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正在低头沉思,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走到了当初租住的公寓附近。
喊他的是曾经同住一栋公寓的邻居,一个拉丁裔小个子男人,只是曾经日子颇为窘迫的他,现在一身名牌,脖子上像嘻哈歌手一样,挂着根大金链子,让沈冲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拥抱、对拳,算作互打招呼,“洛佩罗,许久不见你大变样啊,彩票中奖啦?”
洛佩罗摆了摆手,“我跟对了路子,发了笔小财。不说我了,你来这干嘛?找韦德么?”
“韦德还在这里?”沈冲有些惊奇,连忙追问。他从神盾局的基地中出来后就开始联系韦德,但却一直没有音讯,罗杰斯队长也跟他说,韦德和一群佣兵不知去向。现在看来,眼前的洛佩罗竟然直到消息,怎能不让他惊讶。
洛佩罗脸色稍变,好像是自知失言,连忙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我听说他跟一群朋友到外国当佣兵去了。”
“真的?”沈冲略微有些狐疑,不过韦德确实曾经有过这么一说,现在和坦克斯坦等老友重聚,出国赚血钱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还没来得及等沈冲细想,洛佩罗就打了两句哈哈,找个由头离开了。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沈冲对韦德的去向充满疑惑。
他想跟上洛佩罗的脚步,却看见他在人群和小巷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冲不禁苦笑,自己虽说是特工,但这几个月光学了如何健身,于特工的本行,侦查、反侦察一类技能,反而一窍不通,故此被一个小混混轻松一晃,就给甩掉了。
自从因为韦德长时间不付房租,而导致二人被房东老太太赶走后,沈冲就很少回来这个街区,他搬到了上东区,韦德搬到了皇后区,两人偶尔聚在一起喝酒,也没听他说过在这附近有什么“事业”。
沈冲无奈放弃了蹩脚的追踪,四周打量,发现自己竟已经来到以前租住过的公寓楼下,于是干脆在附近夜市上买了几斤水果,想着去看一看房东老太太。
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了,她死了没有。
沈冲揿响门铃,屋里传来熟悉的烟酒嗓:“谁啊?”
“是我。”
片刻安静后,拖鞋趿拉的声音响起,接着房门打开了。
“黄猴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老太太抱怨了一声,也不理沈冲,自顾自地往屋内走去,坐回阳台的躺椅,拾起茶几上的细长烟斗,继续抽烟。
沈冲一愣,旋即明白房东老太太可能是记错了,以为他还是这里的租客。
黄猴子是她给沈冲起的外号,韦德的外号是白皮猪。老太太是苏族印第安人与非裔人混血,姓氏好像叫维肯特或是威特科,沈冲只在签订租房合同的时候见过,现在早已记不清。附近的住户,印第安人喊她长老,黑人喊她奶奶,其他人则喊什么的都有。沈冲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认识自己,连给自己起外号的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沈冲跟在老太太后面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在房东老太对面。
老太太膝盖上盖着一张印第安毯子,烟灰和杂质都抖落在上面,燃烧的烟头忽明忽暗,如同一颗大萤火虫。
“老巫婆,你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沈冲说着,剥好一个橘子递给她,“我已经搬出去快三年了。”
“两年零九个月,当时你们欠了两个季度的房租——我记性比你好。”老太太接过橘子,掰下一瓣扔进没牙的嘴里,慢慢咀嚼,“我说你来的这么晚,是认为你肯定还会再回来。”
“这都算的出来?”沈冲略有吃惊。这老太太平日里净爱鼓捣些鬼啊神啊的东西,喜欢给别人算命,沈冲与韦德斥之为迷信,称其为巫婆,现在他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成为信徒,但对未知事物却也有了三分敬畏,不再轻易否定。
“我算这玩意干嘛,”她说着,忽然喉咙抖动,探着头,把嚼不动的内皮吐在茶几上,“我只是觉得你还有点人性,知道回来看望我。”
“我不是工作忙么。”沈冲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在人家里吃住两年,老太婆开饭也经常请他俩搭伙——钱是必须付的——搬走后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看,虽说现代人感情薄弱,但也未免有些不太讲究。
“不是说纸媒已经不行了么?”老太婆说。
“别听他们瞎说。”沈冲赶忙转移话题,“我刚刚看见了洛佩罗——”看老太婆一脸茫然的样子,“那个牙买加人。”他提醒到。
“哦,虾米须啊,他最近房租交的挺及时。”
“他在哪做活,是不是在跟着韦德混?”沈冲问。
不仅中国,美国也有针对少数民族类似“两少一宽”的政策,印第安人在保留地内可以开赌场和舞厅,离开保留地来到大城市的印第安人中,也有不少聚集在一起,从事黄赌行业,老太婆族中子弟有不少从事这个行当,她的屋里就藏着族人租客孝敬的大麻,以前她经常和韦德一起哈草,沈冲只得出去踩马路。她对附近谁混黑帮一门清,因此沈冲才如此问她。
老太婆没有回答,反问了沈冲一个问题:“你知道中医么?“
沈冲汗一个,心说我一中国人能不知道中医么。“知道。”
“中医医书上说,人要想长寿,需要阴阳调和,气血双通,不仅讲究身体上的健康和平衡,还要讲究心理上的安然与宁静,你看我现在马上九十了——”
扯淡,老子跟你族人聊过,你才七十出头。沈冲在心里吐槽。
“但我却手脚灵便,眼神敏锐,即使拿枪杀人也没啥问题。你知道我的长寿原因除了善用中医调养,敬拜伏都、精灵、上帝、佛祖和天道外,还有什么秘诀吗?”她摘下墨镜,用患了白内障的一双眼睛瞪着沈冲,满脸期待地问。
奶奶,您吸毒、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一身老病暗疾,现在立即嘎嘣死了我都不奇怪,住你房子两年,看你吃了两年药,基本把元素的上半部分吃完了,现在又是两年过去,估计你药都吃到放射性元素了。当年你连心脏病都发作了一次,我按着你胸口的面口袋给你心脏起搏,韦德捏着鼻子给你做人工呼吸。你现在装大尾巴狼跟我讲养生心得让我信,我有点接受不能啊。
心里虽然翻江倒海的吐槽,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沈冲顺着她的话问:“您还有什么秘诀?”
“少管闲事。”她重新戴上墨镜。
册那。
“我和韦德是朋友,怎么算是闲事呢?”沈冲不死心。
“如果白皮猪想告诉你,你自然会知道;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你千方百计去问也只是自寻烦恼。这个世界上,有些路是必须要独自前行的。”
老太婆这一碗鸡汤灌的猝不及防,沈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心想这老太婆跳了一辈子大神,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那我就不管了?”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