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凤藻宫内。
自从接到小太监的回报后,元春就呆呆的坐在榻上,抱琴劝了她几次她都没听进去。居然将大伯父气昏了,我可还真是不孝呢,那么贪墨林家银子的事,大伯父是不知情的了。元春轻轻的笑了起来,母亲,贾家已经没落到了如此地步了嘛,没落到你居然要去谋夺一个孤女的财产。可是母亲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嘛?
看着自己寝殿内虽经整理,可还是能看得出的狼狈,想起昨晚皇帝的冲天怒火,元春不由的瑟缩了一下。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婉嫔那娇艳的面容,以及她那石破天惊的话:“哟,贤姐姐,怎么,你还真以为陛下很喜欢你吗?你忘了那个端茶给你的小宫女了嘛,就是我呀,你真以为那是茶嘛,那是绝育散。哈哈,那是陛下特意赐给你的。”元春恨得将嘴唇都咬破了,一缕血丝沁了出来,挂在唇爆她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李月兰,你这贱人,我要你的好看。
元春的手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小腹,真的嘛,我再也无法当母亲了嘛?报应啊,自己也曾如此对待过别人,现如今,终于也轮到我的头上了么?母亲,祖母,你们真的以为我的日子很好过吗?我都二十五了,没几年好日子过了,本以为可以生个一男半女傍身,终生有靠。可是,我现在才知道,陛下早就给我赐了药,我根本就不可能有做母亲的资格,陛下并不喜欢我,我就是一枚棋子而已。我若安守本分,还可以多活几年,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这是在要我的命啊。其实,我也是你们的棋子是不是,真是可惜,你们的棋艺并不高明,早就被别人看穿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宝玉,你衔玉而诞,是个不凡的,应该是个有大造化的,救救姐姐吧,姐姐快撑不下去了。
元春再也忍不住,以手掩面,痛哭起来,怎么办?这宫里强敌环伺,自己累了,不止身累,心也累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自己根本就无法把握他的心,看着他看自己的目光,元春从来没有从那里面感到过夫妻之间的亲情,她也曾经试图读懂他的眼神,可是每次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只会令自己胆战心惊,那不是我的丈夫,那是我的君主,我的敌人,我看不透他,读不懂他,根本就无法走进他心里半步。我听从祖母的命令,出卖可卿,其实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那叫什么。可我没有办法,我那时都二十二岁了,以宫里的眼光来看,我已经老了。可我不能出宫,出宫我能有什么好结果,只能给人做填房。
元春的泪早哭干了,只觉双目,忙叫抱琴进来伺候。抱琴慌忙拧了大手巾来,给元春敷眼。元春闭眼躺在榻上,思索不受控制的诡谲前行着。
那个时候的我雄心万丈,我总认为是我的机会来了,我不甘心,当年我也数三关,斩六将进来的,不比任何人差。谁也没想到上皇居然禅位于七皇子,他不是一直很疼太子殿下嘛,虽然废了,但可以再立的啊。难道真的是我的命好?我进宫不久就被分在七皇子身爆老太太更告诉我东府蓉儿媳妇的秘密,我的机会真的来了嘛?我终于寻到一个时间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皇上,那个时候,皇上明明很开心的啊,他夸我忠心,夸我的琴弹得好,夸我长得真美。后来更进了我的位份,直接封妃,后宫从品的四妃,哪个是如此轻易得到的?皇上,这还不能说明您喜欢我嘛。可是,您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冷淡,几个月都不来看我一下,您不知道元儿有多想你。
婉嫔,你这贱人,你一定是在撒谎,皇上不会给我下药,一定是你自己给我下的药,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一步登天,你害怕我万一生下小皇子,就可以问鼎后位。对了,皇后,我怎么把她忘了。一定是皇后害怕了,才要婉嫔给我下的药。哈哈,皇后,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贤良淑德,原来你也会使这些手段啊,装什么装嘛,你的年龄比皇上都还大,早就人老珠黄了,你能不慌,我才不相信。含一定是皇后,不是皇上,皇上是不知情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给我讨回公道。我一定要设法见到皇上,可皇上都很久不来凤藻宫了,我这里也很久都没进人了。
元春突的两眼一亮,对了,我可以称病,我毕竟是从一品的妃子,有权召家人进宫来陪疾的。元春匆忙想了一下家中姊妹,二妹妹肯定不行,上次母亲说已经订了婚,马上都要嫁人了,三妹妹虽是庶出,但性子要强,不好控制,四妹妹还小。那就只有林妹妹了,元春双眸微眯,仰起头慢慢回想黛玉的模样,当初老太太要自己认真选,毕竟是宝玉的正妻,所以自己对那丫头观察得也很仔细,那模样的确是没说的,尽管当时还没长开,但已经让人惊艳,可以说是我见犹怜。现在应该长大了吧,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是长得不差的。不过就从母亲的烦恼来看,肯定也是一个美人了吧,自己的弟弟有多挑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必非池中物。
对了,不是说母亲谋夺了她的家产嘛,如果她入了宫,哪还要那么多的家产有什么用,林家已经没人了,如果她一旦入宫的话,孤立无援,到那时还要靠着我家,哪里还敢跟自己的舅舅家翻脸。而且,听母亲说,这丫头的身体极差,入宫之后便是得了宠,必也不能长久。便如当年世祖高皇帝一般,那么宠爱贞敬皇后,还不是因为她是个病美人嘛。今上虽不至于此,但以林妹妹的姿色,得宠是不难的,我总能分些宠吧。如果她再能给我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就更好了,最好生了孩子再死,那时我是那个孩子的姨母,以我们之间的关系,陛下多半会将那孩子交给我抚养。那样,陛下看在她的分上,也定会好好对待那个孩子,我的后半生,也就有依靠了。元春玉指上的护甲轻敲小几,心中顿时一松,妙哇,如此一箭三雕之计,便是祖母您也无法反对。
元春心念一定,便马上装起病来,命抱琴去求见皇后,只说凤藻宫贤德妃因忧心家人逾矩患病,现病势沉重,想念家人,同时也想告诫家人一番,想求皇后允许自己的家人入宫视疾。皇后接到消息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有了这样的娘,想不生病都难,给皇帝说了一声,见皇帝也没往心里去,觉得贤德妃家里出了这等事,她急着警诫家人也很正常。便同意了,下旨传贾府的诰命人等入宫视疾。
贾母等接旨都是惊骇不已,不知贵妃娘娘病到何等程度,忙都按品大妆了,进宫去见元春。
元春屏退下人,命抱琴守在门外,低声道:“老太太,那事是真的嘛,我不相信,咱们家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王夫人低泣道:“当初府里就内囊尽了,只是没什么大的开支,也不显。”拿绢子拭了泪道:“后来出了娘娘这件大喜事,又要修园子,还要帮娘娘打点,就不得已动了林丫头的银子,本想着等庄子上的收益回来了,就悄悄还回去的,哪知这两年连年的灾荒,竟连老本都吃光了。娘娘,臣妾也是逼不得已啊,若是还有什么办法,我也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来。”
贾母坐在一边也不吭声,冷冷的听着王夫人哭诉。刑夫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是王熙凤要安胎动不了,她才不想来淌这趟浑水呢。这二房的糗事跟她大房有什么相关,反正我也没摸着外甥女一钱银子,还钱也找不上我。她临出门的时候被贾琏告诫了又告诫,要她说话小心点,千万不要把大房也赔进去,所以她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就害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元春头痛的揉了揉眉心,自己的娘,她怎么不会知道她的秉性,暗道:“娘啊,你既然用了人家的银子又不想还,那么老太太当初那个法子是最好的,你为什么还要一力反对呢。便是宝丫头再好,可也不至于为了她把咱们家赔进去吧。你都知道林丫头的身体不好,便是娶回家又能碍你多久的眼,就为了当年和姑妈置气,你就得把咱们家都毁了嘛。”
见贾母面如锅底,元春小心的道:“老太太看这事怎么办?”到现在她不得不服这位老祖宗,过得桥比自己走的路还多,自己的母亲跟老太太一比,那的确是差得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