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灯影幢幢。
纤指如玉，飞针走线。
倏尔，殿门一开，柳夏和伊春齐齐步入殿内。
若璃眉眼轻抬，放下手中活计，柔柔一笑，恰似微风拂面，流云透光。
“娘娘。”
“不必多礼，快请坐。”
“谢娘娘。”二人敛衽而坐，意态悠然。
“近日朝堂之上可有大事发生？太后和柔淑妃那边可有何动作？”若璃拈起一块绿豆糕，闲闲问道。
伊春眉眼含笑，娇声莺语道：“回娘娘的话，太后和德妃那暂无动作，大概是上次的巫蛊之咒让她们心有余悸，毕竟事情被我们搅和得复杂，令她们一时头疼，不知该先对谁下手的好。皇上今儿个在早朝上宣布将抚远大将军指给八公主轩辕景瑶作驸马，并且欲封将军的妹妹沈云霓为妃，时间均定在下月初六。”
若璃闻言一怔，险些咬到舌头，一丝惆怅之感掠过心头。
沈墨涵要做驸马了，为什么她心里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仅仅是觉得事出突然，难以接受罢了。
她把玩着一只青花瓷杯，轻笑出声道：“看来皇上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程家决裂了，联姻倒不失为一个拉拢沈家的妙计。程家野心勃勃，蠢蠢欲动，送程千景荣登后位也许并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程修驻守南疆，握有皇朝三分之一的兵权，程昱又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若是程家图谋不轨，一个拥兵于南疆，一个弄权于朝堂，这江山怕是要改朝换代了。而同样掌控皇朝三分之一兵权的沈老将军至今态度不明，保持中立，叫皇上不得不忌惮却也不得不仰仗。如此一来，即使沈老将军依然不肯放权，起码也要顾及自己的一双儿女，不会公然和皇上作对。”
若璃呷了一口茶，复又沉吟道：“倘若皇上再计高一筹，收了沈家兵权，那他就可以完全脱离程家的掌控，具备与其公开抗衡的力量。毕竟，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坚定拥护者——左丞相顾启明，也就是淑妃的父亲。经此一看，现在朝堂上大致是两分天下，不分伯仲。而后宫之中，太后，德妃，艳妃三人合抱成团，出手也基本上是明面的。淑妃诡谲谨慎，下手切中要害，多次暗中加害于我，必须时刻把握她的动向。柳夏，最近她可有何异动，上次的事她怕是已经怀疑到你了吧？”
柳夏黛眉微挑，盈盈一笑，温声慢语道：“娘娘且放心，汀兰和瓶儿都是淑妃进宫前府上的丫鳜汀兰进府更早又颇为聪慧，办事稳妥，深得淑妃喜爱。是以才安排她进内务府，好让她成为自己在娘娘身边的一处暗桩。上次的事令淑妃震怒不已，思前想后，总怀疑是瓶儿暗中动了手脚，毕竟长伴她身边的只有瓶儿一人。瓶儿百口莫辩，被淑妃鞭笞，至今还在躺着呢。不过，淑妃对娘娘可是恨之入骨，竟要奴婢去替她寻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怕是干脆铤而走险，毒杀娘娘。”
若璃眸光渐黯，冷笑出声。
“淑妃何时这般急躁了，这样下作的法子她也想得出来，真让本宫替她不齿。”
“娘娘无须担心，奴婢已劝过淑妃让她切莫轻举妄动。”
若璃缓缓起身，踱至窗前，略微思量，旋即开口道：“柳夏，既然淑妃对瓶儿已有所怀疑，那你就想办法添把火，最好让她对瓶儿彻底失望，弃之不用。她不仁，我不义。既然她狗急跳墙对我起了杀心，那我就先拿她顾家开刀好了。伊春，太后那边暂且放松查探，毕竟这公主大婚，皇上封妃，够他们程家愁上一阵子了。眼下，我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好让顾启明失势于朝堂，淑妃难以立足于后宫。帮我联系你们主上，收集顾家和程家的所有材料，越全越好。”
言毕，勾唇一笑，内心怅叹，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成这般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的女人了。环境，果然是可怕。六月初六。
皇宫内外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皇上封妃，将军大婚，双喜临门，热闹非常。
夏风微醺，送来阵阵荷香。天色晚凉，将白日里最后一丝燥热浇灭殆尽。
若璃瞥了眼墙角的沙漏，拨了拨忽闪的灯花，放下手中一沓厚厚的宣纸，揉了揉困顿的眼，伸了个懒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哗啦，殿门洞开，一阵清风趁虚而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若璃微蹙着眉，嘴张得老大，搞什么名堂，今晚他不是应该待在云妃的琉璃宫吗，跑她这来干什么？
瞟了眼桌上的一沓厚纸，她眼疾手快地抓过桌边的《策论》，啪，盖了上去。
“皇……皇上，你怎么来了。”若璃支支吾吾地开口，面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低咒：笼月个死丫头定是偷懒去了，进来个人都不记得通报一声。
轩辕景曦剑眉轻拧，眉宇间似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双颊酡红，一看便知是饮了不少烈酒。
“璃儿，朕……”声音沙哑而颓靡，似暗夜里窸窣而作的魔音。
若璃突地想起了那个让她痛苦难堪的夜晚，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轩辕景曦一把扯入怀中。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若璃皱着小脸，不安地扭动起来。
“璃儿，别躲着朕。”轩辕景曦痛苦地启唇，扣紧她的腰，作势欲吻。
若璃脑袋一偏，一咬牙狠狠踩在他的脚背上。轩辕景曦顿时吃痛，松开了钳制。
啪。
若璃双眸染火，大声吼道：“轩辕景曦，你给我清醒点。”下一秒，她便起桌边早已凉透的六安瓜片，哗啦一声朝他脸上泼去。
轩辕景曦被那一巴掌一震，又被接踵而至的冰凉茶水一泼，登时酒醒了大半。
他颇有些窘迫地抹了抹脸上的水，抬眸敛声道：“对不起。”
什么？若璃惶惑不解地看着他。
“上次的事，是朕对不起你。那天晚上，朕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所以才……你可以原谅朕吗？”
他一脸歉然，神情讷讷，态度诚恳，语气融软。
若璃的心里陡然泛起一丝释然，内心微叹，要怪只能怪自己蠢笨，着了淑妃的道。她刚想开口劝慰，心念一转，脑中闪过一个白衣翩翩的寂寥身影，暗道，何不将错就错，让他答应自己的条件。
“皇上若是觉得亏欠了臣妾，可否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是不是朕只要答应你，你就会原谅朕了。”轩辕景曦双眼灼灼，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若璃螓首轻点，浅笑盈盈道：“臣妾请皇上将前太子贬为平民，放出宫去。”
“你。”轩辕景曦心底滑过一丝涩然，她竟是这般为那个人着想，还是放不下吗？
他望着若璃唇边渐渐冷却的笑意，心中宛如刀割，闷闷地说道：“朕答应你。”
若璃闻言莞尔一笑，堪比那燃烧得正旺的莹莹烛火，她轻声软语道：“谢皇上。”
“你恨朕吗？”
若璃皱眉不答，陷入沉思。
“朕让沈墨涵做了八公主的驸马，你恨朕吗？”轩辕景曦见她缄默不语，再次发问。
“不恨。”
“此话当真。”轩辕景曦的脸上闪烁着欣喜的光芒，眉眼里具是安心的笑意。
“皇上是一国之君，这些儿女情长还是不要太过计较的好。臣妾虽无意于沈将军，却也不会青睐于皇上。春宵苦短，皇上还是快些赶去琉璃宫，怠慢了云妃娘娘就是怠慢了沈老将军。”
“你都知道？”轩辕景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苦痛。
“是，我知道。今日事关重大，皇上还是快些离去的好，以免落人口实。宫内嘴杂，臣妾不想背上媚主惑国的骂名。”
轩辕景曦闻言一窒，面色惨白，步履虚浮地转身离开，她就是这么不在乎吗，这么想把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若璃看着他落寞荒索的背影，一抹诡谲至极的笑霎时僵在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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