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在晓日城也过得不踏实,心中总是担心着清月军会来进攻晓日府,所以惶惶不安。现在他麾下只有六千军士,听闻敌人增兵,只得加紧操练,准备大量的滚石檑木用以守城。
知府衙门将消息封锁,对平民只说是有大股山贼作乱,但不少人还是透过各种途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城中的百姓都在担心战火蔓延到晓日府。有的人甚至准备好行装,以便随时可以逃难。
对于百姓的反应,官府只好出来安抚民心,告诉城中的百姓,跃虎关的大军已经出动剿敌,又宣扬天龙军威猛无敌,胜卷在握,人们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陈刚知道跃虎关出兵六万后,很担心跃虎关的安危,却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盼望马萌军队早日消灭敌人。他想起叶歆的伤势,于是来到叶家探望,这已是叶歆醒来之后的第五天。
刚走入叶家,便听到叶歆屋中传出的欢声笑语,陈刚立时明白叶歆已经醒了,心里大喜。
叶歆正躺在床上,与冰柔和青竹道人说话。看到陈刚进来,叶歆高兴地叫了起来。
冰柔回头见是师父,问道:“师父,你不是很忙吗?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们?”
陈刚笑着道:“我挂记着歆儿的伤势,所以来看看。幸好他的伤势无碍,我也好放心。”看到一个身着奇特的老人坐在一旁,觉得奇怪,问道:“这位是……”
青竹道人笑着道:“我是青竹,是歆儿的新师父。这位想必是陈大人吧!”
“正是!”陈刚点了点头,问道:“新师父?”
青竹道人抢着答道:“我是教他音律的师父。”然后从道袍内拿出一支雪白的竹萧呜呜地吹了几下。冰柔和叶歆没有解释,他们知道青竹道人不想告诉其他人有关修道之事,因此装模作样地扮作音律老师。
“原来是教音律的。歆儿,你的兴趣也太多了吧!”陈刚微笑看着叶歆。
“陈伯伯,外面都传说清月军要攻晓日府,这是怎么回事啊?清月军怎么会突然大举翻过天云山呢?”自从听了敌军入侵之事,叶歆便一直挂心,想知道确切的消息,这时见了陈刚便忙不迭地问了出来。
陈刚于是把所发生之事向叶歆说了一遍。叶歆沉吟了一阵,道:“陈伯伯,我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我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陈刚也一直在为此事不安。
叶歆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敌军为什么会选宁水县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
“将领们认为敌军想先找一个立足点,而后再图他地。”
叶歆不满意这个答案,道:“这种看法也有它的理由,但是其中疑点甚多。首先,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宁水县只不过是一个海边小县,虽然粮草甚丰,但易攻难守。定川府比起宁水县,不是更有价值吗?控制了定川府,其辖下的几个县由于缺乏军力,皆可轻易落入掌握之中。而且定川府城四通八达,北接晓日府可上昌州,南达海州,东至顺州城。若是占了定川府,对于敌军将来的扩展会更有利。再者,如果敌军真有二、三万人,在我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们绝对有能力攻占定川府的府城。定川城城墙高大,比起宁水县的那三座小城要好,更何况定川城内的存粮也比宁水县多。既然如此,敌军又为什么偏要攻占小小的宁水县呢?”
“或许是敌人计划中的疏忽。”陈刚也觉得这事不寻常,勉强找了一个答案。
“不可能!”叶歆的语气十分坚定:“综观此次事件,敌人一定有十分详细的计策和安排,否则不可能在我军毫无所知的情况就能攻入我国。他们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地方有所疏失,我想必有所图。”
陈刚也觉得这个答案有些勉强,低着头细细地思量。
叶歆又道:“另外,攻占了我国几处府县,其实对清月国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因为以军力来看,敌军是无法和我国相比的,他们占了城池也无法久守。况且又有跃虎关的十万大军在那里虎视眈眈,对他们国内有很大的威胁。而各地的百姓也不会支持清月国,他们得不到民心就得不到兵力和粮草的补充。有这么多弊处,敌军不会想不到。那么,敌军为什么还要策划此次进攻呢?”
“是啊!”陈刚越听心中越是不安,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们攻下宁水县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兵。以他们的兵力,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整个定川府甚至顺州,何必孤守在宁水小县?而且还四城紧闭,不放出一兵一马。”
“对啊!”陈刚更迷惑了。
“我猜他们没有继续攻城掠地的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原因?”
“兵力不足!”
陈刚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敌军可是有二万多人啊!”
叶歆问道:“听说宁水县的三个城都是城门紧闭,探子又是从何处知道敌军的人数呢?”
“探子根本进不去宁水县,似乎敌军内有很多高手。探子一进宁水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他们只能从远方观察。探子们看到城墙上旌旗蔽日,而且满满的都是士兵,早上又不断的有军队进入,由此判断敌军的人数。”
“此中会不会有诈?”叶歆深思着。
“有诈?”
“城头上都站满士兵,并不代表城内也都是士兵。要令城墙上站满士兵,需多少人?”
陈刚想了想道:“以宁水县的规模来看,大约要一千人!”
“这就是说,只要用一千士兵再加上旗帜,便可虚张声势,营造犹如数千士兵之势。”
“什么!”陈刚掩不住脸上的惊慌之色,叫了出来:“每天增加的士兵,又如何解释?”
叶歆道:“这个容易,只要每城派数百士兵穿梭于各城之间,晚间出城,白天入城,这样便可扰乱探子的感觉,以为敌人在不断的增兵。”
“换句话说,敌军可能只有四五千人,因此不敢进攻其他城池。他们的目的在于跃虎关!”陈刚恍然大悟,眉头随之一皱,道:“但这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无法下定论。”
“是啊!说不定我的猜测是错的,若能有准确的情报就好了。”叶歆也知道自己所言纯属猜测。
陈刚站了起来,道:“我看还是我亲自去打听情报,不能误了军机。”说罢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叶歆一时想不到答案,于是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
青竹道人看着他,赞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韬略,果然是天纵之才。”
叶歆谦虚道:“我只不过就事分析罢了,说不定所说之词都是错的。”门外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说话。
“叶小兄弟在吗?”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叶歆大喜,问道:“扎猛大哥,你不是去清州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扎猛叹道:“我本想从山上爬过去,谁知在山上救了一个清月国的采药人。他感激我救了他,所以告诉我清军国集结了大军要攻打跃虎关,为了防止消息泄漏,边境一带全线封锁,见外来人便杀。我见清州去不成便想回银州老家,顺路过来看看你们。”他见叶歆面有病容,问道:“叶小兄弟,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果然如此!”叶歆喊道:“柔儿,你马上去军营见你师父,就说我有敌军的紧要情报,请他一定要来。”
冰柔不明白叶歆是什么意思,见他焦急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小,连忙赶往军营。陈刚正准备亲自去探听情报,听到冰柔说有情报便立即赶到叶家。
叶歆一看到陈刚便急着道:“陈伯伯,敌军果然要攻跃虎关。”接着就将扎猛所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刚得到消息后沉吟了半晌,道:“果然是调虎离山,可是跃虎关仍有四万兵马,又有高大的城墙,守城应该不会有问题。敌军似乎没有能力一下攻破此关。”
叶歆道:“敌军既然有这些安排,就说明他们必有后招,只是我们想不到罢了。由种种迹象来看,跃虎关危在旦夕。如今之计,只能请出征的大军尽快回关,再招集各府的兵马助守跃虎关。”
“请大军回兵是必行之举!”陈刚皱着眉道:“只是我没有权力招集他府兵马,况且我是晓日府兵马司,若直接挥兵前去跃虎关,恐有违职权。”
“既然如此,陈伯伯可以用守卫潼县为由,驻兵潼县边境。一旦跃虎关有事,便可立即派兵助守;若跃虎关已失,则能防守潼县,阻敌攻势。”
陈刚沉思了一阵,道:“好,我立即发兵去潼县。只是我这五千兵马太少了,恐怕起不到作用,我只能尽力而为。”又叹道:“可惜你受伤未愈,否则随我出兵,也是一大助力。”
叶歆也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虽然觉得这次跃虎关危矣,但自己想不出办法也无可奈何。况且他认为即使清月国得到了跃虎关,一时间也不会进犯顺州,因为清月国没有国力支持大量用兵。
扎猛拱了拱手,插口道:“陈前辈如不嫌弃,扎猛愿随军出征。”
“好!”陈刚很高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说罢便领着扎猛离去。
※※※
正当援军赶往跃虎关之际,清月军已经在关外集结完毕。天龙军的探子立即将情报禀告颜伯盛。
“哦!十几万?这样岂不是清月国的所有军队都出动了?”此时的颜伯盛仍然信心十足,轻笑着走向城头。
众将此时都已聚集城头,准备迎接敌人猛烈的攻城战。颜伯盛一边向将领们打招呼叫他们放心,一边观看城外的情况。
城墙下是一大段崎岖不平的山路,远处的平地上站着黑压压一大片军队,一望无际。军队的前面是弓兵,随后是步兵,由于山路崎岖,并无马军。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发起进攻,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士兵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敌人要搞什么。一位将领问道:“大人,敌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攻?时间拖得越久,不是越对他们不利吗?”
颜伯盛冷笑一声,自以为是地应道:“他们定是在等关内那支军队的信号。想要前后夹攻?没那么容易!我有四万兵马在手,就算有二十万大军也攻不下我这跃虎关。”接着吩咐手下不必担心,只要多准备弓箭礌石就行了。
可是等了一个时辰,敌人还是没有动静。颜伯盛等得不耐烦,索性叫人搬了桌椅,让将军们陪着一起坐在城楼上品茶。众将官都显得忐忑不安,虽然对主帅轻视敌军的作法不以为然,但也没有人敢反对,只好陪着颜伯盛品茶作乐。
“敌人动了!”士兵们突然惊叫起来。
“慌什么!”颜伯盛一边喝斥着士兵,一边伸头向关外看。果然见清月军的弓兵分为左中右三队,慢慢地向关口移动,主将云璧领着其余军队跟在后面。
“找死!”颜伯盛暗暗冷笑,并不理会,继续品茶。
清月军行军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处传来,越来越响,震撼着跃虎关天龙军的心。不少人慌乱了起来,有的人不等敌军进入射程范围便开始射箭,这种紧张的情绪影响了所有的士兵。霎时间,箭雨铺天盖地般朝清月军扑去,可是飞到离清月军还有十几丈便坠落地上。
颜伯盛看得直摇头,他知道这几十年没有战事,所有士兵都没有大战经验,最多只是参与征讨山贼盗匪的小战事,因此遇到这种大战难免有些紧张,他连忙带着将领安抚军心。
士兵们刚安定下来,跃虎关左侧的高山上突然出现了一杆红旗。正当跃虎关的守军疑惑不解的时候,清月军的方阵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杀声。
“杀——”
城上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何事,急忙张弓搭箭准备迎战。突然间,士兵们感觉到大地在颤动,紧接着坚固的城墙突然下陷和崩塌,很多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沙石所没。往日高耸坚固的城墙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废墟,连颜伯盛也不明不白的惨死于乱石堆中,陪伴着他的还有那些一起品茶的将军们,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坚固的城墙会倒塌。
清月军前面的弓箭队急速地移动到射程内,并开始向没有城墙保护的跃虎关天龙军猛射。箭如雨下,顿时射倒了一大片。中箭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战场,为惨烈的战争画面添上惊心动魄的一笔。
守军的重要将领大部份已经死在了城墙下,士兵们没人指挥,乱成一团,不少人在决定逃跑或抵抗的犹豫间便已被射成了刺猬,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随后,清月军的步兵也展开了屠杀。霎时,二十万清月军如巨浪般吞没了整个跃虎关。长期以来的压抑使清月国的士兵都充满了恨意,追赶着四散的天龙军砍杀。天龙军已经毫无斗志,仓惶而逃,只盼着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尸体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片血海,惨叫声、呻吟声、哀嚎声、哭声、骂声更添凄凉。死了还好,那些断手断脚的天龙兵只能倒在尸体旁无助的祈祷,有的更在地上不停地爬着,拖出了长长的血痕,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清月兵还不时的补上几刀……
※※※
天空飘起了小雨,仿佛在为战争的残酷而哭泣。浓烈的血腥夹杂在细雨中,为大地渲染了无限的凄凉。无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他们都对城墙谜一般地崩塌感到惊讶,其间的分别只是在于庆幸还是诅咒。
跃虎关东侧的城墙上,云璧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感受着成功的喜悦。
看着眼前水土肥沃一马平川的顺州平原,他不由的感慨万分:“十年了,今天终于成功了。压在清月国头上的大山终于被铲平,以后我们清月国就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父亲。”云璧的身边突然幻出一个身着黄衣的中年男子:“若不是父亲的周详计划和巧妙安排,清月国怎会有今天。”
看着两鬓渐白的儿子,云璧叹道:“这次全*你,我这计划才得以成功,让你花十年时间去破坏一座城墙,实在太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笑道:“父亲,只要能为清月国做点事,就算要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况且是我无用,道力太浅,只能一点一点地破坏城墙,否则就不必等十年。”
“那些妖术以后尽量不要使用,我不想云家的人被称为妖人!”虽然得到土行道术之助方能破关,但是云璧的心目中还是将道术看成邪恶的妖术,而且他总觉得利用妖术破城是耻辱之事。
“是,父亲!”中年男子显得有些无奈。
云璧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静静地看着城墙外的顺州平原。
※※※
陈刚的军队刚到潼县便接到跃虎关失守的消息,守关的四万大军只余残兵三千,重要将领一一战死。听了战争的经过,他惊得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随后收编了残军在潼县下寨。他用营寨将潼县的武阳、博平、大雒三城连成一道防御线。由于士兵人数不足一万,加上平民也无法据守全线,他只能遍插军旗,虚张声势,虽知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却又无计可施。将士们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坐不安宁、食不下咽,生怕清月军随时会打来。
然而,攻下跃虎关的清月军并没有进一步行动,连宁水县境内的敌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刚虽然奇怪,但也庆幸有时间等待马萌的大军回归。
三日后,马萌领着四万大军回到了潼县,他听到颜伯盛战死便急着要挥军攻打跃虎关,但被众将劝阻。大家都知道,以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夺回跃虎关,能守得住潼县已经是不错了。
陈刚见马萌回归,便把军队交给他,自领一千士兵回到晓日城。扎猛见情况如此,也告辞返乡。
又过了半月,清月国居然遣使求和,要求称臣不纳贡。众将不明其意,只好送使者去京城。天龙皇朝中的君臣们虽然很不满清月国攻占了跃虎关,又愤恨颜伯盛被杀。但他们都知道天龙军新败,士气不振,此时攻打跃虎关毫无胜算,而且他们不愿因打仗而影响了国力,因此就同意议和——清月国仍是天龙帝国的附属国,但每年只象征性的纳贡白银一两。
但朝廷还是不放心,从全国抽调了二十万军队驻守在潼县,并把潼县划为军事管制区,由朝中的另一位重臣“长安公”苏方志出任镇西大将军。这苏方志是开国四大将军苏嶝之后,又是颜伯盛的女婿,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