深凝视友人冷漠的脸庞:“冰宿,你呢?真的不回去了?”
冰宿一言不发,她没有说出“我与他同进退”之类的话,但是她眼中的决心,却比任何山盟海誓更坚定。
邱玲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我舅舅和表哥那边……算了,说这些太早了。”远比外表羞涩的东城满愿师甩甩头,就算她有死地准备,留遗言这种事还是太肉麻了,反正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几个不死地家伙也会代传她的死讯,“——杨阳她们联系过你吗?”
“……没有。”邱玲抿了抿嘴,好容易挤出声音。冰宿瞥了她一眼,听出她地伤心,思考如何措词:“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啊。邱玲心下嘀咕,明知友人是宽慰自己也无法释怀。的确,她是个多余的累赘,可是她以为至少杨阳把她当朋友。冰宿能找到她,为什么她们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想到杨阳被掳时诺因等人的焦心如焚,再对比自己的待遇,邱玲委屈得鼻酸。不管有多么不情愿,她也鼓起勇气,参加了那场危险的战斗,然而在她被俘虏以后,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怎么能不寒心。
“收起你那张哭脸,我们最近都很忙。”冰宿永远学不会软语安慰人,哪怕她是好心,犹豫了一下,她坦然道,“要打仗了,你保重,我可能回不来了。”
“冰宿……”
挥挥手,东城满愿师中肯地道:“别老指望别人宠着你,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能依目含泪的邱玲震了震,lou出苦涩的微笑:“是啊,我老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没人说要当我的朋友……”她凭什么怪杨阳?
可是……可是……要说么?一定要说出口才算数?当那个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执着她的手跳舞,每晚弹琴给她听,在她寂寞的时候柔声劝慰,某些事就确定了吧。她也是因此忍着屈辱,尽力适应新生活,不再吵嚷着回北城,压抑对那位贤者的担忧,在她们把她排除在谈话圈子外时默默旁听——安分当一个食客。
区别只是感情的深浅吧。
沉重的寂然弥漫在室内,被冰宿生硬的低语打破:“未必是一厢情愿。”
怔怔目送投影碎散,领会了友人的意思,邱玲的双眼因惊喜而粲亮。
的确没必要沮丧啊。她咧着嘴擦干眼泪:杨阳不够朋友就不够朋友吧,她够朋友就行了,还有冰宿,嘿嘿。
静心审视今后的方向,她猛地回想起友人之前的告别,脸色大变,握拳思索片刻,跳起来往外冲:“拉菲,拉菲,我们回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