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你……也在北京呀!”她绞着十指,眼神躲躲闪闪,不知怎么,心里有点虚。
秦朗大衣半敞,神情平和,对着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小影。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这是自平安夜之后,他们一次见面,先前她悄悄地在娴宁书店见过的那一面不算。
“我来出差,有几天了。你呢?”
“我父亲身体不适,我昨天到的北京,娴宁让我帮她带点东西,我今天抽空到商场看看,没想到会遇到你,真不敢相信呢!”
“是呀,我也没想到,真是好巧哦!”
“我家离这儿不太远,和宣总过去坐坐?”
他也看到宣潇了,池小影心里面一颤,神情怅然。“我们……”
“小影,我觉得这条裤子还是怪怪的,你来看看。”试衣间的帘子一拉,宣潇探出头来,一眼看到了秦朗,脸色立刻就不爽了。
“你有我的号码,我还在北京两天,如果可以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秦朗低下眼帘,遮住一个男人能够压制的最大的隐忍。
“小影,快过来……”宣潇的口气有点急促了。
池小影抱歉地笑笑,“我明天就回滨江了,我……过去帮他看看。”
“嗯,去吧!”秦朗含笑点头,看着她慢慢地走进试衣间,试衣间的帘子“咚”地在他眼前关上。
他忍住心疼的剧痛,苦涩地倾倾嘴角。
小影还是选择了宣潇,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小影虽然口口声声说与宣潇再也回不去了,但是从她到宣潇工作室时,从她为宣潇一次次掉泪中,他就意识到宣潇在小影的心里面扎了根。宣潇如一团忽明忽暗的火,小影就是一只飞蛾,只要宣潇肯为她散一点光,她就会再一次痴痴地扑上去,哪怕曾经为他受过无数次的伤。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可他还痴望小影在一次次受伤后,学会了多爱自己少爱一点别人,这样他会以海一般的宽广去容纳她所有的伤痛,用自己比山高般的柔情温暖她的心。
现在看来真的是自己痴望了。
十五岁的差距对小影是个迈不过的坎,他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也是道坎,所以他才停下了脚步。
秦朗默默地再看了一眼密实的试衣间的帘子,转身而去。
去,也就是离开。
上一次他说暂时不打扰她,这个暂时将延伸到永远了。
永远,是个多么可怕的词。
他一次见到小影,她从雨地里站起来,与他隔着车窗,他多么庆幸她还活着,在庆幸之后,他为她脸上布满的酸楚和无助惊住了。她扭伤了脚,浑身湿透,还关心他的车有没有撞坏。
车没撞坏,他的心神却被撞上了,在拾起那本揉皱的结婚证时。
一次意外,又会延长到下一次的邂逅。在按摩会所里,她误会了他,很正义地教训他要注意社会公德。他想起她强撑的正儿巴经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于有缘的人来讲,世界有多小,他没想到他会很快地认识了她。宁贝贝的出现,江边共度的那个雾夜,她摇摇欲坠的婚姻……
一切,一切,他以为她是上帝体贴他孤单的灵魂特意安排出现的。
原来是上帝的戏弄,他只是他们夫妻之间感情的一块试金石。
秦朗只觉心被紧紧揪作一团,疼得牵扯全身。
但愿小影这一次不再受伤了。
“怎么样?”窄小的试衣间,两个人站着必须要紧贴着。宣潇把一身衣服穿好,举起手臂让池小影看看。
池小影心不在焉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我觉得可以呀!不老诚。”
“你好好地看!”宣潇突然抬起手捧住她的下巴,让她对着自己的双眸。“小影,小影……”他催眠似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如水的双瞳笼着一层湿润的雾气,把他一颗骄傲的心润得柔柔的,他轻叹一声,忽地,手微微用力,扶住她的脑后,一低头,含住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唇瓣,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舌头滑入她的唇,轻轻勾住她的舌,打了个旋,像要收回却又纠缠了上来,不轻不重,像是一场耐心而折磨的邀请。
池小影只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刹那间苏醒、活跃、狂乱不安地叫嚣,它们无声的呐喊汇成狂潮,一浪一浪向她袭来,令她心跳如雷,四肢瘫软,几乎站立不稳,理智微弱地抗议了一下,就呜咽一声,消失无意。
“先生,尺寸合适吗?”在外面等得昏天暗地的营业员忍不住出声问道。
“该死的……”宣潇恋恋不舍地松开池小影的唇边,低咒了一句,他忘形地都忘了这是在商场内。
池小影低着脸,又羞又窘,大气都不敢出。
他脱下大衣塞到她手中,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换下裤子,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营业员一瞧池小影绯红的脸颊,不禁张口结舌。“衣服包起来吧!她是我爱人。”
营业员朝天翻了个白眼,鬼才信呢,夫妻需要躲在商场试衣间里胡来吗?但看在两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上,一些话就咽回去了。顾客是上帝,千万不要和上帝过不去。
池小影直想捂着个脸逃出商场,还是宣潇自在,刷过卡后,拉着池小影,招摇过市。
人流喧嚣中,瞅着宣潇的俊脸,池小影生出一丝错觉,仿佛他们没有离婚过,一直是一对非常恩爱甜蜜的夫妻。
情不自禁,她把头凑近了他的肩膀,轻轻靠上前。像两枝柳条搭在一起,也像小猫睡觉时前爪抓住眼睛。
“真想这一刻是真的。”她脱口说道。
“你想忽视朗朗乾坤呀?”宣潇抽过手,改揽她的腰,站在一天的风雪里,“小影,这是真的,以前,我们对彼此都有误区,只要走出这误区,我们就会看清对方的心。小影,我们从头来起吧!”
他不是开玩笑,很认真很认真,眸子黑亮黑亮,目光清澈而纯净,有种绵延的缱绻在其中。
她的心轻轻地,轻轻地,砰然一动。
他等了一个世纪之后,终于看到她微微点了下头,“宣潇,我们先恋爱吧!”
老天,三十二岁的男人谈恋爱会不会太老了?宣潇苦着个脸,却又不敢反驳,生怕得罪了某位小女子,然后连亲近的机会也没了,不过,只要先把窥探小影的男人赶走,宣布了所有权,是恋爱还是复婚,那些是小事。
浪漫继续。
两个人又逛了几家商场,在路边咖啡厅喝了两杯咖啡,吃了点心,接着又去买了些北京特产。
在一家内衣商店,宣潇看到一身熟悉的家居服,蓝底青花,纤细的腰带,镶边的袖口。“我终于找到这身衣服了。”他笑着对池小影说道。
池小影没有吱声,只是把头抵着他的后背,眼里浮出了一层湿雾。
宁伊那天穿过她的家居服,她气得疯,赌气把那件衣服给扔了,宣潇却记在了心里。
买了家居服出来,两个人细步走着,手紧紧握住,再没松开。
冬夜天黑得早,又是大学漫天,街上纵然亮起一盏盏的霓虹灯,五彩的光束与雪花交相互映,美得令人目不暇接,还是贪恋着回家的温暖。
宣潇建议回酒店吃晚饭,池小影同意,腿逛得都麻木了,下午吃的点心还没消化掉,晚饭不急,而且好巧感到肚子微微有点酸痛。
各自回到房间洗漱,冲澡的时候,她看着腿间顺着水流冲下的一抹淡红,叹了口气。
晚饭后,宣潇跟在她身后。
“你干吗?”她挡在房门口,不让他进来。
“你说干嘛,谈恋爱呀!”他硬挤了进来,光明正大地答,趁她愣神的工夫飞快地啄了下唇。
“喂喂!宣潇,今晚……”她还没说出口,嘴巴被她堵住了,“我说过你所有的理由都已用完。”
“可……唔……”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吻了下去,她嘟囔了一会,乖乖不动了。
他不再说话,抱起她,直奔房间的大床,她躺在床上轻喘,两个人缠成了一团,很自然,很迅,她衣不遮体。
她慌乱着说不要,不要。
宣潇浑身紧绷到极点,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腿间,坚硬而灼热的触感霎时从她的掌心传来,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引起一阵难言的颤栗。
他飞快地除去自己的衣服,压上她的身子。
“小影,我……想要……”呼吸加重,心跳如鼓鸣。
他伸手除去她最后的内衣,池小影抓住了他的手,“宣潇,今天不行。”
“为什么?”宣潇野兽般低低地吼着。
她眼角飘着泪,羞愧万分道:“晚上好朋友刚到了,不信你看。”
他掰开她的手,难以置信地看去,果然如此。
他张大嘴,只是不知该放声大笑还是放声大叫。多可笑的事啊,简直像某种行为艺术,难得有适合的铺垫,适合的情调,适合的环境,难得小影解开心结,他也勇敢地剖开了心,可老天偏偏不许,大笔一挥,通通抹杀掉了。
“如果你实在想,我……们小心一点……”池小影不舍他难受的样子。
“傻瓜!”他平静了下心绪,把她抱进怀里,“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们还有以后呢!我再忍几天吧!但今晚,不准赶我走。”
疯了,抱着她绵软的身子,他的肌肤不可思议的烫。
池小影心中一荡,返身熄灭了床中的灯。黑暗里,她大着胆子贴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你……会吗?”他失声惊问。
她羞得咬住他的唇,“没有人生来就会的。”她借用他的话回答。
他整个人快乐得像升到了半空中,这一刻,他相信,她可能比他认为的还要在意他,不然依她那清冷自制的性子,怎么愿意做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这一晚,虽然没有真实进入她的身子,但相信还是因为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就在最高的一次起伏的顶点,一切归于平静之时,他亲吻着她的唇,抱起她,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间,柔声说道:“小影,我爱你!”
55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往江苏省滨江市,请大家赶快上车,回到各自的车厢,不要在走道上走动,谢谢!”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连着下了两天,都机场所有航班停飞,龙安公司的杨总动了巨大人脉,才在这春运暑期中买到了两张去滨江的卧铺票。池小影安置好行李,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比刚上车时又大了许多,雪片变成了雪粒,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地。她听着列车广播,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回家了。
想到回家,不由自主脸上就露出恬美的微笑,转过身看去,宣潇还在车门前和杨总一行人握手话别。这趟北行,收获很大。宣潇工作室与龙安公司签订了长期合作的合同,最近的协议就是那条连通几省的高公路。龙安公司为了表达诚意,甚至连预付款都汇到了工作室的帐号上,不仅这些,最大的收获是她和宣潇之间的坚冰已悄然消融。
“冷不冷?”列车门关闭,车轮在轨道上缓缓滑动,宣潇阔步走进了房间,拉过池小影的手,亲昵地贴着脸腮。这种卧铺房间里只有两张床,除了空间小点,但条件还算不错。
“车里暖气挺高的,不冷。我们要在车上呆一夜半天呢!我们都在滨江上的学,还没凑过春运的热闹,这次也算凑了一回。”池小影很兴奋。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一起脱了大衣,挤在一张卧铺上依偎着,失而复得的恩爱让两人好象回到了热恋期。
宣潇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拢在他的掌心,握牢,像是怕她受了惊吓就会飞走似的。
虽然经历了几个月的身心折磨,但能每次把小影这样揽在怀里,他觉得值得。
“小影,今年过年和往常一样,除夕去我父母家,大年初一我们回你妈妈家。还有,不准再住进你那个闹嚷嚷的公寓了。”他按捺不住为她制订接下来的生活计划。
池小影眼睛扑闪了几下,“宣潇,我们……还在离婚中!”
他真是恨起她的大煞风景,伸出手指弹了下她的笨脑壳,“这有什么难的,回去就结婚好了。”
“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我们过家家呢!”
“干吗管别人,是我们在过日子。”
她又傻傻地问了一个问题,“那如果结了婚我还要回工作室上班呢?”
他白了她一眼,“设计院已经有了新秘书,你回去抢人家饭碗吗?你当然要在工作室上班,天天在我眼前晃着,你放心,我也放心。小影,我不想我们之间再生些意外!”
列车在风雪中疾驰,雪光映进车窗,令她有些眩晕。
“你不是爱写点文字吗,最多我允许你上班时期做私活好了。”
啥?她睁大眼睛。
他蹙了蹙眉,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呀,我们在工作室内埋头苦干,你在上面一呆半天都不下来一步,什么象爱生命一样爱着一个人,甚至为他改变自己……”
“你偷看!”池小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光明正大地看的。”他非常正经地回答,“不过看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曾被一个人这样深爱过。小影,可是你的爱为什么要藏那么深呢?”
她的泪突然不听使唤,自己就涌了出来,“我怕成为你的困扰,我以为你对我只是……同情。”
“这样的同情未免奉献太大,身心相许还赔上全部的家当?”他戏谑地对她挤挤眼。
“谁让你以前那么冷冰冰的,连多看我一眼都好象是施舍。”
宣潇收起了笑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小影,也许是我不擅于表达,才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对于我来说,不管在外面多苦多累,只要回到家中,把你抱在怀里,拥抱着入眠,我就感到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池小影笑了,“我要求不高,以后就象这样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我就行,别再做那些蠢事来气我……唔……”
唇突地被堵住,他怕她再说过什么令他不堪回的话,先把她吻晕了再说。
风雪中,列车在广阔天地间疾驰着,窗外的白昼一点点消逝。
天黑时分,走道上顶灯纷纷亮起。宣潇与池小影到餐车上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后看了会电视,就熄灯休息了。
今天是池小影生理期最多的一天,她向来在这天都睡得不大安稳。睡到十一点多,起来上洗手间,听着宣潇睡沉的鼾声,她怕惊醒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外面走道上寂静得很,一个人影都没有。
还没走到洗手间前,袋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深夜里象催魂似的,吓得她一时半会都不知接听。
“喂!”好半晌,她才打开了手机,捂着嘴,压低了音量。
“小影,把你吵醒了吗?”柏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苍白无力。
池小影拍拍心口,嘘了口气,“没有,我在火车上。你还没睡呀?”
柏远停了一下,又说道:“我睡不着,我在想你,小影。”
池小影一怔,赫然笑了笑,“今晚是不是出去应酬了?”
“不,我很清醒。小影,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先追的是你,你会和我交往吗?”
池小影脸刷地通红,大气都不敢喘,“柏远,没有如果的。”
柏远苦涩地一笑,“没有如果,但是有梦。如果你愿意与我交往,也许我一辈子都可能是个小办事员,窘迫得为钱斤斤计较,买不起大的公寓,养不起车,可是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池小影屏住呼吸,不敢接话,柏远今晚估计又喝多了。
“小影,你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负担,我只想至少要说给你听一次,不然就没机会了。在你刚进校门时,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是因为我的软弱,我成了燕南南的裙下之臣,然后就一步步离你远去,直到现在。我知道我现在过得龌龊,过得无耻,想你都是对你的亵渎,但谁的心里没有一个梦呢?错过一次,就错过了终生。小影,我没救了……”说着,柏远在电话的那端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池小影无措地看着手机,不知该说什么好,“柏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不要往坏处想,上床睡觉,醒了后一切都过去了。”
“还能醒过来吗?小影,小影,小影……”柏远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名字。
“你爱人呢?”池小影没办法,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爱人吗?”柏远突然放声大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自己,还有一个梦。小影,一个人过着辛苦不要怕,不要为环境而屈就自己,忍过去就会云消雾散,你那么乖,一定会遇到挚爱你的一个人。我不知还能为你做什么,一点绵薄之力,只当……替自己圆个梦……”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声音,寂静如死海一般。
“柏远,柏远,柏远……”池小影惊恐地喊道,不知怎么,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在给谁打电话?”电话里没有回音,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清冷的问话,池小影吓得一哆嗦,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
回过头,宣潇披着外衣,微怒地看着她。
“我……我上洗手间。”宣潇本来就为柏远的事和她争执过,她怕说实话,宣潇又会飙,匆忙拾起手机,慌乱地走进洗手间。
出来时,宣潇已经不在了。
她回到房间,黑暗里看到有烟头一明一暗,满室烟雾。
“宣潇,不要吸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宣潇沉默着,突然一拧烟头,低吼道:“是不是那个秦医生?”
“呃,不是。”池小影忙回道。
“那是谁?你知道你在外面呆了多久吗?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宣潇冲上来,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她疼得叫出了声,“宣潇,你不要乱想。是……柏远。”她无奈说了实话。
“你打给他的?”宣潇的怒气不减而增。
“不是,是他打给我的。”
“是什么国家大事需要这大寒夜的向你汇报?”宣潇讥诮地倾倾嘴角,手一松,她跌倒卧铺上。
“没什么大事,只是普通的闲聊。”池小影揉着疼痛的手臂,“宣潇,真的就是一个问候的电话。”有点怪怪的而已。
“你就把我当白痴吧!池小影,我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复婚?如果你心里面有其他人,那就不要勉强,我不夺人之美。”
这还是前一刻对她情话绵绵的宣潇吗?
池小影心象被刺了一针,疼得直抽气,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下,尽量理智地说道:“宣潇,别说这么重的话,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开始,我……很珍惜。从我们恋爱到现在,我心里面从来只有你。”
“那你对天誓,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柏远。”
池小影无力地叹了口气,“好的,我誓。”
宣潇突地拉亮了灯,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池小影一时睁不开眼来,她伸手欲遮住眼睛,宣潇却突地拉开,眼睛血红地瞪着她,“你撒谎,在认识我之前,你没有暗恋过柏远吗?”
跨江大桥标书布会那天,燕南南对柏远说的话,他坐在车子里,听得一句不拉,他以为那是燕南南胡编乱造的,现在看来是有一点迹象。
池小影默默抽回手,低下眼帘,拼命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宣潇,你没有过初恋吗?那只是一种朦胧的情感,并不是刻骨铭心的深恋。”
“我的初恋就是刻骨铭心的。”他大吼道。他的生命里就只容下她这么一个女人,而她却还喜欢过另一个男人,他酸得满嘴都是醋味。
“这种事不为人所左右,不知道在哪个时期会遇见谁,谁又会陪着你走完一生?如果我知道将嫁给你为妻,我在进校门的那一天起,就会站在显目处,一动不动,直到你看到我。宣潇,不会为这种事在意,你不是说过去的都已过去,要想着现在、未来。”
她温言轻道,抬头看他,他猛地转过了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他是说过去的已过去,可这事明明是现在正在生,让他怎么能不介意?一种被欺骗的羞辱象毒蛇般嘶咬着他的心,疼得他双腿软,浑身颤抖。
下半夜,他站在车门边,抽烟抽到天亮。
池小影和衣躺在床上,车内暖气再高,她依然冷得手脚冰凉。
爱就爱了,她遵从自己的心,忘怀他带给她所有的伤痛,和他重新开始。
如果,只是如果,是她带给他同样的伤痛,他也会这样忘怀吗?
池小影不想知道答案,淡淡的曙光透过车窗照进对面空无一人的卧铺,一切已经写在了眼前。
中午十二点半,列车进入滨江站。
滨江上空,冬阳高悬,天蓝风轻,温度仍很低,但这种低和北京的冷是完全两码事。
宣潇工作室的司机开着车在出口处等着,接过两人的行李,两人上了车,司机回过头看着宣潇,说道:“宣总,滨江出了一件大事。”
宣潇系着安全带,没抬眼,“什么大事?”
“昨天夜里,交通局的柏远局长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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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远的灵堂设在滨江市殡仪馆。殡仪馆外摆满了花圈和挽联,交通局的几个工作人员手臂上围着黑纱,负责接待络绎不绝的吊唁人员,有一大半是冲着好奇过来的。
柏远年满三十二岁,接任交通局长三个月不到,新婚蜜月刚过,人生正是顺风顺水之时,怎么突然撒手西去呢?
如果是疾病而终,那是无奈,人斗不过命运,可是死于自尽,那就透着诡异了。
柏远是死在家中的,死前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一身新衣,然后服下了一大瓶安眠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走得很从容,走得很安详。是他的司机和秘书现的。早晨他有个会,去他家接他,敲了许久的门都不开,打手机又不接,只好找人砸开了门,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象睡熟了一般,身体已经冰冷。
昨天晚上,他的新婚夫人恰好回省城娘家送年礼。
官员自尽,一般都是一个问题……犯了经济事件,脱不开身,又受不了牢狱之苦,一死遮百丑。可柏远刚任交通局长三个月,对各个工程、有关建筑公司还没混得脸熟,想犯事都难。以前在城建部门做拆迁工作,离任时是经过权威部门审计过的,大红公章盖着,证明他非常廉洁自律。
说是情感上出事,那再大的罪也犯不着自尽呀!最多被别人戳戳指头,说生活不太检点。这种事柏远也不可能犯呀,人家还在新婚中呢!
柏远的死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了。
有个算命的偷偷为他卜了一卦,说这个交通局长的位置犯凶,有镇得住的人才能坐。你看吧,上任交通局长是进了牢房,现任的是自尽,下一任如果火光不旺的话,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传言迅即在滨江城内被传得铺天盖地,也算是对柏远之死唯一一个非官方的交待,同时,也把一帮窥探交通局长之职的人吓得退后三步。市政府无奈,只得让交通局常务副局长以副代正主持工作。
池小影买了束白菊,默默走进了灵堂,柏远身着黑色的大衣,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
她鞠躬三次,放下菊花,走到柏远身边,泪不由自主就掉下来了。
昨晚在车上接电话时,她有不祥的预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要自尽。如果知道,她会陪着他一直讲话,讲到他放弃这个念头。
她的父亲也曾是以这样的方式了却了生命。
自尽,是对生活无法面对到了极限,需要无尽的勇气,才能做得出来。
柏远也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她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感受得到?
他直步青云,春风得意,年纪不大却功成名就,就在不久前还想和她玩暧昧,被她严词驳斥。这样的人怎么舍得去死呢?
她心里面隐隐有一个答案,她提醒过他,可他否决了呀!在那个时间他还是有办法去挽救的,不可能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腰里面突然伸过来一双大手,“走吧!”陪她一同过来的宣潇把她拉进怀里,说道。
她拭去泪,又看了看柏远,那个在她踏进大学的一天,抢着替她拎行李,象阳光般俊朗的男孩再也看不到了。
泪,怎么拭也拭不尽。
柏远的父母和妹妹坐着灵堂的另一端,眼睛哭得通红,妈妈有几次都背过气去。
宣潇和池小影都去过柏远的家,与他们认识,走过去安慰。柏远的妹妹抱着池小影,直说:“池姐姐,你说我哥他是怎么了,怎么了?”
池小影陪着痛哭,四处看看,没有看到柏远的妻子。
“别人说为了大嫂以后要嫁的男人,大嫂不能来灵堂。”柏远妹妹哭着说。
池小影心里面一凉,这边人未入土,那边已经准备择婿了。
情如纸薄,吹弹得破。
两个人出了灵堂。
车上,没有人说话,气氛缄默着。要到工作室时,宣潇说道:“那通电话是他临死前打的吧!”
池小影轻轻点了下头,“他的口气很正常,和平时拉家常一样,还开我玩笑,后来突然就哭了,我还以为他喝醉了,谁知……”她捂着嘴,把泪意眨了下去。
宣潇知道不该和一个死人吃醋,可心里面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在他的心里,你应该是最重的。”
“宣潇?”
“好了,我不会再提,这事就这样过去。”宣潇说道,耸了耸肩,“只要他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池小影淡然一笑,这样算过去了吗?
两个人进了工作室,把从北京带回来的土特产分给大家。
宁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快递,“池总,这是昨天早晨寄来的,我替你签的名。”
“谢谢!”快递里是一份房产证和一份土地使用证,上面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池小影,还有一大串钥匙。她睁大眼,又看了几遍,名字没错呀!“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
她自言自语走进办公室。
宣潇一怔,从后面抄过来,抢过快递,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你买房了?”
“没有呀!”池小影说道,“我哪有那个钱,你知道的。再说这房二百多个平方的复式建筑,我就是买房,也不会买这么大的。”
宣潇抿紧唇,直直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估计是人家寄错了。”
“你在讲故事。”宣潇阴冰冰地把快递塞回她的手中,冷冷一笑,“池小影,我可能被你清纯的外表所欺骗了,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室内陡地安静下来,一时间两个人只是四目相对。
池小影冷得像站在冰窖之中,上下牙打着颤,她有些哽咽问道:“宣潇,你到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高手?”
话音未落,刘会计领着两个穿警察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池总,有人找。”
池小影脸露愕然,宣潇一脸漠然。
有一个警察解释说,柏远局长在前几天,花了一笔款项在锦绣名邸买了一套房子,房子却登记在池小影的名下,而他临死之前最后一通电话记录显示的号码是池小影,他们是过来请池小影到警局录个口供,以备对调查柏远局长自杀一事有点帮助。
池小影苦涩地闭了闭眼,无法拒绝,只得跟着他们走,临行时她看了宣潇一眼,而宣潇看着窗外,并没有看她。
进了警局,池小影才知道其实柏远自杀一事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让她过来,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没有把结果对外宣告,是因为事关柏远的个人声誉,而这个声誉,又会间接影响到他位居权贵的岳父大人。
一切的根源还是那位洪指挥。
洪指挥在交待各项贿款时,有一笔三百万的脏款的去向怎么也不肯交待,直到最后顶不住了,才说出来。原来他在任水建公司老总时,曾勾搭上一位下属,某天和那位下属在家里,正云山雾海中,下属的丈夫刚好回家,捉了个正着。下属的丈夫用照相机拍下他的裸照,说要将他绳之以法,他跪在地上求饶,下属的丈夫要二百万私了此事,他咬咬牙答应了,用二百万换下那个胶卷,以后就离开了滨江市,走之前,又给了那位下属一百万安抚费。
那位下属叫燕南南。
她的丈夫叫柏远。
燕南南被带到北京对证此事,一一承认了。当北京纪委找到柏远时,柏远拿出一张二百万捐给红十字会的收据出来,但纪委的人说,这件事不仅仅是脏款去向问题,柏远实际上已涉嫌敲诈,可能还要进一步追究。
柏远一听慌了,让他的妻子回省城向岳父托人开脱。他妻子没想到柏远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气之下,两人大吵一架,妻子说要离婚,跑回了娘家,已半个多月了。
柏远在极度惊恐之下,接受不了从人上人到阶下囚,走上了自绝之路。
那二百万在捐之前,他有过几次投资,收益不错。他把属于自己的钱分成两份,多的那部份存到了他父母的存折里,少的那部份买了套房子送给池小影。
“池小影,你是柏分配权局长的什么人?”警察问道。
池小影一直默默在听,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燕南南早打过预防针,说洪指挥会牵累到柏远,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那时候,柏远还只是一个小办事员,工资不会过一千,二百万是个巨大的诱惑,但这能洗去燕南南带给他的耻辱吗?
正如他所说,人不能错一次,错了就错过终生。
“这和案件有关吗?”池小影抬起头。
警察不自在地一笑,“有一点关系。”
“他是我学长而已。”她从包里把房产证、土地证和钥匙拿了出来,“这些只是他想圆个梦而已,但梦就是梦,不管做得多美,总要醒过来。”
“这些不涉及到脏款,你可以收下的。”
池小影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手机上显示时间是凌晨二点,她出了警局,看见宣潇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她,她当时眼里就涌满了泪。
她走过去,宣潇站起来。
两个人并肩,默默走了一会儿。
突然,宣潇回过头,对着她的脸腮,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掌声轻脆得在冬夜里回音久久。
“你这个龌龊的女人,在我面前摆出一幅清高圣洁的面孔,背着我却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恶径。你宁可卖给柏远,为什么不能卖给我呢?干吗要离婚,是不是怕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实面目,还是你对美丽的初恋从一而终?可惜你这样的决定下得太晚了,柏远他死了,死了,扔下你不管了,以后你是不是要死心地回到我身边?告诉你,我不捡破烂的。你不是喜欢钱吗?明天我会让陈律师买下你手中的股份,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说完这话,他转身冲进了夜色之中。
池小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静静立了一会,竖起衣领,裹好围巾,对着清冷的星空狠吸了一口冷气。
爱情是一美丽的歌曲,也只能唱给懂的人听,否则的话,便是一堆噪音。
她想起昨天、前天,两人重归旧好,对未来说的一句句憧憬,对过去一声声的抱歉,时光没有把那一刻停驻,因为它有一双洞察未来的眼睛,知道那只是昙花一现。
她怎么就傻得去以为那是真的呢?
池小影哑然失笑,在笑的时候泪流满面。
57
池小影是腊月二十七回的家。
小县城里年味已经很浓了,大街上走几步就看到卖糖葫芦和气球的小贩,放假的孩子追在后面又叫又闹的。好多商家在大门廊上挂上喜庆的红灯笼,一些大市的橱窗里则贴着各种食品的促销广告。
印像中,妈妈在过年前的这几天,特别忙碌,五点多就起床了,把糯米磨成粉,做年糕,炒瓜子花生和米花糖。所有的点心都自己做,一屉一屉蒸熟。厨房里整天都是水汽腾腾,鲜活的鸡鸭叫声此起彼伏,鱼在浴缸里跳跃,锅里的汤煨得正浓……就是爸爸走了后,妈妈每年这忙年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这一幕幕画面,在此时,成了缝补她碎裂的心的一缕缕丝线。
池小影站在楼梯口,用手作梳,理了理头,扯了下嘴角,装出一幅开心的样,往家里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异口同声的,“跌了,跌了,抛……抛……”她心一沉,缓缓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一客厅的老头老太,纷纷回头,不耐烦地直拧眉,看到是她,才露出了点笑意,“小影回家啦!”
夏秀芬——坐在电脑前的操盘手忙里偷空地瞟了她一眼,“股市年三十都开盘呢,你们咋放假这么早?”
池小影苦涩地扁扁嘴,“我请假回来陪陪妈。”
“我有这么多人陪,忙着呢,回来就回来吧,自己找点吃的去。”夏秀芬说完,又全神贯注地看向电脑,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池小影莫名其妙地冷,进房间放下行李,到厨房看了看,冷锅冷灶,灶台上一碗稀饭冻得凝凝的,也不知是哪天煮的了。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只鸡蛋,啥都没有。
她朝外面看了看,唇抿得紧紧的。快手快脚地淘米煮饭,然后蒸鸡蛋。锅里飘出饭香时,客厅里的老头老太还没有散,一个个脸如土灰似的,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了?”池小影探过头看了眼屏幕,一片碧绿。
“大盘突然跳水。”夏秀芬两眼直,语气无力。
“什么叫跳水?”池小影不解。
“唉,就是刚刚涨势正好时,突然暴跌。”
“股市不是有涨有跌吗,这很正常,说不定明天就会涨回来的。”池小影安慰道。
夏秀芬苦笑,“你知道这一阵跌了多少点吗?”
池小影摇摇头。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夏秀芬站起身,对着哭丧着脸的老头老太们挥挥手,“都回家去吧,那钱放在里面不会少,以会总会涨上来的。明天咱们再来等等。”
“妈,今年过年怎么啥都没准备?”
夏秀芬白了她一眼,“我哪有时间,再说又没其他人来过年,我们母女俩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池小影听得心里面一堵,饭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夏秀芬只顾想着股市,根本没注意到池小影的表情,更没现池小影瘦得脱了形。
没等陈律师找上自己,池小影先找上他,把签好名的股权赠予书放在他桌前,告诉他自己认真读过经济法了,以后宣潇工作室的一切和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陈律师看着她,心虚得直咧嘴。
她是在宣潇工作室所有的人下班后,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走的,工作室的公章和印章留在抽屉里,很守诺的,没有与宣潇打过照面。
二天她去银行取钱,现卡里多了一笔钱,数目不大,估计是自己在宣潇工作室工作一个多月的薪水,她没打电话过去问。
取了钱她就去了设计院。
在院长办公室坐了半天,看着一脸慈祥的院长,她忍不住哭了。
“都怪我,不该放你走的。”院长非常内疚,“我本想成*人之美,夫妻总是劝合不劝分,唉,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性格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会改变这么快呢?”
“院长,不要这样说,我不去试过、努力过、等过、主动过,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呢?说不定我会傻傻地一直等下去,现在我再也不要等了。”她哽声说。
院长不舍地看着她,刚好新来的秘书到现在还接不上手,看着池小影神情恍惚的样,让她隔了年回来继续做秘书,年前就不要上班了。
夏秀芬二天继续奋战在屏幕前,四周被老头老太围的水泄不通,池小影问句话,她都没空搭。
池小影索性什么也不问了,一切自己作主。
不管几个人过年,年还得有个年样,尤其今年更要有。她也想让自己忙碌点,手上有事做,脑子里才不会胡思乱想。如果一停下来,她真的怕自己会崩溃。
他不是早说过,这世上少了谁,地球照转。
没有爱情的女人,年也一样过。
瞧着天气不错,池小影把家里的被褥、窗帘全拆下来洗了,然后把除了客厅以外的每个角角落落都清洗了一遍。
腊月二十九上午,池小影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斗志,去市买了一堆年货,鱼、肉、饺子、汤圆,还买了五幅对联和一个巨大的中国结。马路上到处是慌慌张张的车辆和行人,都赶着往家跑。池小影心想,人不管在多远的地方,心里面总有个家,有家都好呀!
她拎着年货回到家,一屋子里的人只顾着关注大盘走向,没一个搭理她。她把洗好的被褥铺好,窗帘挂好,然后就呆在厨房里忙碌。忙忙操操一个白天就过去了。
晚上做了简单的晚饭端出来,现夏秀芬已经回卧室了,她敲敲门,夏秀芬说累了,没胃口,不想吃,声音闷闷的。
池小影年三十上午开始准备年夜饭,差不多时,她贴对联,把每扇门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客厅的墙上挂着中国结。她不抽空跑了趟墓地,在父亲的墓前放了束白花,烧了点纸钱,静静坐了会。
回到家时,老头老太们不在了,夏秀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电脑前,池小影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回声。
池小影推了她一把,她哇地一声突然放声痛哭。
池小影吓得蹲在她面前,“妈,怎么了?”
“小影,怎么办呢?跌了好多,好多,妈很怕。”夏秀芬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妈,没事的,再跌也就五万块,我们还承受得起。我听别人说明年是奥运年,经济大好,股市一定会涨呢!”
夏秀芬突地抬起头,大睁着眼,“是的,明年要开奥运会,经济会好?”
“嗯,奥运会会给许多行业带来展的机遇。”
夏秀芬突地破涕而笑,双手直拍,“那就好,这样妈妈就不担心了。唉,这一年,妈,好背,女儿好端端的离了婚,股市涨到六千点,突然又大跌。希望明年是个幸运年。”
池小影哭笑不得,“妈,这两件事能扯一起吗?离婚是我个人的事,股市大跌是国家的事。”
“对我来说,都一样。”
说着,遥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大冬天不该啊!冷不丁窗外炸响一个东西,五彩的火花照亮了一小截天空,是焰火。跟着就明白远处响的其实是爆竹。窗外的焰火源源不断,像一棵绚丽生长的树。又一声巨响,地板哆嗦一下,玻璃哗哗地响。
池小影把做好的碗碗碟碟端进客厅,还拿了酒,和夏秀芬面对面坐下。两人吃了几筷,夏秀芬对着左边的位置叹了口气,“今年少了双筷子。”
池小影正吃着一口黄瓜,不慎咬到了舌头,钻心的疼,眼眶里刷的就满了。她尝到了血腥味,赶紧回房间拿纸巾,一眼瞥见行李箱上面放着的那身素蓝的家居装。池小影觉得眼睛里满满的东西掉下来,舌头在张开的嘴里感到越来越凉,双腿软,承受不了重量似的,她弯腰驼背坐到床边上。
世界上鞭炮声四起,仿佛各个角落里都埋伏着一堆炸药。焰火一遍遍照亮窗玻璃,房间里花花绿绿。有小孩在外面欢叫,夏秀芬在外面打电话拜年,告诉人家说明年是奥运年,我女儿说股市会大涨。
池小影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只得紧紧咬着手指,肚子里空空荡荡,身上直冒虚汗。
她以为她可以坚强地把一切撑起,但软弱还是强力来袭了。
但这样的软弱,她只会在这一刻流露,走出房间,她不会让妈妈看出来,更不会被别人现。
四年的婚姻,她对宣潇彻底失望后,毅然离婚。
离婚后,她感到宣潇努力的诚意,她死去的心复活,明知有险,她依然选择了走向他。
结果呢?
柏远的临死遗举,像一面锃亮的魔镜,照出她与宣潇之间感情的厚薄。
爱,轻如羽毛,明媚的阳光下,洁白如雪,美丽芬芳,一阵狂风袭来,飘无影踪。
幸好妈妈根本不知生过这一段插曲。
除夕这一夜,池小影吃了十个饺子、两个汤圆,两眼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一直看到结束,然后倒头就睡。
一夜乱梦如杂草,等于什么梦也没做。
早晨刚起床,老头老太们就拥了过来拜年,“小影她妈,过年股市真的会大涨吗?”
“嗯,不信,你问我家小影。”夏秀芬把池小影从屋里喊过来,“小影,你把昨天说的再说一遍。”
池小影眨眨眼,她昨天说了许多,要重复哪一句呀?
“就是股市大涨那句。”
老头老太们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一触想起来了,“那个呀,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财经评论里有,你们到网上看看。”
于是夏秀芬打开电脑,上网,一帮老头老太围上去,七嘴八舌。网上关于2oo8年的股市走向,贴子已经很多,大部分抱持乐观的态度,老头老太们越看越欢喜,心里面美滋滋的。大年初一,全泡池小影家里了。
池小影不想在家呆着,一个人出去走走。马路上因为冷清显得比平常宽敞许多,那感觉像走在俄罗斯的大街上,路冷着,两边的楼房也冷着,行人很少,车也少,公交车里也没几个人。
电影院前到聚了不少人,卖吃的,卖玩的,扎成堆。池小影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看完了又回头重看,磨到太阳西斜才回家。
老头老太们散了,夏秀芬难得进了厨房,边做饭边哼着歌。
吃晚饭时,池小影小心翼翼地看了夏秀芬一眼,说道:“妈,你一个人怎么炒股都可以,但别和人家扯上,万一股市不涨,人家套进去了,怎么办?不是说股市有风险,请小心进入吗!”
夏秀芬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你怎么出尔反尔了,难道奥运会挪地了?”
“没有,但股市风支变化,谁都不能操纵股市,钱哪那么容易赚,就像赌钱似的,小赌怡情,大赌要冲家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秀芬突地提高了音量,“我这刚有点开心,你就泼我一身的冷水。我已经够可怜了,老公死得早,抛下我一人,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还没沾到光,又离了婚。我总得活下去吧,寻点乐子,你又作不得。小影,你是我亲生的吗?这大过年的,有这么咒你妈的吗?”
说着,说着,夏秀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开了。
池小影好言好语相劝了很久,都没效果。
“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的事,我也不管。”夏秀芬摞下两句话,起身回了卧室。
这顿饭,母女俩不欢而散。
到了二天,夏秀芬依然拉着个脸,池小影喊她,她都不应声,做了饭,也不吃,反到跑到隔壁人家吃去,直说女大不中留,眼里容不得妈妈老了。
池小影无语,也许真的不合适大过年说这些事。
她想和妈妈道歉,可夏秀芬不知咋的,不给她机会。
她很想保证今年股市会大涨,可她真没这样的能力。
年纪大的人和小孩子一样,赌起气来,非常任性、绝决。
冷战又持续了两天,大年初五过完了,池小影无奈收拾行李回滨江。
临走时,她对夏秀芬说:“妈妈,我是你生的,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这世上你最亲的人有我,还有外婆,还有阿姨、舅舅,可是我只有你了。妈妈,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把我推开。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
她拎着行李,走出门去。
背对着门的夏秀芬,不禁红了眼眶。
《玫瑰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