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二章 胜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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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平十年三月十七。?网 ? W?W?

  鲁南境内。

  岳梁国的白羽军和占领鲁南数月的血阴教于黄岩爆了自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交战,这一次血阴教麾下的军队尽数出动,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只在鲁南境内血阴教的军队就有四万余人,这已经不是可以用“区区邪教余孽”来描述的,这些军队分明是接受过长期训养的正规军队,无论是作战能力、武器装备还是统帅的领战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这绝对不是因为受到不公待遇被迫起义的普通百姓,这一次的反朝廷清君侧是预谋已久的,而那些被不公平冲昏了头妄图用起义来改变命运的杂牌起义军毋庸置疑就是被这些正规军用来做盾牌的。

  在战事如火如荼进行的同时,关于这场战事的内幕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鲁南境内及周边,并迅向周围的城镇蔓延,大概用不了几个月就会传遍整个岳梁国。

  血阴教打着救国救民的幌子,暗地里在进行的居然是造反的勾当。

  从小就被教化“忠君爱国”的岳梁国人对造反的乱党向来是唾弃的,认为他们是乱臣贼子。而因为同情或者自怜从心里更倾向于血阴教造反派这边的人本来对血阴教是有好感的,认为他们是真的为了救国救民才煽动起义,及至现原来他们只是在利用鲁南的灾难动起义谋取私利,这些骨子里本身就激进的人们顿时勃然大怒,认为自己的豪情被欺骗了,自己的理想被利用了。这样的人愤怒起来更加可怕,于是从血阴教的杂牌军中叛逃的人日益增多,或放弃起义或干脆投降朝廷的正规军,这些人间接搅乱了本来胶着的战场。同时也是这些人,将对血阴教更加不利的流言散布到了村镇乡间,所用的言辞甚至有可能比真实情况恶毒数倍。

  血阴教如今的处境很不利。

  而造成这一切、可以被称为是罪魁祸的,大概就是早春时节血阴教意图前去偷袭的一万名精英部队在罗夏山被回三公子带领的五千人给伏击了。两个时辰的交战,一万人全军覆没,尸全部被罗夏山的碎石给掩埋了。因为精英部队全军覆没的时间差和情报上的延时,导致本来密不透风的血阴教布防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白羽军从缝隙里大举侵入,打破了血阴教对鲁南的霸制。白羽军在围攻了许久之后,此时,终于破开了鲁南的封锁。

  朝廷的军队在出乎意料的时机攻打进来,血阴教上下一片哗然,尤其是对从来没有把回味这个瑞王府的私生二代放在眼里的血阴教长老们来说,这战况令他们非常诧异。

  血阴教尚需要能够稳定宗教内部使血阴教能够更好地去执行命令的长老们,这些长老是血阴教的奠基者,但他们只会祭祀施法管理部族,对打仗的军法兵法却是不精通的,而且八个长老因为权力纠纷早就存在不和,以往的不和被现在的战事无限放大,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长老们想要合力抗敌是不可能的,没当场打起来已经算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年岁了。

  如此的乱斗,领兵的将领们却手足无措,毕竟他们不能干涉血阴教长老间的内斗,只能苦笑着继续苦逼地作战。

  可是很快,将领内部亦产生了矛盾。

  矛盾的原因还是那场伏击战,在某一时间,这场精英部队全军覆没的伏击战突然被传言说是军中有内鬼才致使己方损失惨重。

  内鬼论一旦出现,本就算不上团结的军队内部立马出现了波澜,由波澜开始演变成互相怀疑,再然后就变成了由以前的一点对抗一点纷争而演化的现在的勾心斗角。在那之后,内斗中的血阴教长老们苦于找不到人背黑锅,于是干脆将黑锅扔给了圈外人,军队中的内鬼论出来的正是时机,血阴教的长老一致对外,将矛头齐齐对准了正在打防守战的正规军将领。

  双方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激化。

  血阴教和叛军开始从内部四分五裂。

  元平十年六月初七,在酣战了整整十天后,黄昏时分,白羽军终于占领了整个鲁南,叛军还剩下不到一万人趁夜弃城潜逃。

  回味也没有去追。

  岳梁国的旗帜又一次挂上了鹤城的城门楼,回味穿着那身一尘不染闪闪亮的白色铠甲,站在城楼上,盯着随风飘扬的旗帜看了一会儿,从嘴里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

  “无趣。”

  然后便收获了许多守城兵崇拜的目光。

  回味翩然转身,向城门楼下走去,刚走到一半时,秋华从下面走上来,看见他,略激动地报告:

  “公子,找到世子爷了!”

  回味瞥了他一眼,眉一挑,慢吞吞地道:

  “他娘还真把他丢下自己跑了。”

  秋华哑然,虽然三公子说的是事实,可是在这个场合这种场景以这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三公子嘴巴恶毒。要是三公子打算待会儿做了世子爷,现在却还在嘴上卖力的挖苦,那就显得更恶毒了。

  “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秋叶正看着呢。”秋华小心翼翼地问。

  回味站在台阶上,望着天,想了半天,不悦地吐出一句:

  “真麻烦。”

  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

  直到现在,梁敏依旧不敢相信母亲她居然想造反。

  直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

  母亲那一天说的话让他在那之后一直处在震惊中,他觉得他不明白,或者说其实是他不想明白。

  一个女人,作为先皇时期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位地位崇高的女官,凌水宫的掌司,纵使皇上常常想要废除凌水宫,可是母亲做凌水宫掌司数十年凌水宫依旧繁盛,只要母亲安分守己,他可以判断在母亲在世期间,皇上是不会撤裁凌水宫的。父王放弃了瑞王府,以至于母亲在瑞王府说一不二,府内上下无人敢不服从。尽管母亲是不被父亲喜爱的,可是他觉得,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做到了极致,就算有那么点小缺憾,那也是人生常情。

  可是那一天他才知道,在外人看来应该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足的母亲,实际上非常不满足,这份不满并非来自于父亲的背叛,而是更大的野心。梁敏一直知道母亲是个野心强烈的女人,但他不知道母亲的野心竟然到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地步……原来她不满当年逼宫时父亲没有和皇上争夺君位,她想要的一直都是最高的权势,凌水宫最高长官的位置完全无法满足她,她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要的是那万人之上头顶再无他人的权利。

  母亲是想做皇后吗,关于这一点她没有明说,但作为她儿子的梁敏在经过仔细思考后,他否定了这个由他提出的问题。

  如果母亲只是想做皇后,她不会大费周章,母亲能够在青檀峡神不知鬼不觉地截下他,说明那日埋伏他的血阴教叛党是母亲的人。那些叛党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民间起义,也不像是一个邪教组织为了叛乱组建的军队,那分明是正规军,不在岳梁**册上的正规军,也就是说……那些是母亲的私军。

  要组建私军是何等的困难,又要耗费多少年,即使不说,大概也能猜到。

  能够拥有私军的女人,会只是想要做皇后吗?会只是想要做太后吗?

  梁敏的心冰凉一片,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这种绝望是复杂的,他此时绝望的并不是母亲组建私军想要密谋篡权这件事,母亲生在端敬太后的时代,端敬太后垂帘听政几十年,独揽大权,只差登位,在端敬太后时代出生的女子其中有不少人拥有让男人毛骨悚然的野心,那是时代造成的,梁敏在用这种方法说服自己时还不是特别绝望,他可以将母亲的野心勃勃说成是时代的错误。可是真正让他绝望的是母亲对他的心,那一日母亲对他的轻声漫语,母亲对他的厉气凌人,每一句似乎都在告诉他,他只是她魏心妍生下来的一个为了实现她野心的工具。

  梁敏恍惚明白父王离府多年,母亲为何没有半点幽怨。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出生后,母亲从来都不肯抱他一下。他亦明白了幼年时因为书念的不好武学的不精被母亲近乎虐待的暴打过后,他悄悄地跑去找父亲,却在回香楼遇到了回香,那个时候回香为什么会摸着他的头说他“可怜”。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回香恨魏心妍恨之入骨,却对他没有半点憎恨之情,谁会恨一个工具?

  母亲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过儿子,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姓梁的孩子的而已。

  在他因为林嫣的事情第一次忤逆母亲后,母亲暴怒如雷不是因为他在婚事上违背了她的喜好,而是作为工具的他居然敢不听话,所以她憎林嫣入骨,几次想要杀掉林嫣,而他那个时候居然只是觉得母亲大概是真讨厌林嫣,所以把凌水宫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了,心里一直想着的居然是要和林嫣一块加倍孝顺母亲,试图让母亲改变想法。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真是愚蠢。

  那么,那个时候母亲那样焦急地催促他诞下子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母亲并不是抱孙心切,而是想要一个比他更顺从的工具?

  冰冷透进了骨子里,一寸一寸地将他蚕食,他寒彻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就在这时,石牢外一片嘈杂,因为过久的囚禁,他慢了半拍才抬起头来,一双冰凉的眼凄冷如灰。

  不久,石牢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他认得率先闯进来的人,是回味身边的秋叶,秋叶看见他就冲着外面大喊:

  “世子爷找到了!世子爷找到了!”

  “世子爷”三个字落入耳里,梁敏只觉得一阵讽刺,苍白的嘴唇勾出一抹冷笑,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那是比血性的汉子被俘敌营受尽羞辱还要难忍的耻辱。

  他被秋叶带出来,简单梳洗过,他在鹤城富豪宅的客厅里见到了回味。

  回味的那身天蓝色云锦长袍在铠甲与鲜血堆积的战场上显得尤为刺眼,一尘不染,闪闪亮,坐在桌前淡定的喝茶,那云淡风轻的姿态让梁敏有一种这才是胜利者的感觉。

  梁敏心如死灰。

  回味全神贯注地喝了半盅茶,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梁敏,淡声道:

  “你去赤沙吧,杞枝国已经占了五座城,梁敞折了两个副将,他自己也伤了,朝里那群蠢货平常斗嘴皮子厉害,这会儿全成了缩头乌龟,没一个能派得上用场,二哥火气一上来,把监军的魏老六打了一顿,魏老六现在又哭又闹,非要上书给太子说二哥意图谋反,大逆不道。二哥说找到你让你赶快过去,最好把魏老六给宰了。”

  梁敏没有做声,他眸光森冷地看了回味一会儿,沉声开口,问:

  “我母亲呢?”

  “你的母亲你来问我?”回味冷嗤了一声,将梁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哼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娘也真是了不得,让你做世子爷还不够,居然还想送你一个皇位玩玩,就是不知道这皇位到手之后,是你玩皇位,还是皇位玩你。”

  梁敏一阵沉默。

  回味放下茶盏,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梁敏一眼,说:

  “对了,我临出来时,你夫人让我给你带个口信儿,让你仗打完了就赶紧回去。我家妙儿说,林嫣的经商头脑完全就是块石头,你要是再拖个大半年,等你回去时,她们娘两个早被骗光了银子睡大街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完,迈开步子,出去了。

  梁敏在花厅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现在的他非常非常想念林嫣,非常非常的想念。

  他眼圈微红,咬住了嘴唇。

  两个时辰后,秋叶找到正在给苏妙写平安书的回味:

  “公子,世子爷已经出去赤沙了。”

  回味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佟四少的二百车粮草送来了。”

  回味又“哼”了一声。

  “佟四少说别再管他要粮草了,他还没完全接管佟家,没那么多银子。”

  “他马上不就要掌管了么,现在不让他出点血,以后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是让他吐出一个铜子儿来都难。”回味轻蔑地说,搁下笔,拿起正好写了十页书信,吹干上面的墨迹后,交给秋叶,“收起来。”

  秋叶哭笑不得地接过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三公子每一次给三少奶奶写的是书信不是送出去而是让他收起来,这是在玩什么情趣游戏?

  “让朱培安继续清理血阴教,拨两万人跟着我,今夜子时开拔。”

  又是没说要去哪,秋叶却已经很习惯了,他肃声应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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