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紧掩的门被从外推开,一个衣着光鲜的人跨入屋内,看见聂梦已经坐起,神情大松,快步上前,喜道:“聂梦,你总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多能睡,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不过你放心,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你小子也真是命大,那么高的城楼上掉下来都毫发无伤。连军医都一个劲地说奇迹,奇迹。”
聂梦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头束高冠,神彩奕奕。五官依然如昔,只是不知为何,那一身扮装变了,让聂梦感觉到十分不自在。
冯景殊见聂梦半天不语,心忖道:莫不是从城上掉下来伤到脑袋,摔傻了?遂大惊,抬手在聂梦面前晃着:“聂梦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聂梦木纳地摇了摇,道:“景殊,我没事。”
还能说话,那就应该没什么事。冯景殊大松了口气。那天夜里,他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扒出聂梦,又连夜请军医为他诊治,虽然军医说聂梦身体无碍,但冯景殊还是担心的不得了,一日来看几遍。现在总算看到人清醒了,这才放下心来。见聂梦目光奇怪地打量着房间,笑着解释道:“我忘了说了,张将军现在已升我做副将,现在有单独的住所。这间房子就是其中一间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省再回后卫营十几个人挤一个通铺。我已经跟后卫营打过招呼,把你调来当我的亲兵。以后咱们兄弟有福同享。哈哈!”
副将?聂梦忽地记里方才梦中所见所见。原来他在那面镜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难怪冯景殊的装扮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聂梦神情一黯,淡淡地道:“景殊,你真的去告密了吗?所以你才能当上副将,对吗?”
冯景殊的笑容明显一僵,原本他还想着慢慢向聂梦解释,没想到一向呆气的聂梦竟然一下子都明白过来。登时也不好再隐瞒,干笑了几声道:“聂梦,我知道这么做是有些对不起你。但你想想,我要是不这么做,就永远只能做一个低贱的小兵。任谁能难欺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当了副将,正六品的副将!吃香喝辣,穿绫罗住大宅。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何必非要认死理。”
“当官又怎么样?荣华富贵又怎么样?李副将不也是大官,不也享尽荣华么?到最后又怎么样?”聂梦声声地质问,在他心里穷日子不算什么,只要能和所爱所亲的人能守在一起,哪怕是种田过苦日子,他也一样觉得幸福。
“又怎么样?”冯景殊忽地狂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抚摸着身上华贵的衣料,语气也是陡然大变:“当然不一样。宁做贵人一年,不为穷人一世。我现在是军官,任谁都会高看我一眼。活着一天我就能享受一天人间的富贵。哪怕是像李挺那样死,也比做个下等人像狗一样卑贱地活着强!”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头,冯景殊脸上的神色立刻一缓,又露出如平常一样的笑颜,软言轻语道:“聂梦你仔细想想,如果我没有成为军官,凭我一个小兵有什么本事能在深更半夜,带着人在死人堆里找到你?聂梦,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有好日子,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聂梦本就不善言谈,听得冯景殊一番话根本找不到可反驳的话来。他原本不愿意说出也只是因为不想虎子受到伤害,至于能否换得富贵功名,于他而言无足轻重。想到这里,他才忽地记起了虎子,亟亟追问道:“虎子?虎子怎么样了?景殊你看到虎子了吗?”
冯景殊和聂梦相处时间虽不长,但聂梦的事他大多都知道,自然也知道虎子。听得聂梦问,冯景殊眼珠儿一转,笑道:“放心,虎子没事。起义军兵败后,我看到他跟着残部一起逃了。没有受伤,更没有性命之危。”
听到这里,聂梦这才稍稍安心,又觉不对,道:“景殊你又没见过虎子,怎么会认出他的?”
那一番话本就是冯景殊为安聂梦的心随口扯出的,见聂梦生疑,眸子一闪,又笑道:“我是不认识虎子,不过后来我带兵到城外追起义军时听到有一个起义军冲另一个起义军喊虎子。我当时就想,那人肯定就是你口中常提的虎子。所以我故意追得慢点,那拔起义军这才能从我军手底下逃走。所幸当时是我,若是换了别的领将,只怕虎子他们这伙人一个都跑不掉。”
“对!对!还好是你景殊。虎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聂梦对冯景殊的话深信不疑,心中也大感庆幸,想到这些遂也对冯景殊的所作释怀。
自此之聂梦成了冯景殊的亲卫兵,虽然名份上还只是个兵,但站岗、值夜、训练、杂役之类的事统统不需要他干。当然,这是冯景殊特别关照的结果。那些品级比聂梦略高一些的什长、校尉,从前对聂梦呼来喝去,打罚随心,如今再见他时却是十分敬重,甚至还拍马奉承。谁不知,聂梦可是冯副将的患难兄弟,有个副将在上头撑着,谁敢对他不尊敬?
聂梦虽有些呆但并不傻,对人心上的变化多少也能察觉到一些。他不善于在人前交际,突然面对旁人如此亲热相待反倒有些不习惯。遂不也不爱出门,时日一久,着实闲得难受。
这一日上午,聂梦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闲坐,静下来就想到家中的父母。快到秋季了,地里的农物也该收割了,少了他,繁种的农活只能落到年迈的父母身上。还有妙影,堂堂大小姐,委屈嫁给他这样的穷小子,可是他却不能给她幸福。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叹息了起来。聂梦曾经几次让冯景殊帮忙放他回家,冯景殊自然不肯,每次都拿军规作挡。聂梦无奈,只能过着闲散却苦闷的日子。
正愁怅间,一抬眼看见面前有一片花铺,足有三分地之大。花早已谢了,剩下绿油油的叶子。远远看去就像是长满杂草一般。
聂梦皱眉怪道:“好好的地长满杂草,真是怪可惜的。”
他左看右找,却并没什么趁手的锄具,干脆抽出腰间的刀“唰唰”地砍了一阵,费了好大一翻力气,将那些草叶尽都清理干净,露出平整的土地来。聂梦大吁了口气,虽是累得浑身是汗,他心里却美滋滋的。似乎觉得又回到从前,在地里跟父亲一块干农活的日子。
“哎呀,你这是在做什么?”说话的是冯景殊手下的一个校尉,听到这里有动静特意跑一看,却被眼的景象吓了一跳:“聂梦好好的,你怎么把里头的花全给糟践了?”
聂梦道:“没有花,都是些杂草。你瞧,这地空着都是被杂草占着,怪可惜的,我把杂草全除了,回头再去找把锄头来把土翻一翻,种些蒜、葱、姜什么的,以后用着也方便。”
“哎呀!你真是个呆子!”那校尉一时没忍住冲口就骂出,话一出口方觉失言,遂语气一缓道:“聂梦呀,这哪里是草?这里头种的都是上好的春兰,每一株都价值不菲。你却把他全砍了种什么蒜、葱。这些东西火头营里还能少吗,还用你种?”
“原来是花呀,我还以为是杂草,这才给砍了。”
正说着,忽听外头转来一阵纷踏的脚步声。循声看去,却见一身冯景殊带着几个随从阔步而来。
那校尉忙行了个军礼:“属下参见冯副将。”
聂梦也不敢迟疑,跟在校尉身后行礼。虽然私下里他和冯景殊依然称兄道弟,但在人前一切还是得按规矩来。
冯景殊面色微微带着一抹酡红,唇边挂笑,似乎心情大好。他看了看面前那有些不堪的花圃,又看到聂梦手边上的军刀沾着黑黑的泥土,心中登时明白了些。挥了挥手,道:“聂梦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校尉临走前,还不忘转过头看聂梦一眼。若是平常,哪个亲兵敢把将军的花草弄坏,少不得一顿军法加身。他倒真想知道,冯副将会怎样处置此事。
聂梦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开始是一声不吭,见外人都走光了,挠着头冲冯景殊呵呵地憨笑,“景殊,我真不知道这里头种的是兰花。我整日闲得发慌,想种些姜蒜,有个事做也不至于太无聊。”
堂堂的副将住所,若是叫人看见种满那些低廉的东西,当真叫人笑掉大牙。冯景殊虽有些心生不悦,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是呵呵地笑道:“聂梦你爱做什么都成,只要你高兴。”
聂梦闻言脸上乐开了花,“行,回头我就去找些菜种来洒到地里。对了,后院也有一片空地,我种上点青菜,要不了多久就能长成了。到时想吃,就到后院现拔,保管又嫩又新鲜。”
冯景殊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前院种姜蒜,后院种青菜,副将的住所岂不是成了菜园子?
注意到冯景殊面上的面变,聂梦关切地道:“景殊你怎么了?是不是中午的酒喝多了,不舒服?张将军也是,大中午的设什么宴呀。景殊你快回房睡一会儿去,酒气过了,身子就不难受了。”
冯景殊干笑了几声,道:“我没事,下午还有军务要办,所以回来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走。”
“那你干紧去换衣服,别耽误了军务。”
冯景殊笑了笑,刚走了两步,又转回身道:“聂梦你想种菜到后院种种就行了,前院有军官出入,不好看,必竟是门面嘛。要是你还是闲了,就到城里逛逛,喝喝茶,听听戏都成。”
冯景殊说得婉转,聂梦还是明白了当中的意思。垂下头,情绪有些失落。
第二日清晨,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涿郡本是远近有名的富庶之地。但如今,战事频起,城内人心慌慌。多有居民逃往别处。但也有些胆大的生意人,努力地经营着生意。是以,城内的酒水铺子、米面铺子之类的必需品铺还是大开着。只是街面上的人并不多,兵荒马乱的,若非有事,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
聂梦一身军衣走在略显空旷的大街上,有些扎眼。街上的行人匆匆从他面前走过,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不小心会惹上官军,带来祸事。聂梦倒没注意到这些,他在街上漫无目地地闲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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