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将带领手下的兵将沿途所有的村庄进行了一次洗劫，果然在七日之内将所失的粮草尽皆补齐。.26dd.Cn
又是几日疾速行军。一路之上，将军催马急行，士卒抛汗紧相随。正值日暮时分，残阳似血，为士兵的盔甲上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聂梦正无精打采间，忽听冯景殊低呼一声：“涿郡城到了，咱们总算不用再辛苦赶路了。”
聂梦抬头极目向前看去，但见一座灰色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城楼高高地凸起，形似庞然的野兽，踞伏在苍茫的大地间。而城楼两侧的城墙向着两边延伸开来，似是野兽的翅膀挡着来犯的敌人。连赶了多日的路，今日总算看到目的地，众兵暗自舒了口气。欣喜之余，没人注意到空气远远地传来一阵腐臭味。
随着脚步的临近，涿郡的面貌也清晰地展现在面前。城楼上数面军旗随风招展，只是在空旷的苍穹之下多少显得有些寂寥。有军士在墙楼上巡视，遥遥看去只似一排缓缓移动的黑点。
“呱！”一只老鸦感觉到大军的临近被惊得飞起。嘴上尚叼着一条鲜红的东西。在掠过大军头顶时，落下一滴污水来，正好掉在聂梦的额上。聂梦抬手一抚，低头看去，但见手上是粘粘的泛红杂黑的粘稠之物，他下意识的将手凑在鼻尖一闻。一股子另人作呕的恶臭在鼻中漫延开来。聂梦只觉得胃中一翻，显些就要吐出来了。却在此时又听军传来惊呼声一片。
“死……死人！”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聂梦凝目看去，这才看见前方的城池下的一片空地上横陈着无数尸体。尸体上的甲胄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曾经的身份——隋朝军士。眼下，或是两三具交叠而躺，或是单个孤零横陈。尸身上的伤口翻出，血早已流尽，在各个尸体的周围留下了驳斑的痕迹。更有断手、断脚、头颅零散着。
觅食的鸟雀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在低空下盘旋。只是碍着大队人马的靠近，而不敢再继续寻食，只是“啊！啊！”地叫着，似在抗义。也有一只胆大的，忽地从空中俯冲下来，叼起一条人肠高高地飞起，落到远处一株枯树上方才放心地放下食物。远远看去，那人肠高挂在树叉间，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晃。随着风起，空气中的腐臭之味愈加浓烈。
“呃！”聂梦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其他的兵先是被这情景惊得一愣，继而也受不住胃中的翻腾，弯腰作呕。连那李副将都经受不住，扶着马脖一个劲直呕。
倒是领将张起，似是早已见惯一般，神色依然，不为所为。他扬鞭“啪！”的一声凌空一震，喝骂道：“瞧你们这副熊样，没见过死人那！抛尸疆场，乃是军人的荣幸。都给我立正了身子，不许再吐！”说罢一夹马肚径往前去。身后众军只得强忍住胃中的不适紧紧相随。
到得城下，张起着人报上名号。不多时，城门洞开，从中走出一列人马来。当先乃是涿郡太守，王富。年过四旬，身形略胖，长须白面，看到张起先是朗声一笑，抱拳道：“张将军别来无恙。”
张起寒宣了几句，便问道：“王太守，因何城外会有如此多死尸？”
这王富本就与张起有旧，是以也就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前日叛军攻城，我军损失了不少兵力。只能无奈地闭门守城，尸体都不及收拾。”说罢悠然沉叹一声。
张起呵呵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王太守你又何需介怀？只要这涿郡还在，就是王太守你守城有功。”
王富听罢，心头一畅，笑道：“如今张将军的缓兵一到，我看那帮反贼还如何敢猖狂！张将军，请快快进城。城内摆好了酒宴，特为将军接风洗尘。”
虽有硝烟笼罩，但此时城内的太守府却沉浸在一片喜气中。寒宣、笑语，欢乐不绝于耳。佳肴、美酒鼻尖充盈。大厅内的上席上，张起、王富分宾而坐，坐下还有一众陪客，尽都是排得上品级的文官武将。几旬酒过，众人都是面色酡红。推盘交盏，畅间欢笑，似乎早已将战争的阴霾抛除脑后。
夜色覆盖下，幽黑一片，城外的尸体静静地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偶尔吹来的夜风，带起阵阵的腥臭味。
月正当空，银辉似水，斜斜地在城楼下拉出一片阴影。城楼上，熊熊燃烧的火把撑起星星点点的亮光。火光将聂梦和冯景殊脸上的疲乏之色映得清晰无比。
“哈~”冯景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跺了跺困久站而有些发麻的双足，抱怨道：“那些个当官的吃酒喝肉，好生快乐。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能辛苦站岗，大半夜的连觉都没得睡。”
嘟囔了几句，未听到聂梦的回话。转头一看，却见聂梦仰着头望着苍穹上的圆月愣愣地出神。幽黑的眸子里落满月辉，闪着莹莹的清光。苍穹之上，圆月明如银镜，聂梦分明看到那轮明月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清丽的面容。那个每夜思念的女子，远在千里之外，却不知何时能人月两圆。
冯景殊伸手在聂梦眼前晃了晃，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聂梦闷闷地回了一句，抬袖抹了抹眼角。然而他能抹去眼中多余的液体，却始终挥不去那缕缠绕在心头的思念。
冯景殊低叹一声，拍拍聂梦的肩头道：“行了，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别想了聂梦，等到打完了仗你就能回去见你媳妇了。”
聂梦垂着头没有回答。他根本不知道这仗到底要打多久，而他又能坚持多久。真正的大战尚未开始，他却已目睹了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
夜风拂过远处的林子，生出“呜呜”的声音，像极了亡灵们的悲泣声。炎热夏日，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缩头抱肩。虽有夜色作遮掩他却根本不敢将目光投向城外的荒地，生怕又会看到白日里那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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