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虎子勒马停步,远远地注视着战况。虽然他们的人不断地攀上城头,但又很快的被打下来。城上的石头、滚木源源不断地落下,葬送了无数起义军的性命。虎子看到此,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突然偷袭,为得就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眼前所见情形却与计划大为不同。隋军顷刻间便已组织好攻卫之阵,而那些石头、滚木也很快的被调出,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般。
难道说,隋军早就知道我军今日会来攻袭?想到这里虎子又觉不对。如此机密之事,连他们的内部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况且此计划三日前才制定,隋军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如此短的时间洞息。
眼见前头的攻势难以取得成效,虎子倒不太着急。唇角处反是勾起一抹冷笑:现在就叫你们暂且得意一阵,稍后有得你们哭!抬手一扬,打了个手势。鸣金之声“当当”敲响。先前还奋勇攻城的起义军,闻金之声,如得大赦,纷纷退去。残旗、破盔丢落一地。
紧闭的城门处,李副将正指挥着众兵抵守城门,随时准备应对敌军的撞击。却在此时听闻收兵金声大响。急呼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敌军撤退了?”
正好有一兵刚从城头处跑来,道:“禀报将军,叛军被我军击退,此时正在退兵。”
李副将闻言,神情大喜,问道:“可知敌人所存实力如何?”
那兵道:“敌军攻城,兵力约有三千。此时所剩败走兵力约为二千。”
“哈哈,区区几千兵力就敢攻我城池,当真是不自量力。”幽城守兵本就有万余人,再加上张起所带缓兵足有两万余人。正因兵力如此悬殊,是以李副将方觉可笑。忽地又笑颜一收,正色道:“兵败而退,正是士气大弱之时,若此时乘胜追击必能尽歼敌军。打开城门,随本将军杀敌!”
旁边一个亲卫兵劝道:“副将所言有理,可是没有张将军之命,怎能私开城门追敌?”
李副冷哼一声道:“如此胆小惧事,怎能成就大事?”他心忖道:张起那厮派我守城门,分明是故意排挤,生怕我会占他功劳。区区几千逃兵,安有放过之理?张起只怕此时也调兵欲追。我抢他之前追出,那可是头功一件。无论张起如何不快,也难抹我的功劳。他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见底下的亲兵尤在犹豫,脸色一沉,怒喝道:“本将之命就是军令,谁再有半句多言以违抗军法处置!来人,点齐兵马,打开城门随本将军杀敌!”
他手下可调动的兵马足有三千,自觉追击敌军绰绰有余。
城楼上,王富见叛军退去,紧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忍不住长吁了口气。自叛乱发生以来,此处位置特殊,水路、陆路皆十分发达,因此也成为了各路军阀,以及起义军们所觊觎之地。正是如此,朝廷对此地也颇为重视,派张起前来支援。
起义军每次出动的兵力虽不大,但王富却是十战九败。他本就是靠父荫才谋得太守之位,本身并无甚领兵之能。上次兵败,更是吓得连城外尸体都不敢去收,只是紧闭城门,缩在城内,生怕叛军度攻来。所幸有张起支援赶到。此时见叛军败走,只觉得扬眉吐气,腰杆也挺了起来,喝道:“叛乱军败走,正好可趁胜追击。”说罢便要带军出城。
不同于王富的轻率,张起却一直眉头深拧,脑中思忖着冯景殊的话。虽然叛军如期而至,但谁又能保证这一切不是冯景殊与贼相勾,故意设下的套?听得王富要领军追击,又忖道:无论如何,稳重为上。一个不慎若是损兵折将,朝廷问罪下来,那可是多少军功都无法抵挡的。遂挡下王富,道:“穷寇莫追。我瞧他们来的急,去得也快,恐有古怪。”
王富本就无甚主见,闻之也觉有理,连声道:“稳重点好,稳重点好。只要叛军不攻到城中,我等都算是居功伟至。”
却在此时,忽听一个亲兵急道:“将军,李副将打开城门,引本部兵马追杀敌军!”
张起暗吃一惊,急步上前,扶着墙头朝下看去。但见李副将一马当先,引着几千骑兵冲将出去。前方本已远去的叛军见隋军追来不但不慌,速度反而有所减慢,似乎是有意等隋军追来。
张起怒道:“李挺竖子,太过卤莽!”
王富看了看,略略估算了下敌我两方的人马后道:“敌军区区二千余人,且都是胆寒心怯之兵,李副将人马在其之上,又是精锐之师。此去虽有些枉顾军令,但只要能得胜,亦不算大错。”
“不算大错?无主将之命,私开城门,万一敌军有伏,趁势攻杀而至,大错筹成,悔之晚矣。”张起只是说了部分之事,更深一层的是,他心中隐隐担心冯景殊所言之事。难道李挺真的是在劫难逃?
城外处,虎子夹在众军之中策马急行。不时地回眸打量着敌我两方的距离。眼见相距不远,他的马却不动声色放缓速度,渐渐地落到队伍的最后面。
一箭相隔之地,李副将猛抽马臀,将马速提高到最快。看见前方叛军中一员小将渐渐地落到最后,瞧那装扮应该也算条大鱼。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除去头领,叛军无主更加不甚一击。遂松开马缰,引箭拉弓向那个小将瞄准。
“嗖!”箭脱弓而飞,向那小将的背部而去,眼见便要射中,李副的唇角已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来。前方的小将忽地将身一弯,那箭贴着他的后背堪堪飞过。李副将面上刚刚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下一刻,却见那小将忽地回转过身来,一手搭箭一手拉弓。不待李副将反应过来,箭,带着呼啸的声音向他飞来。一瞬间,钻心的疼痛袭便全身。李副将还来不及哼出声,便一头栽下马去。
后头的隋兵收势不及,杂乱的马皆从李副将身上踏过,尸身成泥。头颅也被污血染脏,一只翎箭从他的眼窝中一直贯穿到后脑。
城上的张起虽看不见细节,但却清晰地看见李副将被一箭射落马下,紧着又有又被后头的马相踏而过。
张起大骇,原本死了个副将无足轻重,让他震惊的却是他的死态,竟然和冯景殊那晚预言的一模一样。若说前一刻张起对预知梦还有些将信将疑,那么这一刻却不由得他不相信。战情,可以预先设谋,那么能算准李副将的动向,从而猜出他的死,以及死状,绝非常人可为。
那些追出城外的隋军见李副将已死,一时慌了神,纷纷停下了马,追也不是退也不是。
城楼上的王富急道:“张将军,眼下该如何?”
此情此景,无外乎只有两个选择,稳重起见,当鸣金召回城外之兵。另一个选择则是增派兵力同去追杀敌军。
张起呼道:“来人,速将关押在密牢之中的冯景殊带来楼头见本将军。”
王富心生怪异,战事紧急,张起不但不急于军情,却反而召见一个牢中之人。这又是何道理?
军中密牢离城楼并不远,不消片刻冯景殊便被带到张起的面前。在幽暗的地牢中呆了两日,冯景殊对外头的日光有些不适,眯着眼睛方才勉强能看清。黑色的甲胄虽看不清上头的污渍,却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气息。发髻歪松在一旁,碎发缕缕挂下。脸色虽是极为憔悴,但面上却带着难掩的笑意。
在煎熬中苦等了两日,方才听闻张起要见他,冯景殊的心头一阵狂跳。向旁边的兵打听之下,得知战况,一切都如聂梦所梦见情景相吻合。跨出牢房,冯景殊便知道从此之后,情况将会大变,他的命运正向他所期望的方向改变。想到这些,面上也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只是在见到张起时,依然不敢有所松懈,敛正神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张起简单地将战上的情况向冯景殊道了一遍,而后问道:“依你之见,我军追是不追?”说话间,扫了王富一眼,又暗中向冯景殊使了个眼色。
冯景殊会意,知道张起是不想那事让王富知道,遂道:“回禀将军,以属下之见当追。”
“当追?难道不怕他们会设伏?”张起拧眉瞪向冯景殊,那夜他分明说敌军将会有埋伏,现在又鼓动他去追敌,却又是何道理?
王富也有些心急,促催道:“有何道理,快快道来。”他的语气很不客气,甚至有些不耐烦。在他看来,军中决策何时轮得到一个低等小兵来议论。但此人又是张起特意唤来,不得不卖张起一个面子。
冯景殊道:“叛军虽退,但退去之时队形未散,显然是当中有怪。甚至逃亡之中竟然还如此精准的射杀我军之将,分明是想故意激怒张将军。好让将军盛怒之下,发大军追击。以属下之见,前方必有伏兵。而涿郡城十里外的回风谷,乃是出入涿郡地界必经之路,地势奇佳,正是设伏的不二之选。我军不追,虽可保存兵力,但最多只能令叛军的计划落空罢了。若是派出两部人马,一部假意追敌,到得谷外拖沿时间。从而让另一部绕至回风谷上头反攻其伏兵。如此方是全胜之法。”
“好计!”张起闻言忍不住赞了一声,又对王富道:“王将军就劳烦你领五千人马绕至回风谷,若遇敌伏军,悉数歼灭。本将亲自领兵详装追杀。”
王富正要应下,冯景殊急忙打断道:“张将军不可!”
之所以打断,只是因为他想起聂梦曾经说过张将军将死于回风谷内。虽然已识破叛军计谋,但谁知道当中会不会有意外出现?冯景殊好不容易搏得张起的信任,可不想让他轻易犯险。
见张起、王富都不解地盯着他,冯景殊却有些为难。难不成现在叫他说出,张起前去,可能会死于回风谷?正为难之际,他灵光一闪,道:“眼下敌军虽退,但以防万一张将军需得在城中镇守。”说罢,曲膝一跪,道:“属下愿代将军领兵杀敌,望将军允许!”
区区一介小兵,怎么能当领军之责?王富正想驳回却听张起道:“好!本将军就任命你为副将,代替李挺之职,领兵二千,再合城外三千人马前去追敌!”
冯景殊心头大喜,此行虽有些冒险,但只要计策能成功,张起就会更加信任他,他的副将之位也才能坐得稳。冯景殊不作迟疑,当下点了城中二千兵再合城外三千兵,共五千人马追杀而去。
王富对张起突然提升一个小兵为将,甚至还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心头难免觉得有些蹊跷。张起倒不想让王富知晓得太多,只说冯景殊是他的心腹之人含糊掩盖了过去。王富虽略有不解,但军务当前了顾不得旁的,点足人马向回风谷而去。
再说虎子先前一箭射死李挺,本以为必会激怒城上的主将加派兵力前来追杀,如此一来才能将更多的隋军引入他们事先设好的伏圈内。可是眼下他们已经奔出几里身后却丝毫未见有隋军跟来,连之前那几千隋军也因领将损命而方寸大乱,不敢再追。虎子此时不禁有些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逞一时之勇杀了那个隋将。
却在此时起义军中一个斥候驾马自后飞速而来,待到虎子面前,滚鞍下马,禀道:“报先锋,隋军重新杀来!”
虎子闻言一喜,追问道:“隋军约有多少兵力,现离我军还有多远?”
“回先锋,隋军约有五千人马,现在离我军约有三里之地。”
“好!”虎子闻听此讯,当下命令众军一边前行一边将头盔残旗沿路丢弃。此举乃是为了让隋军更好的相信起义军是一败涂地,因此而生出轻敌之心。虎子虽入起义军时间不久,但也学了不少的兵谋之术,又加之他为人机灵,立了几次大功,这才能在短时间之内一跃成为起义军中的先锋。
隋军这边,冯景殊带着军队风风火火的追来。沿途随处可见叛军遗落下来的破旗、头盔。
“冯副将,您瞧这路上的丢弃物,叛军此时必是狼狈不堪。副将此行,必能大胜而归再立新功!”说话李挺手下的一个参军,眼前冯景殊得了势,抓住机会自然少不得一番奉承。
若不是冯景殊知道当中事情,此时也必会和那个参军一样被蒙蔽。他冷笑一声,招呼身后人马道:“快快跟上,如遇叛军,无本将之命,谁都不准冒然追击。否则无论胜败都以违抗军命处置!”
那个参军一番奉承,却未讨得好,悻悻不语。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冯景殊他之前就认识,不过是低贱的小兵。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能得张起信任,一举成为副将。
冯景殊领兵一路追去,不多久便有斥候探明,叛军已入得回风谷,正在谷中休整。
那个多话的参军闻言,自作聪明地道:“叛军果然够蠢,竟然未发现我军,所以才敢如此懈慢。冯副将,我军加快速度赶至回风谷,必能将叛军一举歼灭。”
冯景殊丝毫不理睬他,吩咐道:“叛军疲惫,我军也应趁此机会少作歇息,容后再一股作气杀入回风谷。”
敌疲之际,正是杀敌良机。而冯景殊不但不抓住此机会,反而命令军队原地休整。那参军瞧不过,苦劝了几回无果。忍不住在心中骂道:无知竖子,毫不懂用兵之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副将之位能做得了几日。他哪里知道,冯景殊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想等王富的兵先到回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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